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後, 第一反對的人,居然是闇墨音。
無痕始料未及。
按理說墨音凡事皆是奉迎討好,唯獨此要事卻極力反對, 無痕便問他緣由, 墨音答:“皇上若無視微臣之諫, 也可, 只是衆多大臣也必定反對。娘娘她無親無故, 若是爲後,難以服衆。後宮現有譚貴妃等家世顯赫的妃子,皇上不寵幸她們便也罷了。可要是明立其它娘娘爲後, 豈不是將自己據於孤立之地?”
無痕知道墨音所言是理,自己即位不久, 這朝野上下皆是皇姐的勢力, 雖說皇姐現身體還未完全復原, 可隨時也會有以往親信前去“探望”,偶爾一些大事還會叫無痕同去商討。自己一面想要拉攏藩王大臣, 確立自己的天子之權,一面又想一意孤行立一名毫無顯貴支撐的女子爲後,這天下哪裡有那麼兩全美事?
回去之後,先試探恬甜的意見,小心翼翼問了個“假如朕沒立恬甜爲後會怎麼樣”的問題, 之後立刻賭咒發誓的補充也絕對不會立其它人。
恬甜左手拿着一塊金燦燦的黃雲緞子, 右手拿把剪子:“沒怎麼樣啊, 你只和皇后好嗎?”
“不是不是, ”無痕頭甩斷, “誰當皇后都沒關係,朕只和恬甜好。”
“那就是了”, 恬甜偏頭對着黃布,大剪刀比劃着,眼都不擡,“你不都說了嗎,誰當都沒關係,還問我幹嘛?”
無痕:“……”
囧了片刻,突然湊上前去:“咦,恬甜在做什麼?”
“給你做件衣裳啊!”恬小妹興高采烈的把那大片綢緞給提了起來,比在無痕雙肩,“我無聊,消遣消遣,小璨別動,我依着你身子剪個形狀出來。”(純粹的異想天開……大姐衣服不是這樣的剪的)
無痕立刻端坐。
恬甜就嘩啦嘩啦活動起那鋒利的剪子,只是還沒把袖子那塊剪完……“啊!”無痕大叫一聲
“怎麼?剪到你啦?”恬甜看看剪子,再看看他的臉
無痕緊抿個脣搖頭:“你繼續。”
“唔!”
“又剪到啦?”
又搖頭
“唔……”
“你別亂動啊!這樣很容易剪到肉的!人家第一次做衣裳,手生!”
無痕點頭,乖乖坐好。
…………
……
幾炷□□夫過去,恬甜對着一片已經被剪得殘破不堪香消玉殞的極品黃綾:
“算了,我還是沒這個天賦。小璨,我還是改給你做幾張手絹得了,那個方便……咦,小璨,你衣服怎麼也破了,東一塊西一塊的?”
無痕上下自視一通,舉起長袖東西飄零的雙腕,對着那上面大小不齊的剪刀血口子,長噓一聲,無限感慨:“這就是愛過留痕啊!”
一道天雷劈入,恬甜手抖了抖,沒穩住——
“啊————!!!!”一聲慘叫回蕩在深宮的蒼穹之上 ,當皇帝的大腿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剪刀,正巍巍顫顫的左右抖動着。
於是這一幕被譽爲卿國曆史上“最爲樂意開懷”的天子“遇刺”,榮載史冊!
恬甜的衣裳沒做成,於是乾脆把那綢緞剪成大小不一的方塊,上面繡了些貓不貓狗不狗的圖案,送給皇上拭汗搽鼻涕。無痕當成寶貝,每件都收着,每天換一條揣在懷裡,沒事兒的時候還集體拿出來擺地攤。
於是感嘆朕之恬甜最是體貼伶俐,某一日瞅個空,將全後宮嬪妃集體降級一等,只留恬甜一個皇貴妃,終於心裡安慰了一些。
恬甜閒來無事,只有做手絹。雖然繡工不好,但是見到無痕那高興樣,日久天長的也誤以爲自己真的手藝好,自我欺騙一通。不久過後皇上專闢一間房出來,裡面清一色紫檀木的大櫃子,每個裝恬甜不同批次做的不同顏色的手絹。偶爾無痕全打開那櫃子,滿足而視,除開滿屋子的檀香之味,那花花綠綠的內容真會讓人懷疑這皇上是開染坊起家的。
恬甜不喜歡和其他嬪妃有過多交集,以前宮鬥文看多了,很是畏懼那東西。她信奉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理讓三分。無痕常年專寵她一人,這後宮也無人敢於抱怨,更無人敢於捉弄她什麼。
恬甜覺得日子過得很好很好:曾經的願望“找個有房有車比她大,又縱容她當個好吃懶做的米蟲的男人嫁掉”,沒想到真有一天實現了。
恬甜閒來無事就吃着宮女給剝的松子(有時候是皇上親手給剝的),對着一堆極品布料,幹着好逸惡勞的“事業工作”,真是樂開懷了!
