老胡瓜的麪店,起更時分。
王道與洪流又在喝酒窮泡,並不是這裡的酒好菜好,而是兩人在潛意識-有二種:“哪裡去那裡找”的想法,因爲冷無忌與皇甫亦經是在這裡見面聯絡的,也許可以從此地找到些線索,當然,這是百無聊奈的想法。
一個濃眉大眼的,悍漢子進了門,朝靠裡的座位上一坐,掃了王道和洪流一眼,然後重重一拍桌子道:“老胡瓜,老規矩!”這是常客的口吻。
老胡瓜默不吭聲,三兩下便送上了酒菜。
這漢子的老規矩很簡單,一壺酒,一大盤滷菜,一碟鹽妙花生加豆腐乾,他像是酒癮發作了,先抓起酒壺嘴對嘴猛灌了至少三分之一壺然後才斟上一杯,人模人樣地吃起來,吃菜是粗枝大葉,只隨便嚼那麼三兩下便往肚裡吞。
粗野,這倒是江湖人本色。
緊接着,老胡瓜又端一大碗麪條。
“大牯牛,風不太順,留意着點。”老胡瓜悄聲說。“怎麼,有踩盤子的。”
“唔!”老胡瓜點點頭,歪了歪嘴。
“那間廟裡的神?”
“沒壇沒廟,路邊神,大來頭!”
“噢!”大牯牛朝王道和洪流這邊橫了一眼。
王道和洪流堪稱混混的祖宗,這些小門道簡單不值一笑,連眼色都不必使,若無其事地扔花生喝酒。這扔花生進嘴也算是一項小技術,拋得高,接得準,角度正好,不必伸脖子扭頭去躬合,當然更不能落空。
“接的生意怎麼樣?”老胡瓜又問。
“還不錯!”擡手,張開五指。
“好!”老胡瓜回到竈邊。
風捲殘雲,只片刻工夫,大牯牛用手抹抹嘴,桌上只剩空壺空碟子,站起身,大步出門,看來他不必付錢。
“我說老二,你慢慢喝等我,我到黃家攤子收點規費,一會兒就來。”洪流起身。
“去吧,可別手癢,左手進右手出!”王道笑笑。
洪流出店。
月明星稀。
城牆腳的老榕樹下,五名大漢並排坐在石板凳上聒噪,大牯牛來到,五人全站起身來,圍攏。
“牛老大,怎麼樣??其中一個問。
“話已經傳到!”大牯牛一副老大姿態。
“總管怎麼說?”另一個問。
“噓!張老二,告訴過你一百次,不能提總管二字,他媽的要是漏了口風你有幾條命?”
大牯牛口裡噓,他自己的噪門可不小。“話傳到就算定規了。鴿子朝着旺處飛,你們的選擇是百分之百正確,有朝一日頭頭成了大事,你們都是人上之人,現在聽着,你們第一個任務是拉可靠的弟兄歸向這邊,注意,要拉可靠的,同時絕不能讓人起疑。”
“是頭頭的命令?”另一個問。
“當然,莫不成是我大牯牛的?”說完,他從腰間摸出兩個大銀錠。“喏,這是頭頭賞的,你們拿去喝酒。”
“啊”五名大漢同聲吹呼,其中一個接過銀子。
“有事我會找你們,你們可以走了。”
五名漢子雀躍而去。
大牯牛口裡嘀咕道:“想不到我大牯牛也有出頭的一天,他媽的什麼堂主香主,現在看老子的。”說完,正待舉步離開,忽覺後頸一刺一涼,登時驚魂出了竅,從江湖混大的對這一套非常熟悉,他知道利刃已經架上了脖子。
“別動!”聲音冷得冰刀。
大牯牛打了一個冷噤,其實沒這句話他也不敢動。
“朋友別開玩笑!”
“沒人跟你開玩笑,刀子一向沒感情。”
“朋友……是誰?”
