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淅瀝瀝的雨聲卻忽然消失掉了。
韓越看了看傘外靜謐的雨,又驚訝地去瞧陳笑語——原來她的能力竟然不只是由自己所發出的聲音來進行攻擊,看她現在這一手,她該是能用過某種手段對任何聲音進行操控吧?按照中學時所學的物理裡說的,聲音是聲源發出的震動,通過介質來傳播,那麼她的能力,有很明顯的方向性控制,她所控制的是什麼?介質麼?
便在韓越靜思之間,馬良渾身一震,兩隻耳朵裡立刻就流出兩道如同墨汁的液體。然而馬良攻勢絲毫不止,那如墨的液體散開在他身後,消融在了雨中,他卻半點都沒有留意,縱聲長笑:“早就防着你這一手了!”韓越和陳笑語都頓時訝然,沒想到這個傢伙竟早就用他毛筆所畫的奇怪物品把耳朵堵上。
馬良邊說着話,手中墨色長槍繼續前刺,殺意凝聚、漆黑鋒銳的槍尖刺開了雨水,刺破了空氣,速度那般的快,卻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就要刺上陳笑語的胸口。
高出石崖上一直靜立觀戰的韓越心裡猛地一緊,這一槍下去,陳笑語只怕就要被奪了姓名了吧?韓越終非草木,同在陰間裡生活了這麼長時間,被這個看來平凡卻如惡魔般喜歡惡作劇的女子經常折磨,如今這個早已熟悉的人卻就要被一槍刺死,他豈能淡然圍觀?
“不能刺中!”韓越驀然睜大了眼睛,高聲大喊。
就見馬良長槍刺出之勢驟然頓住,一道影影綽綽似若虛無的壁障出現在陳笑語身前,將那墨色槍尖死死擋住。韓越頓時想起了周星馳的電影《功夫》裡的六指琴魔兄弟倆,把聲音化爲實質,貌似就是他們的絕活吧,沒想到陳笑語竟然也會這麼來。
“你忘了我的絕活了麼?”陳笑語忽然開口,聲音說不出的輕鬆。
“我當然記得。”馬良語氣亦是從容,“可是這杆用我的殺意凝聚而成的槍豈是這麼容易就能被擋住的?”他說着重心向前一沉,胳膊上手上青筋頓時暴起,那幾乎難見的壁障再難抵住長槍兇狠的穿刺,立時便被破開了洞口,消散開去。
然而趁着這壁障的一阻,陳笑語已然飄身後退,幾道影影綽綽的屏障相繼出現在她身前,層層疊疊將那長槍擋住。
“嘿!沒想到你已變得這麼厲害了。”馬良說着,手中長槍驟然變軟,他將手後撤,握住槍尾,就勢一掄,槍尖離開屏障,劃過半圓,如同長鞭般在雨天裡甩動,繞過疊得挺厚的屏障,抽向陳笑語。
陳笑語雙腿一曲,立即向後倒去,那墨色長鞭堪堪從她面門上掃過,輕輕顫了一顫,彈將回去,她已轟然倒地,泥水大片大片地濺起,落在她臉上身上頭髮上。
韓越石崖上看,大覺緊張,舉着雨傘的手不自覺用力,骨節發白。
就見陳笑語手指驟然指住馬良,猛就聽馬良一聲痛哼,耳朵裡鮮血涌出。
“怎麼樣,雨聲貫耳的感覺如何?”陳笑語翻身躍起,得意地笑。她得勢不饒人,繼續將聲音擬型,大雨中立時就有影影綽綽地利刃漂浮,四面八方圍繞馬良。
馬良一手捂着耳朵,卻將毛筆取了出來。
颼!颼!颼!颼!颼!颼!颼!
