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爺覺出不對,對八斤道:“你要不娶她就不娶;要娶她就要好好過。給自己弄個不順眼的放跟前,那不是找罪受。”
八斤板臉道:“娶!我當然要娶她!”
又看了林春一眼,道:“我可不像有些人心狠。”
“你……”
林大爺聽了氣結,瞪着他說不出話來。
林春冷冷地不吱聲。
林大猛忙一頓話岔過去,繼續商議下來的事。
林家廚房裡,杜鵑和大頭媳婦正剁餃子餡兒。
大頭媳婦無心做事,只跟在杜鵑身後不住嘆氣。
說到底,他們都是樸實人,雖然恨槐花,但眼睜睜看着她去死,也不忍心;可要是讓秋生娶她,他們又不樂意,所以這心裡就難受了。
杜鵑不知勸什麼好,心想,不嫁秋生就得死嗎?
要是她的話,絕不會死的。
便是家族懲罰她也要逃走。
一時餃子餡兒調拌好了,她塞了一雙筷子給大頭嬸子,道:“包餃子了。”找點事給她做,不然的話,她頭都要被她轉暈了。
先包了兩竹匾餃子,杜鵑上蒸籠蒸。
剩下的包了,用水煮了吃。
爲這個,杜鵑又特地做了一道清湯。
正忙着,林大頭進來了。
大頭媳婦忙道:“快幫忙燒火。就下餃子了。”
跟着又補問一句,“你們說完了?”
林大頭往竈洞後面一坐,道:“說完了。”
因見裡面一口鍋下有火,就問道:“鍋裡蒸的什麼?”
杜鵑道:“餃子。”
林大頭忙就道:“蒸好了揀些給秋生送去。他早上就沒吃多少呢。春兒在跟他說話。杜鵑你去了也幫着勸勸。你會說話,你說的他肯聽。”
大頭媳婦也記掛大兒子,聽了趕緊附和。
杜鵑只好答應了。
於是估摸着餃子蒸好,便用竹盤子撿了兩盤,又用小木碗裝了些醬醋調成的蘸料,然後一齊裝在一個大圓木盤內。端了往秋生屋裡去了。
秋生住西邊上房。
杜鵑進去廳堂兩邊一看,東面房門關着。
她便上去敲門。
裡面問:“誰?”
是林春的聲音。
杜鵑忙道:“是我,杜鵑。”
門立即打開了,林春先看了她一眼。再垂下視線往她端着的盤子裡一掃,輕聲道:“這麼快就吃飯了?”一面說,一面讓她進去。
杜鵑走進去,房間是用鏤空雕刻的隔扇隔出前後兩層來,中間以月洞門相通,秋生想是剛纔躺着,聽說她來了,正忙穿了鞋往外走。
她便將盤子放在外面桌上,將餃子和蘸料一一端出來,筷子擺上。喊他們兄弟吃。
面對杜鵑,秋生很尷尬羞愧,悶頭坐了吃。
林春卻不管他,吃了兩個餃子,又說起放逐的事來。
“就在咱們採鳳尾茶的那山。杜鵑你記不記得。那一片山谷好大,有水蕩子,好些野鴨子在蕩子裡。你還射了許多揹回來,累得七死八活的。”
林春把秋生放逐的地點告訴杜鵑,原來就在鳳尾山。
杜鵑眼睛一亮,道:“那地方啊?那地方好!我怎不記得!我當時就跟你和九兒說呢:‘要是在這住,不比住村裡差。真比起來。比村裡還好。’那靠着鳳尾山,山上水好茶也好;附近其他山雖然高,都不是懸崖峭壁石頭山,都是林深樹茂的,山珍野味很多……”
她邊回憶邊說,完全沉入那片山水中去了。
林春就滿含深意地看向大哥。
秋生也停了筷子。聽杜鵑講。
“……秋生哥哥你不知道,我們上次去的時候,正趕上季節,撿了許多野鴨蛋;那河裡還有好大的大鯢(娃娃魚);山上菌子好多……雲霧繚繞的,看上去好美……”
林春等她歇下喘氣的時候。突然問:“要是我以後也搬到那去住,你去不去?”
杜鵑張大嘴,愣住了。
不過她腦子一轉,心想你要真能堅持,我跟你在這山裡住一輩子也值了,因此點頭道:“去,當然去!那地方比泉水村更美。”
林春這才把目光對準秋生,認真道:“大哥你都聽見了?你先去,等我回來,我就和杜鵑搬去跟你一塊住。咱們再建一個泉水村。”
秋生怔怔地看着他和杜鵑,眼睛就紅了。
半響,才“噯”了一聲,低下頭大口吃餃子。
林春也不跟他多說,而是跟杜鵑說林家的拓展計劃。
杜鵑這才明白怎麼回事,遂激動道:“好!”