“別管我是誰,我也不是你的朋友,你替誰做事?”
“大刀會!”大牯牛這句話很響亮,他以爲擡出這招牌可以唬倒對方,通常一般江湖單幫客是不敢跟幫派作對的,否則就休想混了。
“你在大刀會什麼身分?”
“小意思,頭目。”
“你替冷無忌做事?”
大牯牛全身突然抽緊,他意識到身後人來路不簡單。“你……到底是誰?”大牯牛的聲調也走了腔。
“聽着,冷無忌是大刀會叛徒,他正在密謀造反,你負責替他拉攏人,安排內奸,剛纔的五個是你拉攏的一部份,不過這些我不管,大刀會的存亡與我無關,我只問你一句話,冷無忌龜縮在什麼地方?”
“這……這……我不知道!”
“你再說一句不知道,我就切斷你的後脖子筋。”
“朋友,你不能……”
“快說,如果你不說,老胡瓜一定會說,而你就永遠也不會開口了,想清楚,人只有一條命,只能死一次。”
大牯牛原本很暴躁,但現在軟得像爛泥。
“啊!”他悽叫一聲,刀鋒已經入肉但不深,溼溼滑滑的東西鑽進衣領,那是血,要是刀子再一拖,吃飯的買賣可就保不住了。他感覺得出,刀子相當鋒利,入肉時只微微一麻,沒有痛感。
“說不說?”
“我……說,他剛剛借住老胡瓜的房子……後面一間,從後門進出,我……見不到他,只能由老胡瓜傳話。”
“還有他扣住的三個人?”
“在……地道!”
“是實話?”
“沒半個字是假的。”
“好,如果你說了假話,我回頭來找你。”穴道一麻,大牯牛歪了下去,隨即被擱上石板凳,像一個隨地而倒的流浪漢。
收刀,站着的是洪流,他急急離開。
老胡瓜麪店後進,兩開間附一耳,小天井,矮牆,有道後門通背巷,可以不必由店面出入,開井裡一棵老槐樹,連屋子和天井全遮蓋了。
時已三更。
韋烈和冷無忌在正屋明間裡喝酒。韋烈吃喝的動作都是機械式的,臉上沒表情,沉得像一塊鉛板。
“韋烈,牢牢記住,只聽我的,任何人的話都不能聽,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記住,只有我能命令你。”冷無忌沉緩而有力地說。
韋烈點頭。
這時,兩條人影已經潛入天井,屋裡有燈,看外面是黑漆漆的,加上槐樹的陰影,只要不弄出聲音就不必擔心被發覺。
“你記得‘梅花劍客’方一平和‘花間狐’龍生?”
“唔!”韋烈點點頭。
“見了他們就殺,記住,見面就下殺手!”
“唔!”韋烈的眸子裡閃出殺光。
“還有‘多事書生’王雨,殺,記住了?”
“我記得!”
“這個,記得嗎?”冷無忌把手往桌上一放。
“寶鏡!”韋烈目光大熾,定定地望着那面小鏡子。
冷無忌顯得有些不妥,觀察了一陣韋烈的反應,見他沒特殊的動作才放下心來,笑笑,喝了口酒。
“上面的圖,想想,什麼地方?”