利刃劃破空氣,飆射向馬良。
就見馬良將毛筆在空中來回揮動,粗豪的墨灑在空中,那利刃射來,刺在墨上,頓時止住去勢,不得寸進。但那利刃終究太多,而馬良筆墨飛舞,卻比不得利刃攻擊之廣,飛射之速,不一時便身中數刃。
韓越長長吐了口氣。
猛然,蒼穹上的陰雲剎那間似全部壓了下來,令人喘不上氣,想動彈一下,都絲毫不得。
韓越艱難轉頭,只見楊瞳踏着泥濘的地面,一步步朝着姚聽寒走了過去,壓力於他如浮雲。
“這麼長時間不見,沒想到你們都變強了。”楊瞳一步一步地走,一字一頓地說,“可是,終究只是花樣多了些,對我卻造不出半點威脅。”
“你的……王八之氣……依……依舊犀利啊。”靳隨雲吃力地發出一聲感嘆。
“咦?”楊瞳似頗爲詫異,循聲看向靳隨雲,“呵……你的異能,能感知到我施展出的壓力的薄弱之處,所以你還有力氣說話,不錯,不錯。”他似嘆了口氣,“但對我來說,終究還是弱小得很。”
韓越承受着壓力,聽着他們說話,心裡卻震驚不已,上回楊瞳對他使用異能,他只以爲這傢伙已經使上了全力,沒想到這傢伙卻保留了這麼多。如果上一回這傢伙使用了全力的話,他只怕半點都反抗不得吧……
只見楊瞳走到姚聽寒身邊,又似嘆了口氣,說:“聽寒,你認輸吧,我不想對你和你的同伴下狠手。”他從口袋裡取出玉淨瓶,“這是新興社的至寶,它和它的使用咒語都必須留在新興社,你只要把咒語告訴我,我放你們離開,新興社那幫傢伙,也不會再爲難你的。”
楊瞳的壓力似乎沒有施加在姚聽寒身上,姚聽寒卻一偏頭,不去看楊瞳,甚至連其手中玉淨瓶都沒有看上一眼,表明自己態度。
“你終究還是要妄想,你的父親,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他繼續存在了。況且這樣行屍走肉一般的存在,你的父親會希望麼?”楊瞳做了個深深吸了口氣,又長長吐出,嘆道:“也罷,我是姚社長親點的新興社首領,卻須爲新興社盡職,即便你是姚社長的女兒,我也不能再講情面了。”
他一轉頭,看向馬良和莫守香。
“動手!”聲音沉重壓抑,令人不爽。
“籲……”馬良和莫守香緩緩吐出口氣。馬良苦笑道:“社長,你的王八之氣,可真是不好承受。”
“那是壓力,可不是王八之氣。”莫守香反駁。
馬良聳了聳肩,轉頭看向陳笑語,他手中毛筆劃動,殺氣凜然的墨色長槍橫與淅瀝瀝的雨水之中。
“抱歉,你必須要死了。”
他對陳笑語說着,卻似在感嘆。
韓越遠遠瞧着馬良握住了漆黑的長槍,朝着陳笑語直直指了過去,頓時心裡一緊。
不能死!!!!
他心裡急叫着,腦中急轉,拼了命地想着有什麼辦法能救陳笑語。
該死!爲什麼我想不到這時候我該怎麼使用我的異能!
馬良開始動了,但那長槍卻依舊沒有破空的聲音。
韓越心中焦急,他站得雖不太遠,卻已能一眼將山腳那些人全部收入眼底,忽地瞥見楊瞳,只見那手裡握着白色的玉淨瓶,不住地顫抖。
這個傢伙,這個時候,該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一道靈光忽然閃過腦海。他吐出口氣,開啓天眼,緊咬着牙關。
試試吧……無論如何,一定要成功!
“咿呀——”
終於,一個帶着無限怨怒的尖銳嘶鳴從玉淨瓶裡傳出,撕裂了空氣,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韓越頓覺腦中劇痛,這精神攻擊比之上兩回,更加可怕了。
之後,壓力霎時間一清,消失得無影無蹤。
韓越忙放眼去看,楊瞳坐倒在地,口溢鮮血,其他衆人都也不如他這般有所準備,坐倒在地。而馬良手中黑槍,已經消散掉了,陳笑語如韓越所願,終於未死。
半空裡出現裡一隻踩着霧氣鳥而戰的蘿莉,這時卻竟然只如平常小孩那般大小。韓越登時震驚,這精衛經歷了與楊瞳他們三人的一戰,已經被虛弱至此了麼?
