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吃完飯,先是黃小寶,挑了一大擔東西來,有他娘爲杜鵑準備的,有黃雀兒爲杜鵑準備的;接着,林春也挑了一擔東西來;再後來,馮明英也帶着遠清來了;再後來,杜鵑乾孃帶着桂香和青荷也來了;最後是槐花和二丫,也來了。
林春只打了個轉,就往河那邊去屋基地去了。
黃小寶卸下擔子後,就拿出工具修補門窗等,敲敲釘釘地,忙個不停。
杜鵑見四處查看的大猛媳婦和馮明英一邊看一邊搖頭,有些頭疼,便道:“乾孃,小姨,回去吧。這大忙的時候,小麥種了,不還要給蘿蔔地裡薅草麼?我這裡沒事。”
馮明英轉頭,用手指頭戳了她額頭一下,嗔道:“你還說!就算不是黃家親生的,好歹也在黃家過了十幾年,人家來了還不到十幾天,就把你擠走了。你往常不是能耐的很麼?”
大猛媳婦也很不贊成地看着杜鵑,但又想她搬出來纔好呢,從此跟黃家不沾邊更好,所以就閉着嘴沒吭聲。
杜鵑笑道:“出來單過自在嘛。從此後我就沒人管了,想什麼時候吃飯就什麼時候吃飯,想睡覺就睡覺,想不幹活就不幹,想去哪就去哪,什麼事都自己做主。這日子不賽神仙?”
衆人聽了一愣,忍不住就笑起來。
馮明英氣道:“你就自在吧!從此你就是神仙了。”
大猛媳婦道:“已經搬出來了,別說那些了。”一面拉過杜鵑,低聲囑咐道:“既出來了,就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你是個聰明人,凡事看開些。有難處不好找黃家,乾孃和小姨可都對你好的很,就來找我們……”
這邊殷切囑咐,那邊黃小寶爬在窗臺上忙碌。
他將半扇窗子給卸了下來,捯弄了一陣。又扛上去。
上去了,卻發現鐵錘忘在地下,於是四下亂看,想找個人幫自己遞上來。他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落在槐花身上。可她離得有些遠,他不好大呼小叫的,只好喊“黃鸝”。
二丫一直留心他,這時忙過來問:“小寶哥哥要什麼?”
黃小寶笑指地下,道:“把那鐵錘遞給我。”
二丫趕緊彎腰撿了,朝他遞過去。
黃小寶兩手託着窗扇,還要借力攀附窗欄,無法彎腰,二丫便踮起腳送到他面前。見他笑燦燦地來接,沒來由地心一慌。手一抖,鐵錘就掉了下來,差點砸了她的腳,嚇得她跳腳讓開。
青荷在旁見了,以爲二丫身量不夠。便走過來撿起鐵錘遞給黃小寶。
黃小寶小心騰出手來接,一面笑道:“多謝!”
青荷撇嘴道:“謝什麼。你也真笨,丟三落四的。人家幹這活,都是把鐵錘插在腰裡,不管爬多高,順手拔出來就能用;你倒好,乾點事兒倒要幾個人給你幫手。”
黃小寶聽得鬱悶不已。道:“我也沒叫你呀!我叫黃鸝,二丫好心過來幫一把,怎麼就成了‘幾個人’了?”
青荷把手往回一收,瞪眼道:“你說我多管閒事?”
黃小寶接了個空,單手託着窗子又覺得酸,況還攀着窗邊呢。時間長了覺得攀不住了,搖搖晃晃的,嚇得叫道:“我錯了,我說錯了還不成嗎!妹子,青荷妹子。快給我吧!要掉下來了!”
青荷因他說“我錯了”,忽想起小時候杜鵑和黃雀兒打着他要他求饒的事來,起了頑皮心,遂戲謔地問道:“你服不服?要是服了,就說‘我錯了’‘再不敢了’。”
黃小寶暗道晦氣,也不接鐵錘了,回手攀住窗子。
等扶穩了,纔回頭笑道:“那年我還真不服。不過要是青荷妹妹這樣的上場,我肯定服——誰敢惹你!”
心裡又加上一句“你這樣厲害誰敢娶?”
青荷也知他說自己潑辣,就不依,跟他對吵起來。
二丫見兩人言笑無拘的模樣,心裡酸澀難當,又羨慕青荷大膽潑辣,恨自己不爭氣,好容易找個機會接近他,連遞個錘子也遞不好。
青荷跟黃小寶鬥嘴一陣,纔將鐵錘遞給他。
黃小寶接了過去,叮叮噹噹釘起來。
因見兩女娃還沒走,一邊幹活一邊問道:“你們晚上方便麼?要是方便,就來陪杜鵑吧。這河邊田畔裡,空蕩蕩的就一座廟,怪嚇人的,我怕她一個人睡害怕。”
青荷仰頭笑道:“你這麼心疼杜鵑?”