春去秋來,秋去春又來,千篇一律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如流水一般……
就從那個冬天開始,恬甜開始背疼,但那也不過是被墨音傷後的第二個冬天而已。疼痛從內臟貫穿而出,沿着那條紅色的傷痕發作。疼得恬甜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無痕去墨音那裡取了內外兩種藥來,給她搽上一點,喝上一點,緩解一些,可是幾個時辰不用,疼痛繼續,只能暫時解表,無法斷根。墨音說,娘娘是因爲去年未能得到及時正確治療,難免落下些病根,不過每年服藥,漸漸可以痊癒。無痕於是更加細心照料,每夜必是前來,只爲抱她共眠爲她驅寒。
“怪我太任性了啊,”恬甜躲在無痕的懷裡,嗅到他身上也被惹得一身藥味,“要是早就嫁給小璨,就不會遭到這樣的報應,自作孽啊。”
“說什麼呢?朕不許你這樣說,”無痕小聲應着,碰了碰她的鼻尖,“再胡亂說些什麼話,小心朕收拾你。”
“冬天快點過去吧……”恬甜閉上眼,自語道
冬天快些過去吧,最好永遠不要再來。
那個疼痛而匍匐着的冬季,那個裹着皮草雪地騎馬的冬季,那個與他無語相望的冬季,那個被他默默關愛的冬季……那個遙遠的冬季。
恬甜夢見她回到那個赤腳踏雪的寒夜,冰碴刺痛着她的傷口,她手裡握着一把把的雪,莫名的撒向黑得純粹透明的夜空,再慢慢落在靜流而如平鏡的江面上。她覺得她徒勞地妄想借此將後背的痛傷一點點撒走。
直到熱力傳來,她再度被人抱起,溫暖而貼心的反抱回到了那個黑檀木鑲白螺鈿的安全大牀上。
她反手抓住他,好像要抓住生命裡唯一的熱流一般……
大人!!
…………
燭光暈染,無痕握着她的手,正滿眼關切的望着她。他跪在她身邊,給她後背一點點的抹藥,一絲不苟。
“朕在這裡。”他說,“一直在這裡,不用害怕。已經立春了,天很快就會暖和的。”
無痕沒有騙她,立春不久後,過六九的一個清晨,恬甜睜開眼,看見了第一縷暖人心扉的陽光,正透過窗戶紙照在她牀前的那雙繡花錦緞金紅棉靴上面。
恬甜起身,瞅見無痕正睡得熟。昨晚半夜他爲她擦藥,折騰一宿,早朝也推了。心裡內疚,於是趴下抱住他,細細的瞅他的眉眼,突然腦子抽了一下,賊忽忽的潛下牀去,不多時回來,懷裡已抱了大堆的胭脂水粉。
…………
待到無痕醒來,不見恬甜,便喚宮女來問。
宮女躲躲閃閃說不知娘娘在哪兒,無痕見她們表情怪異,正要好生喝問,恬甜從外面進來:“呀,睡美人醒了!”
這時宮女們再忍不住,捂着嘴一溜煙都跑了出去。無痕心中生疑,恬甜卻上前來把他抱住,扭動:“小璨我不幹哇我不幹!”
無痕問她出了什麼事,恬甜委屈:“小璨你比我漂亮多了,這不公平哇。”
無痕笑:“容貌算些什麼,在朕眼裡恬甜最美。”
恬甜順手取面銅鏡,笑嘻嘻問他:“想不想看西施啊?”
“西施是誰?”
“額……”忘了這裡是架空穿了
“反正就是一絕世美女,”也難得多解釋,“你到底看不看嘛。”
“不看。”
“啊,”失望加傻眼,“爲什麼不想看啊。”雖然這個招數很老套,但在古代第一次用,也應該管用吧
無痕抱她,堅定不移地:“除了恬甜,再美的女人朕也不看!”
•••••絕倒中
【傳聞中忠犬的又一壞處就是,除了主人眼裡沒有其他的美味抑或異性,哪怕面對一根香噴噴的肉骨頭或美人犬,主人沒有一聲令下也不敢斜瞅一眼,有時候主人下令爲表忠心也絕對堅守崗位。什麼?這有什麼壞處?壞處就是主人連戲弄它一下也難以找準機會啊!】
恬甜磨:“看一看嘛小璨,就看一眼嘛。”
“不看!”
“哎呀你就看看嘛,看一看又沒壞處。”好難磨
“真的很美?”
“絕對極品尤物!”
“那更堅決不看!”
再次栽倒••••
恬甜假裝生氣:“小璨你是不是對我對自己都沒信心啊?”