韋烈真的在想,他有記憶,但卻是模糊的,是一些不連接的片斷。
“古墓……無憂老人……大漠雙怪……師父……”斷斷續續像在說夢話。
“你再說一遍。”冷無忌凝神而聽。
韋烈又重複了一遍,仍是那幾句不連貫的話。“好!”冷無忌苦苦一笑。“喝酒,慢慢想。”
隱在暗中的兩人是王道和洪流,要救要抓的人都在眼前,但他倆不敢造次,韋烈已經失去本性變成了殺人工具,要是一驚即準也擋不了他劍鋒。現在能做的是先找到立仁、立義兩書僮,救出去憑以探索真相。
王道對洪流比了個手勢,王道向耳房洪流朝正屋暗間。
暗間是空房。
耳房牀上兩書僮睡得很熟。
王道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老鼠般溜了進去,雙手伸指同時點下,兩書僮仍然熟睡,再不會醒了。
“怎麼樣?”洪流來到悄聲問。
“一人抱一個,快離開。”王道急聲說。
王道抱起立義,洪流抱起立仁匆匆出房……
“什麼人,別動!”是老胡瓜的聲音。
兩人亡命地衝過去越矮牆而過。
老胡瓜掠起身形,腳尖才沾牆頭,“啊!”地一聲慘叫,倒栽蔥墜天井,在牆外發掌支援的是王雨。
冷無忌與韋烈已經奔出。
“老胡瓜!”冷無忌急叫。
“兩個小子……被帶走了!”老胡瓜還能開口說話。
冷無忌首先掠出,韋烈跟進。
巷子裡冷清清沒半個人影。
冷無忌陰陰地道:“看來得馬上換地方。”
太行山神衣谷。
“花間狐”龍生舊地重臨,前車之鑑,他貼着巖腳行進,不敢從花徑走,怕的是那能使人散功的怪花。
小屋在望。
龍生有些膽怯,因爲他娘“鬼臉羅剎”與“神農夫人”之間有怨隙,雖說上回已經暫獲和緩,但這芥蒂是消除不了的,此番自己單獨來求助,依“神農夫人”的古怪脾氣,後果很難預料,但舍此又無他途……
“站住!”暴喝聲中,老婦蓮姑從花蔭間轉出。
“蓮前輩你好!”龍生抱拳,表現得非常有禮。
“又是你?”蓮姑怒瞪雙目。
“在下求見夫人!”
“夫人不見客!”
“請前輩寬容通報一聲,救人如救火。”
“那是你家的事,識相的就快滾。”
“前輩……”
蓮姑伸手便抓,龍生本能地閃讓,但在閃動之間,突然發覺功力已不能提聚,不由心頭大駭。閃不開,當然就被抓牢。
“小子,僥倖只有一次,壁腳已經行不通。”
“前輩,晚輩不是故意犯禁,乃是……”
“管你什麼乃是不乃是,你要是不乖乖自己走,我踢斷你的腿,要你爬出去。”蓮姑說做就做,舉腳就踹。“前輩!”龍生大叫一聲。“是‘鬼算盤’冷無忌……”上一次他看出這老婦人跟冷無忌之間有恩怨牽纏,情急之下他叫了出來,目的想暫解眼前之厄,希望“神農夫人”或是她的傳人谷蘭出現。
蓮姑收回腳也放開手,但兩眼瞪得更大。
“冷無忌又怎麼樣?”
“又是他害人,而受害的是‘天涯浪子’韋烈,還有兩名書僮。”
“韋烈也變成癡呆?”
“不是,是心神受制不能自主,被當成殺人工具,如果不把他救回、以他的身手,將造成一場武林浩劫。”
“有這種事?”現身的是谷蘭。
“姑娘,對不起,又來打擾!”龍生作了個揖。
“你說韋烈變成了聽人支使的殺人工具?”
“是的。”
可是……冷無忌沒這本事!”
“他跟‘邪崇童子’皇甫亦經聯上了手。”
“邪崇童子?”谷蘭皺眉想了想。“韋烈人在何處?”谷蘭似乎對韋烈十分關切。
“在垣曲!”
“你先離開!”
“在下……”
“要你先走,錯不了的!”
龍生外號“花間狐”,年紀不大但已是花叢老手,對女人的心性脾氣了解至深,也可以說是一項獨到的本領,女人只稍動一根眉毛他就能揣出對方的心意,谷蘭要他先離開,這“先”字便有文章了。
“好,那在下就先行告辭!”他這句答話也有玄機。
“快走!”很顯然她怕她師父出面干預。
“可是……在下進谷時被那花……”
“吞下去!”谷蘭一揚手,一粒藥丸飛出。
龍生趕緊接住塞進口中,和着津涎吞下,抱抱拳,轉身便走。走完繁花錦繡的谷地,功力已經恢復,在密林邊停了下來,他斷定谷蘭必會對自己有所交代。
枯等了近一個時辰,谷蘭終於姍姍出現,手裡還拎着一個包袱。
“姑娘!”龍生迎上前。
“你還沒走?”