見秋生擡頭看她,忙補充道:“我說真的……”
她便仔細說起自己的想法。
強者總是不甘寂寞的。若是以前,她一定貪念泉水村的舒適,輕易不捨離去;但隨着她往這大山深處走的越多,對這片神秘豐富的山林就越感興趣,也越迷戀。
上次她離開黃家,一度生出過住進深山的念頭,想想自己目前的能力,還有也不想害得家人擔心,所以還是掐滅了這個念頭。
若是與林家兄弟共同開闢新家園,那就不一樣了。
“凡是山路艱辛難行的深林裡,物資也必定豐富。辛苦是一定的,比如鹽和布匹這兩樣,是一定要從山外運進去的。但這對旁人來說很難,對咱們來說,卻不比住泉水村更難。總之一句話:有本事的人就能得到比人家更好的回報!”
杜鵑臉上的興奮和雀躍絕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真心的。
秋生被她帶動了,心中重又燃起對生活的期盼。
自杜鵑從廚房出來,林大頭就偷偷地跟了來。
他在門外偷聽了半天,這時忍不住跑進來參與討論。
說着說着,他就振奮了。
原先以爲爺爺和春生是爲了安慰秋生,才畫了一張餅給他,說林家將來要分支出去,然聽杜鵑對那兒也讚不絕口,才當真喜歡起來。
他分派道:“秋生你先去。等爹幫冬生娶了媳婦。爹跟你娘也去。你是老大,爹當然跟你住。你老太爺都是跟大兒子大孫子住的。”
這一刻,他表示對長子無限偏愛疼痛。
杜鵑看了忍笑,對林春眨眨眼。
林春最知道爹的性子。也忍不住笑了。
秋生喉頭髮哽,卻說道:“太遠了。爹還是別折騰了。”
林大頭瞪眼道:“遠怕什麼?我是過去享福的!等你們安頓好了再接我和你娘過去。我們也就跑那一趟。不然你還指望我幫你爬山過水運東西進去?”
秋生聽了愕然,眨眨眼說“隨爹自己。”
林大頭見他應了,心裡才踏實下來,幫他搛了一個餃子,柔聲道:“快吃。廚房還有好多呢,有蒸的有煮的。”
秋生有些不習慣面對老爹的柔情,慌忙低頭猛吃。
林大頭在旁盯着他吃,並嘮叨些廢話。
林春當然不是畫餅,當即就行動起來。
他和杜鵑碰頭低聲商議。準備下午去看地方。
“你要不要去?你還是別去了吧。路遠,又是冬天,怕路不好走,山頭上可能結冰了,走路打滑。要是摔了可難得好。”
林春望着杜鵑的眼睛柔聲勸,口氣並不是很堅定。
因爲他知道杜鵑性子,只怕不會聽他的。
果然杜鵑道:“我也去看看。我還不知道那地方冬天是個什麼樣子呢。我們三個人一道,有什麼好怕的。再說,我武功又長進了呢,我天天早晚都練得勤得很。”
林春見她一副我很厲害的模樣,忍不住微笑起來。
他想有自己護着她。確實不怕,於是點頭道:“那就一塊去吧。你先去吃飯,吃完回家收拾東西。天冷,帶件皮襖子,歇息的時候好穿;要穿厚底皮靴子,風帽圍巾也要帶上。”
杜鵑不住點頭。
她堅持要去。也是因爲秋生。
秋生的情形讓她很擔心,想趁此機會勸慰他。
這個少年雖然是大哥,但性子直、脾氣略急躁,心思也沒那麼細膩,只怕一時半會兒還走不出情感的困局。
林春叮囑了杜鵑。又轉向秋生,把這決定告訴他。
秋生詫異道:“下午就去?”
林春點頭道:“下午去。路上在山裡住一晚。明天上午到地方,選好位置,先砍些樹晾着,等下次去幫你蓋屋子。還有,咱們也順便獵些新鮮野味回來給二哥辦酒席。杜鵑和咱們一塊去。”
杜鵑毫不猶豫地對秋生點頭。
秋生聽了跟做夢一樣——
這是放逐?
怎麼像去尋寶一樣!
林大頭忙道:“爹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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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道:“爹你就別跟去添亂了。你要去了,咱們得走兩三天。那山都好高的,不然人早去了。”
林大頭只得罷了,轉而催他們趕快吃飯上路。
就這樣,秋生根本來不及憂鬱愁悶,就被林春和杜鵑連哄帶勸卷出家門,投入西南大山深處,奔向未知的前程。
同一時間,林大猛也帶着福生和八斤往北方去了。
半天時間內,林家放逐兩個兒子,村裡議論紛紛。
而王家,王四太爺等人遲疑難決,不知如何處置槐花。
在泉水村,像王家、林家,每每兒孫開枝散葉後,便將他們分出去單過,加上山裡生活簡單,少有妻妾同處一個屋檐下的情形,所以家族雖大、人口雖衆,卻並無太多腌臢污穢事。
兩家的族規都嚴,卻都沒有動過處死族人的先例。
槐花所犯的過錯,若是秋生娶了她,便可酌情輕罰;如今林家不肯要她,王家便不能不處置她,她難逃沉塘下場。
王四太爺並不想造殺孽,委實難決。
王老太便道:“把她關在祠堂後院裡吧,從此不放她出來就是了。林家說了不管,就不會管的。”
王四太爺想這樣也罷了。
然而,槐花卻主動要求將她放逐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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