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就對黃元和杜鵑印象不好,今見黃招弟母子獲罪,而黃元一聲不吭,並不爲姑母表哥辯訴求情,面上也沒有傷心不忍之色,認定他們乃薄情寡義之輩,自己沒有看錯他們。
黃元卻有自己的想法。
無論是陳青黛,還是嚴風和楊玉華,都是他一手謀劃策動,用來對付姚金貴和楊玉榮的。姚金貴倒黴,他求之不得,怎會爲他們求情!何況黃招弟這個姑母看似無害,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計孃家人,只爲她自己兒子考慮,半點不顧念養育親情,也令他心冷。
可是楊玉榮對他有救命之恩,卻不能不顧。
所以,他便酌情度勢,選中“霸佔人子”一條求情。
杜鵑一看耿夫子鄙視的表情,便明白他心中所想,對這類讀書人的虛僞很是不恥,所以囉哩囉嗦地解釋一通,藉以諷刺他裝模作樣、做表面文章。
耿夫子聽後氣悶,又不能說什麼,只好白受着。
黃元爲楊玉榮求情,趙御史卻未更改判決。
之前量刑時,他就已經考慮楊對黃元的救命之恩。但楊玉榮也是數罪併罰:侵佔於家茶山雖可賠償,不至流放,卻因此導致於家老兩口喪失性命,無可挽回,此其一;其二是與妻妹通*奸,不能按普通*奸*情判徒刑一年半,而要按“親屬相姦”來判處。這就重了。若楊玉榮與陳夫人屬同宗叔嫂或者翁媳,定判死刑;但他們比同宗親戚遠了些,因此才判流放荒島。
聽了趙御史分析。黃元無話可說,只得作罷。
接着。趙御史又對陳夫人、胡管家等一一判決。
陳夫人流放黑莽原兩年,胡管家……
先前情形突變。楊玉榮等人措手不及,被擊懵了;如今判決已下,切身感受到大難臨頭,一個個便驚惶起來。
楊玉榮如喪考妣;陳夫人哭天搶地;姚金貴惶然四顧;黃招弟木然無語……
不管如何表現,都晚了。
隨着趙御史一聲令下,衆衙役如狼似虎撲上來,押着他們便往外走。
姚金貴被扒去官服,楞楞地和黃元隔空相望。
黃元並不躲閃,也定定地回望他。
那副瞭然自得的神情。明白地告訴姚金貴:他贏了!這個結果背後有他的推動。上次堂審他不肯撤狀,決絕下手,那時他就發誓不會放過他。
姚金貴心沉,轉而再看杜鵑。
杜鵑一臉坦然無謂,沒有半點不忍。
對於咎由自取的人,她從不會糾結難受。
前世是這樣,今生依然是這樣。
姚金貴茫然悔恨:若是沒有和黃家鬧翻,這表弟表妹會不會成爲他的朋友,從此互爲倚靠、共創前程?
沒有如果!
黃老爹見女兒和外孫落到這個地步。萬般怨憤也化爲不忍,挪動腳步想要上前,卻被黃元拉住了。
他低聲道:“爺爺這會子過去,還想勸大姑悔改?她不會承情的。爺爺沒聽見她之前說的話?”
黃老爹便收住腳。
一樁家事鬧到這個結果。他心驚、心懼、心傷,再不敢隨意說話行動。他對外面的事和律法都不懂,生恐又惹來災禍。因此虛弱地靠着大兒子和孫子,無力再出頭。
一干人被押走後。林春看着黃元,神情有些欽佩。還有些別的意味,很複雜。這次出山,他親眼見識到了殺人不見血的招數,不用親自動手。他覺得,自己要學的還很多。
轉臉面對杜鵑,便笑了,輕聲道:“走吧。沒事了。”
杜鵑點點頭,和黃元一邊一個,扶起爺爺要走。
黃老實卻叫道:“怎麼沒事?元兒沒了功名怎麼辦?”
他一直耿耿於懷,覺得這是天塌下來的大事。
黃老爹聽了身子一抖,低首垂眸,不敢看孫子。
黃元的同窗這時都圍了過來,聞言都勸黃老實,都說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是最好的結果了;又說黃元是要考舉人的人,再考一次秀才也是極容易的。
黃元先安撫住老爹,然後招呼家人重新給趙御史磕頭。
趙御史微微頷首,又訓導他們祖孫父子幾句,命他們往後要好生過日子,才揮手命退堂。待黃家人下堂後,他一直盯着杜鵑背影出神。大堂外,任三禾早已離開。
杜鵑他們出去後,林大猛和馮長順等人圍上來,打聽得判決結果,一番唏噓後,果然覺得慶幸不已——黃元這下終於能回家了!