“在下在等姑娘!”
“你知道我必來?”
“是的,姑娘一再要在下先走,還說錯不了,自然有其道理,所以在下便留下來等,不能空手上路。”
“嗯!”谷蘭笑笑。“你夠聰,只可惜……”
“不走正路?”龍生立即接上。
“不錯,你很有自知之明,我們走!”
“姑娘說我們?”龍生有些驚奇。
“對,我跟你一起到垣曲,韋公子到底是受制於藥物還是別的邪門手法要見了他才能知道,並非給你幾顆藥丸就能解決問題,所以我非走這一趟不可。”谷蘭人長得秀麗,聲音也特別清亮,有如繞耳的琴音。
“那太好了,我們走。”
垣曲客店。
王雨守着立仁、立義已經四天,他不能解開兩人的穴道。
一解開便無法控制,他診察出是受制於一種奇異的藥物,但沒有解藥知道了也是枉然。
另方面他還擔憂韋烈的遭遇,“鬼算盤’’冷無忌已帶着韋烈離開老胡瓜麪店下落不明,王道和洪流不分日夜地尋找,可是半點線索都沒有,韋烈會被利用作出什麼事來,這是他最憂心之點。
“咯咯!”房門起了剝啄聲。
“王道嗎?”王雨立即上前開門,他想到除了王道和洪流之外不會有別人來找他,同時也是亟盼消息的心理所使然。門開了,使他大爲驚愣。
敲門的竟然是一個清麗絕俗的陌生少女。
雙方對望了片刻。
“請問姑娘……”王雨先開口。
“你就是韋公子的知己朋友‘多事書生’王雨?”
“不錯,在下正是,姑娘怎會……”王雨錯愕。
“我以前聽韋公子提過,我叫谷蘭也是他的朋友。”
“啊!谷姑娘,請進!” wωω ☢TтkΛ n ☢C〇
進房,谷蘭掃了並齊躺在牀上的立仁、立義一眼,然後才坐下。
“韋公子有消息嗎?”
“姑娘也知道這件意外?”
“唔!”
“是王道和洪流說的?”
“我不認識什麼王道和洪流,是另外的人說的。”
“誰?”王雨有些茫然。
“此人不願透露身分,他是專程請我來的。”
“哦!這麼說……姑娘是來救人的?”王雨精神大振,雖說這陌生女子來得突然,但她說是韋烈的朋友,能先解決立仁、立義的問題便可以減輕一半負擔,這樣守下去不是辦法,連自己都被陷住了。
“不錯,我先看看他兩個。”谷蘭起身近牀,伸手察視經脈穴道。
王雨擡手似乎想阻擋,但又止住了。
谷蘭觸摸了一會,突地站直,粉腮已變了色。
“怎麼了,谷姑娘?”王雨不安地問。
谷蘭凝視着王雨,一目不瞬,許久。
“你是韋公子的密友?”
“密友”二字十分刺耳,王雨已覺出情況不妙,內心大爲忐忑,這種秘密對懂得醫道的高手是瞞不過的。
“是很要好的朋友!”王雨勉強回答。
“好到什麼程度?常常抵足共眠?”
王雨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非常地難看。
“谷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心裡有數,何必要我來揭穿?”
“我……不懂!”王雨連呼吸都有些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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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谷蘭哼了一聲,寒着臉道:“你不懂也可以,明白告訴你,她兩個大概可以活到明天早上,這是你制住她們穴道的結果,你預備料理後事吧,我走了!”吐口氣,憤憤然轉身舉步朝房門走。
王雨一橫身攔在前面。
谷蘭冷眼望着王雨。
“你攔住我作什麼?