搖頭。
“是不是看了美女就移情別戀了啊?”
惶恐搖頭。
“那爲什麼不敢看!你說!”
猶豫了。
伸出手來:“朕只看一眼。”
“對嘛,那才乖。”偷笑着把銅鏡遞出去
“啊!”無痕差點把鏡子給掰成了兩半,“恬甜你!你怎能……”臉上明顯有些許怒色
“哎呀,生氣了更美哦。”要是有相機就好了><
啪!銅鏡被扔到地上,無痕憤而起身:“恬甜你怎能這般戲弄朕!朕每夜爲你操心,你卻偷偷抽空將胭脂水粉塗抹在朕臉上!幸而我還未出你這宮門,要是這樣容貌去早朝,豈不是成朝野笑話!還如何統領三軍!”
恬甜很久未見過這樣憤怒的無痕,於是嚇到了。
無痕繼而斥責:“恬甜朕知你也是玩心過甚,可何事也有個度。朕堂堂一國之君,假作戲子容顏,何以面天下!”
恬甜真嚇傻了,結結巴巴的:“小……不,皇皇上,我、我開玩笑的……以、以後不敢了……”
靜了片刻,無痕又軟下神色,半跪下來。
“恬甜?”試探的叫了一聲
恬甜閃星星眼,弱弱的舉手:“到。”
“沒事,朕去洗了就好了,以後別胡鬧了。現在不比從前了,朕也不想這樣兇你。”算是安慰
恬甜包一眼的淚花:“哦,知道了。”剛纔真的好凶哦,古代女人真沒地位嗚嗚。
無痕看她那樣子,愣了幾秒,突然大呼一聲:“恬甜啊!”
恬甜一抖:“又有嘛事!”
無痕猛然抱住她:“恬甜莫要哭吧,朕看不下去,”說罷吻她幾下,“塗點胭脂算什麼?恬甜給朕塗的,朕應當高興纔是。恬甜喜歡看的話以後都可以隨意塗抹。千萬心裡別怪朕了。”
恬甜汗,這人,變得忒電光火石了一點吧?
無痕便問恬甜還有什麼心願,恬甜說沒,無痕不肯,硬要她說一個,若是不離奇還不算數。於是恬甜壯了壯膽子,小心道:“我還有個心願就是,恩,如果我是皇上的話,一定要娶你這麼美麗的妃子。”末了補充一句,“小璨你不知道,你真的很美很美啊。”
“這好辦,”無痕蹭她道,“你我換一下裝束就好。”
說完就去關緊門窗,要脫衣與恬甜互換。
恬甜沒想到無痕來真的,忙擺手:“我也就是說說而已,沒想過真換啊。”
這下換無痕星星眼:“恬甜不肯原諒小璨?”
“不是的……”
“那就換!”
“額……”
說到換裝,那還真是場惡搞。
首先兩人先褪去自己身上衣裳,光天化日之下,難免有點羞澀。不過羞澀只是慾望的幌子,等無痕壓下來的時候恬甜才大呼偏題,折騰半天才把這發情的公犬給踹下去。
其次兩人完全忽視的雙方身型的不對等。無痕平日裹在衣料裡,只憑那臉覺得異常陰柔文弱,可身高體重肩寬胸廓那是自小練武之人不可避免的發展後果。恬甜穿上那黃袍簡直就是個戲子,那雙手一分鐘才能從袖子裡爬出來,皇冠戴的歪歪斜斜,活脫脫一出三毛從軍記。無痕就更慘,下襬短了當迷你裙也認了,連心口都扣不上,末了恬甜給他綰上雲髻,插上鳳釵,整一易裝癖的人妖。
兩人指着對方捧腹翻倒,差點笑到斷氣。
恬甜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忍住笑,清了清嗓子:“無痕妃子,上前來好好服侍朕一番!”
無痕假作嬌羞,捏着嗓子:“臣妾即刻就來。”
說完就黏到恬甜身上,隻手就撫她的胸,沒兩秒推到“皇上”,皇袍頭冠雲裳鳳釵立馬滿天飛……
“反了反了!”恬甜皇上大呼小叫
無痕妃子哪容她這冒牌貨囂張,早把利器用來行刺,刺得大汗淋漓香脂水粉全落,欲罷不能□□。待到完事,才斷續氣喘回她道:“皇上可滿意臣妾之服侍?”
恬甜皇上相當威嚴莊重的答道:“愛妃乃理解錯誤了,朕是要你,即刻護駕開路,朕要——微——服——出——宮!”
無痕妃子立馬傻了眼……
恬甜,你這下不是說真的吧?
春去秋來,春去秋又來……沒有夏季,沒有冬天,溫暖的春與平和的秋交替而行,幸福而快樂的日子啊,總是如流水般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