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泉乖乖的跟着母親走了，卜旭的心情卻跌入了谷底。
曾經的辯手經歷，讓卜旭對語言特別敏感，從剛纔凌媽媽的的話中，他捕捉到了幾個敏感的字眼。
第一，同學，這是在對卜旭和凌小泉的關係進行定位；
第二，自力更生，這說明，她知道卜旭的個人情況，也就是說，她也覺察到了這份戀情，做了一些針對性的調查；
第三，慢慢來，是在隱喻，卜旭現在的層級很低，只能慢慢來，而且未來也會走的很慢，甚至還有更深的意思：小夥子你太Low太慢了，我們家凌小泉等不起。
這是一個極其聰明的母親，輕描淡寫的話語，聽起來溫暖如風，但是暗藏玄機。
更厲害的是，整個過程中，她給自己的女兒留足了面子，卻暗中溫柔的斬下幾刀，試圖斬斷女兒的情絲。
斬得斷嗎？卜旭輕聲問自己。
他覺得，自己在這份感情中，自己本來就處於天然劣勢，而父母的離世，更加讓局面雪上加霜，如果凌小泉聽從了家人的勸解和安排，這份感情，基本上也就沒有希望了。
所以，關鍵在於凌小泉的態度。只要她正視並堅持這份情感，卜旭當然會和她同進退。
只是，讓她賭上未來而和自己的父母對抗，這樣真的值嗎？
唉，也不知道額頭裡的那個傢伙，到底靠不靠譜，雖然貌似尋到了兩件寶物，但是寶物的價值現在完全不清楚，而且對方老是說恢復啊修煉啊什麼的，也不知道尋寶的能力能不能經常啓動？
卜旭的今晚的心情，從山峰跌入了谷底，悶悶不樂起來。
老黃湊了過來，賊眉鼠眼的問道：“拐了人家閨女，丈母孃找上門了？”
卜旭擡頭，平靜的盯着矮冬瓜一樣的老黃，什麼也不說。
老黃慫了，眨巴兩下眼，訕訕說道：“開個玩笑嘛。”
卜旭依然不說話，低下頭，隨手收拾一下攤位。
老黃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熊熊的八卦之火，小聲問道：“兄弟，你女朋友家境挺好吧？”
卜旭停下手裡的動作，淡淡的說道：“黃哥，好好做生意吧。”
“嘿嘿，哥們教你一招，能上手就趕緊上手，到時候無論時聚時散，你都……嗨嗨嗨，當我沒說。”
眼看卜旭舉起了手機作勢欲仍，老黃立刻撤了。
不過老黃倒也看明白了，卜旭眼下有些潦倒，又沒了父母的庇護，就剛纔那個氣場強大的丈母孃，小夥子怕是真搞不定。
恩，如果這事黃了，自己倒是可以把二弟媳婦的大姨家的表妹介紹給卜旭，大家都做小生意，身份大致相當，誰也不會嫌棄誰。
正琢磨着呢，手機響了，老黃接起來一聽，不禁呆住了。
呆立半響，他匆匆忙忙的開始收拾東西，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卜旭一看，這是有事啊，也就熄了不搭理對方的心思，上前問道：“怎麼了，黃哥？”
“我弟弟出事了，我得馬上走。”說着他突然停頓一下，疑惑的問道：“卜老弟，那次你出事的時候，是不是和那對鐵托盤有關？”
卜旭想了想：“多少有些關係，如果不是托盤太沉重，情況可能要好一些。”
老黃一拍大腿，懊惱的說道：“我上次就該想到了，這特麼就是災星啊！”
“到底怎麼了？”
“托盤上的一把菜刀掉下來，砍傷了我弟弟的腳面，我走了，你把攤位挪一下，把地方佔滿。”
老黃急匆匆的走了，卜旭卻大大吃了一驚，好一陣子才緩過勁。
上次老黃出事的時候，卜旭就覺得那對托盤有點邪性，現在看來，還真是有些讓人不寒而慄。
瑪德，誰沾誰倒黴，誰沾誰見血，肯定是有問題的。
不過，既然老黃已經想到了，這對托盤肯定不會繼續用了，也就不會繼續害人。
善哉善哉。
……
跟着母親離開後，凌小泉參加了一個很是熱鬧的宴會，發起者是凌小泉的父母，參與者是他們的多年老友，也有兩個和凌小泉同級別的晚輩。
年齡小一些的時候，凌小泉很喜歡參加這樣的聚會，作爲一個長相漂亮的小公主，既喜歡那種熱鬧的氣氛，也喜歡宴會上的美食，更喜歡大人們的誇讚。
可是，第一次高考失利之後，凌小泉開始討厭這樣的聚會，她那時候真正開始懂得，有時候，冠冕堂皇的鼓勵和虛情假意的安慰，其實更加刺痛人心，讓她無地自容。