“我一輩子沒求過人,但現在求你救人。”
“辦不到!”谷蘭一口回絕。
“谷姑娘不是爲了救人才來的嗎?”
“我現在改變了主意。”
“爲什麼?”
“我不救女人,尤其是雌雄莫辨的人。”
王雨一下子傻了眼,本來易容之術再精妙,聲音如何改變得天衣無縫,也只能騙一般人的眼睛,碰到了歧黃高手,一捉脈,一觸經,雌雄立辨,何況還讓她指觸手摸,當然是原形畢露,可是,人能不救嗎?
“救人也要分男女?”
“本來不分,但我不願受騙,沒人告訴我待救的是女人,而且像煞真的,居然有名不姓,我不想當傻瓜。”
王雨突然靈機一動,這女的來得突兀,又不肯說出請她米的是誰,代人求救有隱密的必要嗎?也許她根本就不諳醫術,是敵人的狡計故意安排來探虛實的,結果被她找到了下臺的藉口。心念之中,退開一步,擡手。
“如此請便,我收回我的請字。”
“你要眼看她們死?”谷蘭突然又變了口風。
“你不願救人,我也不想破例求人,生死有命,我不在乎了。”
谷蘭愣了愣。
“你很高傲?”
“談不上,無論男女,人總是要有骨氣才能立身。”
“你易釵而弁,也談骨氣?”
“人各有其不足爲外人道的隱衷,誰都一樣。”
谷蘭又沉默了片刻。
“那你跟韋烈纏在一塊又怎麼說?”
王雨心中一動,她爲什麼要說這句話?她說跟韋烈是朋友,但從沒聽韋烈提過,王道、洪流也沒露過口風,如果說韋烈有一個精於歧黃或是識毒的朋友,王道、洪流早該想到,看來此中的確是大有文章。
“道義之交,有何可說不可說?”
“你敢說你們之間是清白的?”
王雨怒極反笑。
“谷姑娘,你有什麼資格問這句話?”
“當然有資格,我是來救人,救的對象當然應該是光明正大之人,而韋烈也是被救的對象,我有資格查明。”谷蘭說的似乎理直氣壯。
“你不認爲這是對我的一種極大侮辱嗎?”
“男女交往不逾禮法,便不算侮辱,如果發乎情而不止於禮,即使沒人提及,侮辱事實上已經存在。”谷蘭的詞鋒滿犀利的。
“你可以請便了。”
“你不敢說清白二字?”
“敢,可以對天!”
“很好,我要證實。”
“你如何證實?”王雨已到了無法按捺的邊緣。
谷蘭一本正經地道:“只消刺破你的中指,滴一滴血在瓷器上,我灑上一點藥末,如果血凝而不散,證明你尚是清白女兒之身,否則血便化成水,你願意試嗎?”
王雨很好奇本想一試,但又不甘心被撥弄。
“證明了清白又怎樣?”
“我負責讓傷者復原。”
“否則的話呢?”
“撒手不管。”
“話是你說的,怎能辨別真僞?”
“我沒理由作假對不對?”
王雨深深一想,辨別真假太容易了,因爲自己本是清白的,要是有了相反的結果,便證明這女的在弄鬼,居心叵測,那就不必對她客氣了,目前的確是救人第一,爲了三條命,自己何妨稍作犧牲……
“好,我答應你!”王雨下了決心。“不過話可說在頭裡,要是我發現你在玩花樣,我必殺你!”