只見那精衛霧氣所成的眼睛直直盯着楊瞳,似欲將其瞪死,她手化霧氣長鞭,在她身周飄飄悠悠,卻終是似對楊瞳有些心懼,不敢攻上。
楊瞳卻對精衛滿含仇恨的目光視若未見,卻仰起頭,朝着韓越望了過來,自嘲地笑了起來:“本以爲我等用出全力,是不必管你這個能力雖然奇怪可怕,卻不過是個菜鳥的小子的,沒想到竟被你鑽了空子。你很好。”他說着,擦去嘴角血痕,手撐着泥濘的地面緩緩起身,“不過你再怎麼樣使你的心思,終究只能拖延一下時間。你終究不過是個菜鳥,實力太弱了,只能耍一些雕蟲小技而已。”
韓越撇着嘴聽楊瞳說完了話,猛就覺心中一沉,那壓力再次襲至,他卻似被楊瞳重點照顧了,這壓力更重,讓他做半點動作都不能。
“我雖受了些傷,但對付你們,即使加上這個精衛,也綽綽有餘了。”楊瞳說着,驀然回頭,看那精衛,“這精衛終究不是什麼強力的怨靈,它已被我削弱過一回,不用指望這次它能幫上你們了。”
“精衛——”
那精衛似注意到了楊瞳的目光,霧氣鳥突然鳴叫起來,聲音卻有些怪異,不似爲發泄而出的叫喊,而似是在和誰交流着什麼。
韓越眼珠子轉動,就見霧氣鳥的鳥背上,那隻已只如孩童般大小的霧氣蘿莉緩緩搖頭,口齒張和,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很顯然,這精衛受楊瞳壓力,要小得多。
楊瞳微微皺了皺眉,卻終沒有任何動作,靜靜看着精衛。
那霧氣鳥又高鳴一聲“精衛”,蘿莉依舊搖頭,猛地一點足,從霧氣鳥鳥背上躍起,朝着楊瞳俯衝過去,霧氣所成的長鞭繃得直直,抽向楊瞳。
“喝!”楊瞳一聲沉喝,蘿莉身形立時就是一滯。
韓越就見一個又細又短的針也似的殘影從楊瞳手中飛出,狠狠刺中在那蘿莉身上,穿體而過,帶起一道白霧,如同乳汁灑在了天空裡。那蘿莉身體頓時向後落去,跌在泥地上,翻滾幾下,那溼乎乎的泥水卻半點都沒粘在她的霧氣身體上。
“道術!?”靳隨雲突然驚呼,“你竟然練成了御使法寶的道術!?”
韓越訝然轉着眼珠,看向靳隨雲,卻見他動作自如,再看姚聽寒等人,登時明白,剛剛那一下,卻是楊瞳單隻給了他壓力,就如對付蘿莉精衛的那一下。
“精衛——”
半空裡突然響起一聲鳴啼。一股澎湃浩然的能量從那鳴啼處放出。
韓越頓覺渾身輕鬆,楊瞳釋放的壓力被那浩瀚能量擠壓消失。他驚訝擡頭,只見那霧氣鳥不知何時已化作圓乎乎一團,不成模樣,瀰漫了整個天地的浩蕩能量,正從那圓團裡釋放而出。
蘿莉忽然躍上半空,落在了霧氣鳥所成的圓團身旁。
就見那圓團突然變化,拉扯開來,逐漸成型,卻與先前馬良毛筆劃出的黑色殺氣長槍形狀一模一樣,只除了顏色。
蘿莉伸手握住霧氣長槍,眸子裡滿是悲傷。
那悲傷如此強烈,便連站得最遠的韓越,都不覺受到了影響。
楊瞳忽然嘆了口氣,搖頭說道:“這精衛與平凡人無害,本是無辜的,卻因咱們變成這樣,真是令人傷感。”
他方說完,猛就見蘿莉驀然轉身,霧氣長槍一揮,槍尖指住楊瞳,霧色眸子裡盡是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