當下,黃元同沈望他們告辭,回到福祥客棧。
就見黃鸝掐着小腰站在他們住的院子月洞門前,風風火火地指揮客棧的小二們流水般地往裡送菜:“快點!我哥他們就要回來了。”
掌櫃的站在小女娃身邊跳腳嚷道:“黃姑娘,你把菜都弄這來了,客人怎辦?都晌午了,客人要用飯了,你要去廚房幫忙了。”
黃鸝仰頭,氣勢十足地對他道:“掌櫃的,我們是教廚子的師傅,不是你的大廚。教了就要練習。我要是幫他們做,他們不得練習,永遠也別想練好煮飯手藝。還有啊,先前說好的,你給我們包吃包住。我哥我姐打官司多費腦子,我不得準備一桌菜給他們吃?又不是天天這樣,你就心疼成這模樣,好小氣!”
她在客棧混了這些日子,算是瞧出來了:這生意裡面門道大的很呢!她們姊妹幫客棧訓練大廚,掌櫃的給的那點報酬,根本不算什麼,因此小女娃覺得很吃虧。
掌櫃的發現這小丫頭“嘴一張,手一雙”,忒厲害,不敢太得罪她。生恐她不盡心教廚子手藝,因此賠笑道:“黃姑娘。我就是來催一聲。你給哥哥姐姐準備飯菜應該的。”
說完,對着小二們揮手道:“上快點。快點!”
一轉身,發現黃元等人回來了,急忙顛顛地跑過去迎道:“噯喲!黃秀才回來了?官司怎樣?”
待黃元含笑點頭,他立即拍手叫道:“贏了!這可是大喜事呀!我和黃姑娘準備了一桌菜,就等你們回來慶賀呢。老爹都餓了吧,趕緊進去吃!”
黃鸝聽了喜上眉梢,顧不得和掌櫃的搶功,拉着杜鵑黃元問長問短,一面招呼外公爺爺進去吃飯。還點數了一遍她特意做的好菜。
杜鵑見掌櫃的強裝笑臉,瞅了小妹子一眼,抿嘴忍笑。
當下,衆人來到黃老實和馮氏屋子,堂間果然擺了一桌飯菜,馮氏正在佈置碗筷,於是坐下吃飯。
黃元雖被革去秀才功名,終究算是贏了官司;再者,他又反覆跟爺爺和爹孃解釋。他還能再考秀才,將來還要考舉人、進士呢,這纔將親人士氣鼓舞起來,將這頓飯吃的其樂融融。
然一放碗。他便對杜鵑和爹孃說,要去找陳青黛。
黃老爹聞言氣道:“做什麼找她?她自己跑了,有你什麼事?那姓楊的不是好東西。你還感謝他,他們倒黴都是報應!你有這份心。還不如去瞧瞧你姑姑和金貴呢。好歹那是你親姑姑,就算有錯。也比外人強。你姑父還不知道這事,要是曉得了,一準要鬧。”
黃老實也道:“元兒,別管她。她那個娘太不是東西了。”
黃元肅然道:“爺爺,姚金貴有今日,都是自找的。孫兒就不說他和姑姑對咱家做的事了,就說他爲官一方,卻收楊家好處,隨意斷案,致使兩條人命沒了,這難道是小事?青黛雖然任性,卻不曾做過壞事。她娘被流放,她一個小女孩子,帶着丫鬟流落在外,我怎能不管!”
杜鵑擔心地問:“找到了,你怎麼安排她?”
陳夫人是寡婦,被流放後,陳青黛就沒有直系親人了。若是陳夫人沒和楊玉榮私通還好,還能去楊家投靠姨母;出了這件事,楊夫人生氣還來不及呢,應該不會收留她。黃元若是收留她,則處境尷尬。
黃元蹙眉道:“先找到再說。陳家還有族人。若是她不願回來,好歹知道下落也心安。”
他明知找到陳青黛只會麻煩,卻做不到置之不理。
都怪陳夫人,若她安好,他便能丟手;如今卻不忍。
正說着,任三禾回來了。
瞭解詳情後,又詢問杜鵑一些事,便定下三天後回山裡,因此只給黃元三天找人時間。
杜鵑忙說她跟客棧簽了合同,至少要教他們大廚一個月手藝,如今還剩二十多天呢。
說完見任三禾面色不好,便賠笑道:“小姨父,我們好容易來府城一趟,之前七事八事的忙,也沒心情逛。現在沒事了,總要讓爹孃見見世面。還有,弟弟要跟我們回去,元夢齋的生意也要安排好。還有,我們既然來了,不如順便幫大姐辦些嫁妝。這一舉三得,住宿吃飯都不用花銀子,也不算誤事。”
任三禾見她滿臉懇求地看着自己,考慮這樣全面,還不耽誤掙銀子,心裡一酸,故意板臉道:“玩些日子也不是不行,我就怕你們又惹事,回頭又弄一樁官司,咱們就別想回去了……”
杜鵑嗔怪道:“噯喲小姨父,你這話說得太不吉利了!”
衆人都笑了起來。
林大猛道:“待那麼些天?我可要先回去了。”
林春道:“大伯伯你先回去,我跟杜鵑他們一塊走。”
林大猛奇道:“你不在書院讀書,還回去幹什麼?”
林春語塞,眼珠一轉,道:“我想家了。昨晚還夢見我爹呢。我想先回去看看,再出來讀書。”
衆人先是一愣,接着便鬨然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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