“我也答應你!谷蘭點頭贊同。
王雨立即取過一個茶杯倒轉放在桌上,杯底朝天,然後取出一根鋼針,在中指尖刺了一下,血滲出滴在杯底。
谷蘭早已準備好試驗藥末,灑上血滴。
兩人注視着,片刻,血滴凝而不散。
谷蘭吐口氣道:“好,現在我實踐諾言救人!”她說着從身邊取出一個小琉璃瓶,旋開瓶蓋,倒了三粒白色丸子交給王雨。“這是解藥一共三粒,每人一粒,韋烈的一粒你暫留備用,此藥服下後一刻見效。”
王雨把藥丸接在手中,心裡反而有些歉然。
“我該謝謝你!”
“不必,這是我願意做的!”
“我……有個請求!”
“你不是一向不求人的嗎?好,你說。”
“關於我的身分,請你守密。”王雨的臉在發燒。
“韋烈難道不知道?”
“他不知道。”
谷蘭深深地望了王雨一眼,臉上的表情很奇怪,點頭道:“我答應,後會有期!”說完,匆匆出門而去。
王雨關上房門,把兩爛藥丸分別塞進立仁、立義口裡,一點喉頭,藥丸下肚。隨即她就後悔了,應該先讓一人服下以觀效果,萬一有問題,只千人受害,現在可好,要是出問題兩人全得犧牲,但藥已下肚,只有求神保佑了。
她靜靜地等着,心裡有些惶然。
算算一刻時間已到,她懷着忐忑的心情先點開了立仁的穴道,立仁虎地坐了起來,他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小姐!哦!不,公子,我怎麼了?”
“謝天謝地!”王雨喜之不勝,又解了立義的穴道。
立義也復原了,當然也是驚愕莫名。”
“公子,我……好像一直渾渾噩噩,現在才清醒!”
“還記得被人算計的經過嗎?”
“記得,好像是……‘鬼算盤’手裡帶了個木盒子,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突然感覺被針紮了一下,頭腦立呈昏沉,他要我們服從他的命令,當時只知道聽他的,自己毫無主見……
韋公子呢?”
“還在他的手裡。”接着,王雨把兩人從被制到獲救的經過說了一遍。
兩人翻身下牀。
“那叫谷蘭的女人……太詭異了!”立仁說。
“嗯!我想……她定是對韋公子有意!”立義撇了撇嘴。
“照公子所說的,她在言語中已露了破綻。”
王雨面色一黯,低下頭。“王公子!”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叫聲。
“誰!”王雨問。
“我,王道!”
“進來吧!”立義上前撥開門閂。
王道進房,見兩書僮好端端地站着大爲驚奇。
“怎麼復原的?”
“一個叫谷蘭的女子送來解藥。”王雨回答。
“谷蘭……送來解藥?……我不懂。”
“慢慢再詳細告訴你,你來有事嗎?”
“有,急事,我們公子跟冷無忌現在往王屋的路上,是洪流傳來的快訊,說是提到什麼駝峰石屋……”
“我們快趕去!”王雨神色大變。
雲山集,在王屋山下。
是個大集子,也可以稱爲山鎮,山產的集散地,每逢集日人潮如蟻,但平時卻顯得冷清,來往的都是山民。
日落月升。
集子裡沒有夜市,除了一家雜貨鋪,一家茶館,兩家小吃店,一家客棧之外,家家關門閉戶,整條大街半天看不到一個行人,唯一打破冷清的是幾條追逐的無主野狗。
說沒行人,現在就有了行人,是一個看上去很單薄的身影,瑟縮着從街中央緊鄰客棧的那家小吃店門口經過,走了一段路,忽地又回頭,再經過小吃店,離開稍遠之後,飛快地消失在大街的另一端。
小吃店裡有五個客人,都是酒客,有三個圍在一桌,高談闊論,另兩個坐一桌,一老一青年,看穿着打扮是外地人,吃喝得挺斯文的,他兩上,正是“天涯浪子”韋烈和“鬼算盤’,冷無忌,韋烈的神情有些木然。
“韋烈,你真記得那地方?”
“記得!”
“跟那面寶鏡有關聯?”
“有,我……記得有!”
