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二喝道:“杜鵑,怎麼說話的你?”
杜鵑道:“爺爺病了,小叔小嬸應該勸他消氣,靜心養病纔對,怎麼還嫌鬧得不夠,還要叫我娘來?拿我娘當出氣筒,我娘不得好,爺爺肯定也會氣得病更重。還是小叔和小嬸本來就打的這個主意:故意叫我娘來氣爺爺,把爺爺氣沒了,你們好給我娘按個不孝的罪名。爲了這個,你們連爺爺的命都不顧了?”
黃老二連聲喝叱她“瞎說”,心裡卻擔心起來。
鳳姑也皺眉道:“杜鵑,你小人家怎麼淨瞎扯?”
杜鵑道:“我怎麼扯了?爺爺是怎麼病的,你們不知道?書上說病人就該寬心養病,我就是怕爺爺見了我娘生氣,才代她來的。”
黃老實這下找到理由了,急忙道:“就是就是!爹看見我也氣,氣得要打我,我也不敢來。”
他是真不敢來。
黃老二和鳳姑心下雖躊躇,但還是不肯鬆口。
黃老爹的心結在黃雀兒和杜鵑的親事上。只要黃雀兒一天不退親,杜鵑不按老爺子心意定親,他這口氣就不可能消。把馮氏叫來耗,‘逼’得她低頭,勸黃老實退親,或者杜鵑跟姚金貴定親,才能讓老爺子消氣。
因此二人便說杜鵑剛把爺爺氣得那樣,他更不想見她。
黃大娘更聽不進任何話,一心以爲杜鵑搪塞她,罵“放你孃的臭狗屁!不想來,編出這許多鬼話!你娘不來你爺爺纔不寬心呢。”‘逼’着大兒子叫媳‘婦’來。
杜鵑道:“‘奶’‘奶’何苦找事?鬧大了,給我爺爺添病不說,拿我娘出氣,把我娘氣出個好歹來,我外公又該鬧了。”
黃大娘雖然碎嘴愛說閒話,卻是個無膽的。
她深知杜鵑說的是實話,因爲馮氏身子不大好,氣暈過去好幾回了。再要氣個怎麼地,馮長順不會放過他們的。
心裡一躊躇。嘴上罵的氣勢就有些弱了。
可她膽小,黃老爹卻是個愚頑倔強的脾氣。
他在屋裡聽見外面聲音,早又氣得肝火上升,發誓要‘逼’得大兒媳向他低頭,要大兒子一家都跟他低頭,因命在‘牀’前照應的黃招弟出去傳他的話。
黃招弟看見杜鵑還有些心氣發虛,又難受又彆扭,因此只告訴了黃大娘。
杜鵑當沒聽見一樣,懶得理她。
然姚金貴聽見杜鵑的聲音,心癢癢的。忍不住跟出來質問道:“表妹既說這些話。那爲什麼不遵從長輩的安排。答應定親的事?那時豈不是外公也出氣了,大舅母也不用受氣了?”
那時本姑娘就要受氣了!
杜鵑強忍住想揍他的衝動,嬌聲對黃老實道:“爹,你這外甥眼裡太沒舅舅了。對我黃家的事指手畫腳不說,還‘逼’着爹幹那不仁不義的事。他這是想‘逼’死你閨‘女’呢!爹是舅舅,就該管教他!”
黃老實也氣壞了,覺得這個外甥真不是東西。
老實人也是有脾氣的,面對黃老爹和黃大娘他不敢發火,面對黃老二和弟媳‘婦’他不知如何辯駁,可是面對外甥他完全沒有心理負擔,況且這小子睡了他閨‘女’的‘牀’不說,還一再欺負他寶貝閨‘女’。犯了他的大忌。
因此,杜鵑話音一落,老實爹便彎腰脫下一隻鞋,光着襪子踩在地上,奔姚金貴就衝過去了。
姚金貴被家人嬌慣長大的。從沒見過這種打人法,愣在那不知閃避,竟被他照頭狠‘抽’了兩鞋底子,頓時大叫大嚷,抱頭鼠竄。
黃老實緊追不捨,一面嘴裡還罵“我叫你不學好!我叫你欺負你妹妹!”
兩人在院裡轉起了圈圈。
姚金貴覺得冤屈死了,心想到底誰欺負誰呀!
他很少幹活的,哪跑得過常年勞作的大舅舅,因此被黃老實追着又‘抽’了幾鞋底子。
黃大娘和黃招弟同時尖叫。
黃大娘氣兒子犯渾,從不打人的,一開張就打外甥;黃招弟平日對兒子連個手指頭不捨得碰,見弟弟居然用鞋底子‘抽’他,又心疼又傷心,哭着說沒臉在孃家待了。
黃老二忙上前拉住大哥。
黃大娘便發狠地照大兒子頭打了幾下。
杜鵑就說小叔看她爹老實,夥同出嫁的姐姐一塊欺負他,她爹連出嫁的閨‘女’都比不上了。
黃老實面‘色’就很不忿,瞪着姚金貴像要吃人。
黃小寶回來,看見院裡又鬧哄哄的,外面還圍了好些人看熱鬧,一問才知是因爲叫大伯孃來伺候爺爺引起的,正應了他先前的推測。
他心下怒不可遏,進來就對爹孃摔臉子道:“我就說了別叫,你們不聽。鬧!只管鬧!這日子不用過了!”
說完憤然進屋。
黃大娘叫罵不休,杜鵑聽了心煩,冷臉道:“你們覺得我娘來伺候是對爺爺的病好,我就回家叫我娘來。”
說完轉身就走了。
走到院‘門’口,有碎嘴的媳‘婦’問:“杜鵑拎的是什麼?”