復讀一年，第二次參加高考，正常發揮考入海岱大學，她再次成爲類似聚會上的話題，被貼上了背水一戰、知恥後勇、自強不息等諸多標籤，這讓她的世界觀迅速崩塌又迅速重建，那些多年認識的叔叔阿姨，面目也變得無比的生動，無比的鮮明，也無比的虛情假意。
所以，即便今天不是來見卜旭，她也會找理由逃避這次宴會。
但是，因爲被老媽抓了現行，她也只好乖乖的參加宴會，並且再次收穫了諸如漂亮、懂事、勤奮、有前途等諸多考評。
凌小泉心裡不舒服，渾身不再在。這讓她突然明白，自己爲什麼喜歡卜旭？就是因爲，在他面前，自己感到舒服，感到輕鬆，可以隨心所欲。
聚會結束，凌小泉跟着父母回到家中，就躲進了自己的房間，裝模作樣的找出一本書，坐在書桌前所以翻看。
她在等，根據19年的人生經驗，她覺得，媽媽會來和自己談談。
果然，一刻鐘後，凌媽媽端着一杯熱牛奶進來了。
“我不想喝牛奶。”凌小泉平靜的表達了自己的抗拒。
“有助睡眠。”凌媽媽溫柔的說道。放下牛奶，她坐到牀上，拉着女兒的手，笑着問道：“還在生氣？你是不是以爲，我在跟蹤你？”
凌小泉低着頭，不說話。
凌媽媽自顧自說道：“我給你解釋一下，你看，下午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卻不去陪我們應酬，我當然不高興，所以就悄悄跟着你。不過，你得承認，我什麼也沒說吧？而且，我覺得那個小夥子不錯，挺帥的。”
凌小泉吃了一驚，擡起頭就對上了老媽溫柔的眼神，她試探着問道：“你不反對我談戀愛？”說完，臉瞬間就紅了。
凌媽媽噗嗤一笑，美滋滋的說道：“爲什麼要反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可不是那種不開明的媽媽，上學時嚴防死守，畢業後就恨不得孩子趕緊結婚，那樣纔不科學。”
凌小泉有些不大相信，小聲說道：“可是，我才上大一。”
“所以啊，媽媽要和你談談。泉子，媽媽支持你在合適的時間做合適的事情，這是年輕人心理和生理成熟的必然階段，堵不如疏。但是，媽媽對你有兩個要求。”
凌小泉臉更紅了，小聲道：“我會小心的。”
“恩，我知道你有分寸，潔身自好只是第一個要求，第二個要求是，感情方面，可以交往，可以體驗，但是一定不要投入過多。那樣的話，不但影響學業，再者也會影響你基本的人生判斷。”
凌小泉擡起頭，眼神裡滿是疑惑。
凌媽媽繼續道：“我舉個例子，比如今天那個小夥子，你們可以以同學關係交往，但是最好不要繼續深入，偶爾保持聯繫就可以了。觀察上一兩年，等到雙方的心智都成熟了，再繼續深入也不晚。如果，我是說如果，這個過程中發現對方其實並不合適，也不至於陷入太深。泉子，這些話你要仔細體會，媽媽是過來人，絕對不會害你，一切都是爲了讓你的人生更加平穩，更加幸福。”
……
沉浸在歡喜中的凌小泉，被媽媽輕飄飄的說服了，她覺得，媽媽能允許自己談戀愛，這就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了。
凌媽媽也很高興，她覺得，能巧妙的說服女兒把和卜旭的關係定位在同學層面，也是一個巨大的進步，這樣一來，以後就可以逐漸追加砝碼，把這段感情碾壓掉。
家裡好歹有些身份地位，女兒如果真的和那個一無所有的混小子走到了一起，親戚朋友面前，還有什麼臉面可言？
……
今晚，卜旭後半場的生意不算太好，或許是凌小泉帶走了好運，或許是心情影響了好運，截止營業結束，卜旭一共才銷售了290塊錢，連300元的大關都沒爬上去。
這個水準，遠低於日常水平。這讓卜旭再次感悟到，縱然夜市是淘金地，但生意是不穩定的，既不可以懈怠，也不足以守成。
收拾攤位，清掃街道，去辦公室放置掃帚的時候，還順便和值班大爺閒聊幾句。
大爺倒是來了興致，泡了茶水，還拿出一份點心，讓卜旭吃點喝點。
卜旭有心說自己晚上不吃東西，但是又怕傷了大爺的熱情，也就陪着一起聊了一會，吃喝一通。
閒聊中得知，大爺姓齊，子女都在外地，老伴前幾年也走了，就住在附近的小區裡。
卜旭不勝唏噓，他突然理解了齊大爺的熱情，也明白了熱情背後的寂寞。
唉，都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