“我們明天一早就上路,這兩天累了,多喝幾杯。”
“唔!”韋烈自顧自地灌下了一杯。
驀地裡,街上乍然傳出一聲暴渴:“花狐狸,看你飛上天去!”在這山鎮裡,這種情況可說絕無僅有。
小吃店裡連主帶客都爲之大驚。
緊接着兩條人影先後從店門口掠過。
冷無忌已起身。
韋烈跟着站起。
“花狐狸?”韋烈喃喃地說,這名號似曾相識。
“你坐着別離開,我去看看!”冷無忌叮囑了韋烈一聲,匆匆出店,朝人影追逐的方向飛奔而去。
緊接着,店外黑暗中一個陰沉的聲音道:“方一平,總算等到你了!”
韋烈一按桌上,以咆哮般的聲音道:“方一平?”踢開凳子,急吼吼地衝了出去。
韋烈一出店,原先從店外經過兩趟的瑟縮身影溜進了店門,掌櫃跑堂和另三個酒客都跑出門看熱鬧,沒人注意有人進店,其實就被看到也沒關係,飲食店本來就是隨人出入的,店裡有燈,這下可以看出來了,溜進去的是王道。
王道急走進剛纔兩人的桌邊,把一樣東西放進了韋烈的酒杯,用筷子調一調,然後又迅速地溜了出去,隱到對面的暗影中。
韋烈出去撲了空,什麼也沒發現,倖幸地又回店裡,坐下便喝,賭氣似的喝了一杯又幹一杯,還拍了下桌子。
暗處看明處很清楚,王道可樂壞了。
當然,剛纔發生的情況都是王道他們玩的把戲。
未幾,冷無忌重返小店,滿臉不悅之色。
王道又着急起來,如果解藥未發生作用而被“鬼算盤”看出破綻,後果可能更加嚴重,照王雨的說法,解藥要一刻時間才能生效,現在距一刻還差一半時間,同時在解藥生效之時,服藥的會有不尋常的反應,“鬼算盤”是個相當詭詐的邪門人物,一旦覺察,必以非常手段對付韋烈,而解藥只有一粒,砸了鍋便不能補了。
焦灼的等待,一分鐘有一年那麼長。
王道一向冷靜沉着,智計百出,但現在他在冒冷汗。
韋烈與冷無忌繼續在喝酒。
好不容易捱過了一刻,韋烈毫無動靜。
王道更加不安,難道解藥不生效?抑或是由於韋烈情況特殊,冷無忌對付他的方式與藥量跟立仁、立義不同。
一條人影悄然掩到了王道身邊,是洪流。
“怎麼樣?”洪流急着問。
“一切都照計劃,公子已經吃下了解藥。”王道說。
“多久?”
“時間早過!”
“怎麼還不見動靜?”
“你不見我急得在冒汗?”
“天太黑,看不見你的汗。”
“洪老大,你居然也開了竅耍起嘴皮子來了,這可不是玩的,萬一藥不對勁,或是出了鬼,我們所作的全都白費。”王道大喘其氣。“你知道後果有多嚴重嗎?”
“那怎麼辦?”洪流認真地問。
“怎麼辦?涼拌。對付‘鬼算盤’容易之極,可是公子在本性迷失之下他只聽‘鬼算盤’的命令,誰也應付不了,只有耗下去再說了。”
冷無忌付了酒菜錢起身出店,步向隔壁的客棧,韋烈緊隨他身後,像一名忠實的護衛,目光還不斷向暗中掃瞄。
“完了!”洪流很泄氣地說。
“我王道不信這個邪,非要弄個明白不可,洪老大,你去聯絡王公子,告訴他情況,我跟進客店去。”
兩人分手。
客店房裡,韋烈與冷無忌在喝茶。
“韋烈!”冷無忌閃動着目光。“今晚集上發生的事不尋常,證明已經有江湖朋友到來,很可能目標就是你,這對我們尋寶的行動是最大的阻礙,你牢牢記住一點,見了生人就殺,不管是男是女。”
“殺,我知道!”韋烈目露兇光。
“看樣子我們不能留在此地過夜……”
“刀口怎麼辦?”