杜鵑強笑道:“是兩包點心和兩塊衣料。拿來送給我‘奶’‘奶’的。她嫌棄不要,發火摔地上了。我只好拿回家。”
衆人聽了惋惜不已,看着黃大娘直搖頭。
院內,黃大娘又氣個半死。
她根本不知道那包裹裡還有兩塊布料!
杜鵑回家後,如此這般對馮氏說了一番話,馮氏就過來伺候公公了。
黃老實也留下了,和媳‘婦’一塊在爹孃膝下盡孝。
馮氏被安排端茶遞水、洗刷煮飯,包了全部的活計。
她悶頭幹活,對黃大娘的指桑罵槐充耳不聞。
黃老爹看到她的身影在眼前晃,當真是火氣只漲不落,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恨意,一心尋機發作。
心中積壓了多少年的怨氣根本容不得他等待一個合適的藉口,長輩的威嚴更是給了他無盡的勇氣,就在馮氏端來一碗‘雞’湯請他喝時,他接過碗去便喊燙,罵馮氏成心要燙死他,把‘雞’湯連碗向馮氏砸了過去。
馮氏不閃不避,就那麼承受了一碗。
‘雞’湯雖然是熱的。熱度卻不至於燙壞人,但碗砸在她頭上,卻把額角砸裂了一道口子,‘雞’湯也淋了滿頭滿身,她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黃大娘嚇了一跳,忙大聲喊人。
恰好杜鵑不放心娘,吃了飯後,急忙和黃雀兒一塊過來探望,正好撞見這一幕。
只見馮氏頭上頂着一塊‘雞’肝,臉上掛着一根‘雞’腸。和着紅‘豔’‘豔’往下流的鮮血。刺得她雙目生疼。淚水止不住就流了下來,且心中大駭,不顧一切地尖聲喊“殺人了!殺——人——了——”
一把將黃雀兒推進去,自己卻哭着叫着跑了出來。任黃大娘在後面驚慌叫喊,鳳姑也從廚房出來堵人,根本不停步。
她萬萬沒想到,爺爺連這一會都忍不住,娘剛來就發作她,還動手了。以前爺爺‘奶’‘奶’雖然看娘不順眼,可是從來沒動過手啊!若知道會這樣,她拼死也不會讓馮氏過來的,管他人怎麼說。
心裡後悔的同時。又發狠憤怒。
杜鵑淒厲的哭叫聲,首先驚動了隔壁李家。
李老漢、李婆子和兒子媳‘婦’心慌慌地跑過來,正碰見杜鵑從黃家院子奔出來,忙拉住,哆嗦着問道:“杜鵑。誰殺人了?殺了哪一個?”
杜鵑哭道:“李‘奶’‘奶’,去看看吧,我爺爺把我娘打死了。”
衆人大驚,再顧不得避嫌,一窩蜂往黃家院裡擠進去。
跟着又是其他人家……
“殺人了”三個字,無異於晴空霹靂,炸響在古村的上空,驚動了淳樸悠閒的山村人。
杜鵑見把人都喊來了,不怕爺爺‘奶’‘奶’再使手段,這才一路哭喊着,往家跑去。
到家後,跟照看黃鸝的馮明英哭訴了剛纔的事。
馮明英頓時滿面煞氣,把袖子一捋,回去喊了任三禾,兩人匆匆就奔黃家老宅去了。
這裡,杜鵑哄黃鸝說,是她教娘裝樣子的,娘其實沒事,叫她乖乖地在家待着,她跟爹孃大姐一會就回來。
不知爲何,黃鸝覺得心慌慌的,勉強答應了。
杜鵑忙找了一瓶傷‘藥’,拿了些棉布,又趕到‘奶’‘奶’家。
就見黃家院‘門’口擠得水泄不通,院裡院外都是人,一個個面‘色’凝重地低聲議論。
好在衆人看見她,都自動給她讓道,否則還真不容易擠進去。
杜鵑進入大‘門’後,不禁又是一呆。
只見滿屋狼藉,堂屋當中的大桌子四分五裂,上方條桌上供的香爐、茶盤茶杯等物全掃落在地,爺爺房裡還傳來叫嚷喊罵以及“砰砰咚咚”砸東西的響聲。
黃招弟正站在房‘門’口哭,看見她如同見了救星,拉住她哭道:“杜鵑,快勸勸你小姨和小姨父,別砸了……”
杜鵑摔開她手,問道:“我娘呢?”
黃招弟:“你娘……”
弟媳‘婦’還昏‘迷’呢,她怎敢說!
馮氏已經被擡到大妞的屋裡去了。
杜鵑找去後,黃雀兒正一邊幫她收拾一邊流淚,大妞也在旁幫忙,黃老實紅着眼睛,不停地責問,“你怎不躲呢?你怎不躲呢?”
杜鵑輕聲道:“爹,你過來,讓我看看。”
黃老實便抹着眼淚讓開了。
杜鵑仔細地給娘檢查了一遍,傷口就頭上一處,一直在冒血。因馮氏雙眼緊閉,也不知她到底怎樣,還是真的被砸暈了。
心裡一急,面‘色’就很不好。
大妞出去拿了一套鳳姑的衣裳來,要給馮氏換。
杜鵑搖頭道:“先不換,等回家再換。這傷口要好好清洗,不然要化膿的。”
大妞紅着眼睛道:“杜鵑,雀兒,你們去勸勸小姨和小姨父吧。別砸了!這家……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