黃小寶隨口道:“我妹妹,當然心疼了。”
青荷忽道:“又不是親妹妹。哎呀,莫不是你起了壞心思,想趁機插進來?肯定是這樣,你想渾水摸魚娶杜鵑,對不對?”
黃小寶聽了差點失腳掉下窗臺。
這辣妹子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他還真沒想過這點,大概是當杜鵑堂妹久了,就算知道她是大伯孃撿來的,他心裡也並未在意,依然跟以前一樣。
可青荷問的這話不好回,他承認也不對,否認又不好,便笑道:“我哪有那個福氣。杜鵑那是隨便什麼人都配得起的?我說青荷妹妹,還沒叫你做一點事,你把我當犯人一樣拷問。你這張嘴,比我家黃鸝還要厲害。”
青荷見他說話實在,興頭起來,又問道:“你說自己沒福氣。那你說說,你想找個什麼樣的媳婦?”
二丫又羞又羨慕,看着青荷簡直佩服死了。
她怎麼什麼話都敢問呢?
黃小寶這樣大的一個少年,她和他對一眼都要臉紅,她卻敢問他想娶什麼樣的媳婦,好像完全不害臊。
黃小寶也被青荷問得紅了臉,不知如何回。
憋了一會,忽覺自己窩囊透頂:這麼長一個男娃,被一個女娃給問得答不出話來,也太沒出息了!
想畢,他轉頭朝下,嬉皮笑臉道:“就青荷妹妹這樣的,最好、最爽快。”
“哎呀!”青荷沒被他羞跑,反而衝上去扯他褲腿。“你敢說我?皮癢了你!看我不給你點顏色瞧瞧,叫你掉下來頭砸一大包!”
黃小寶嚇得大叫:“褲子!褲子扯掉了!”
那邊,杜鵑等人聽見聲音一齊轉頭,見這情形驚愕不已。
大猛媳婦喝道:“青荷。你幹什麼?”
青荷這才意識不妥,鬆手後訕訕對大家解釋,“他嘴欠,說我。”
桂香等人見黃小寶驚慌地捂住褲腰,都低頭偷笑。
杜鵑笑道:“青荷,要是把小寶哥哥扯掉下來,摔壞了頭,你可是要對他負責一輩子的。”
“哎呀杜鵑,你說什麼呢!”
這下青荷害羞了,跺腳跑了。
二丫呆呆地看着黃小寶。腦子木然轉不動了。
說笑間,大猛媳婦和馮明英囑咐完了杜鵑,見沒什麼事了,就告辭出去。杜鵑趁機趕桂香等人走,“都走吧。我想清靜兩天。你們都哄在這,我還清靜什麼?你們一個個的,膽子比我還小,說是陪我,晚上說不定還要靠我照應你們呢。”
又說自己忙,要去河那邊看工程,好說歹說的。纔將衆人都弄走了。只有黃小寶和黃鸝,一個還在修修補補,一個說在這照應着,晚上幫忙煮飯。
杜鵑也由得他們去了,自己緊趕着去了河那邊。
南山腳下,已經有十幾個漢子揮着釘耙在挖土。林春在現場指揮安排。
林春見杜鵑來了,忙迎上去。
兩人略一商議,喊人在坡下搭建了一座草棚子,並在棚子裡壘砌了土竈,搭了案板。只等明天將村裡的大鍋等傢伙借來,就負責煮工地的飯食。
一直忙到夕陽西下,杜鵑纔回去娘娘廟。
林春照例陪她走這一趟,一路說着下一步規劃。
剛跨入廟宇院門,杜鵑一眼看見正殿魚娘娘塑像前的蒲團上靜靜端坐着一個人,正是黃元。
林春見她頓住,順着她的視線一看,也看見了黃元。
他便對杜鵑道:“我先回去了。等晚上把圖樣送來你看。”
杜鵑點點頭道:“好的。”
林春又瞥了黃元一眼,才轉身走了。
杜鵑便走進來,聽見廚房響動,也不過去,徑直往正殿去了。她在黃元身邊站住,靜靜望着美人魚像不語。
黃元頭也不回,輕聲問道:“回來了?”
杜鵑“嗯”了一聲,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黃元答道:“下學就過來了。你不在。本想過去河那邊看看的,想着你即刻就要回來,就等在這了。”
他聲音很平靜,沒有早上的激動和悲傷。
杜鵑沒答話,在另一張蒲團上盤腿坐下來。
兩人靜靜坐着,都不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黃元道:“我找了些人去給你幫忙,林家說所有用料都有了,我也插不上手。你要有什麼難處,就來跟家裡人說。一個人在外面住,諸事都要當心。上山要邀幾個人一道,萬不可單獨去……”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溫潤、淡然,還有平靜。
杜鵑心裡一緊,眼窩酸澀——
他,放手了!
這神態,這話語,跟前世的李墩多麼像!
不同的是,那時候他是放飛她;而這一次,他是放手。
杜鵑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執着,不像自己了:其實沒什麼不同,結果都一樣。若一定說有,就是中間橫了個昝水煙,感覺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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