“連夜上路,我們休息一個時辰上路。”
“很好!”韋烈點頭。
“你先躺下,我去辦點事就來!”
“嗯!”
冷無忌出房,把房門朝外反扣。
韋烈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小窗外,貼着一條人影,是王道,他不敢有任何舉動。時間已過了這麼久,韋烈似乎絲毫未變,這證明他的禁制未除。
約莫盞茶工夫,冷無忌又回到房中。
“你還沒睡?”
“睡吧!”韋烈上炕,自在一端躺下,隨即閉上眼。
冷無忌從衣襟裡摸出一個小木盒,在手中掂了掂,得意地笑了笑,接着,又摸出一個骷髏頭,喃喃自語道:“有了這兩般利器,江湖上再沒什麼值得怕的了!”說完,把兩樣東西塞在枕邊,想想不妥,又揣回懷中。
窗外的王道空歡喜了一下。
冷無忌吹滅了燈火躺下。
房裡一片漆黑。
王道在急急地轉着念頭:“要是把這兩樣東西弄到手,這老忘八便沒戲唱了。”
他這一行的高手,門道多的是,他從身上取出一根小小竹管,塞了些東西在裡面,然後輕輕把竹管從窗櫺伸進去,輕輕用嘴一吹,再抽出。現在,他靜待下文了。
只一會工夫,冷無忌開始在炕上轉側,口裡嘟噥道:“他媽的這是什麼烏店,這麼多臭蟲,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韋烈似乎睡着了,沒任何反應。
“不行,這怎麼睡!”冷無忌坐了起來,不停地扭動。“不對。臭蟲咬了會熱辣辣,也沒聞到臭味,這不是臭蟲,八成不是蝨子便是跳蚤,他媽的,好癢。”亂抓了一陣。“奇怪,這些吸血的不咬韋烈專找我老頭子?”
王道很得意地在聽。
燈光復明,冷無忌在脫衣服,一件一件抖了又抖,木盒子和那顆小骷髏頭放在炕裡,正好是在窗邊。
韋烈依然一動不動,這不像是一個高手,但冷無忌全身已癢得幾乎要發瘋,根本無暇去注意這一點。
冷無忌的上身和手臂盡是點點紅斑,再加上搔痕,點線斑剝,煞是好看。最後,他下炕到燈前翻檢衣衫。
王道輕輕推開窗,伸手去撈,真要命,就差那麼幾寸撈不到,又不敢把窗子開得太開,冷風一灌便會露馬腳。
韋烈翻了個身,一伸腿,正巧把木盒和骷髏頭推近。
王道喜出望外。
冷無忌一心一意在找叮他的東西,但什麼也沒發現。
王道很順利地抓到了木盒和骷髏頭。
“他媽的倒楣!”冷無忌罵了一聲,望向韋烈道:“醒醒,我們上路。”邊說,邊又把衣衫穿回身上。
“什麼?”韋烈睜開眼。
“馬上上路!”
“不睡了?”
“睡個屁,這輩子還沒碰過……啊!”他轉頭驚叫了一聲,臉孔立刻歪了。
韋烈坐了起來。
“什麼事?”
“我的……東西怎麼不見了?”
“什麼東西,銀子?”
冷無忌上炕翻找,他沒回答韋烈的話。
韋烈卻下了炕。
冷無忌發瘋似的亂翻了一陣,突然發現被推開一條大縫的窗子,驟然明白過來,擦了擦額汗,咬牙切齒地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叫三十年老孃倒崩孩兒,我姓冷的經過大風大浪卻栽在陰溝裡。”
冷無忌拉開房門衝了出去。
不久,又垂頭喪氣地回來。
“韋烈,我們走,這一路只要見人就殺!”
“好!”韋烈摸了摸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