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去,求皇上恩准。”
張圭叩首,口氣十分堅決。
正元帝大喜,連聲道:“準!朕準了!”
他和顏悅色地叫起玄武王和世子,命看座。
這次選去護衛杜鵑的少年,無不是出身名門的才俊。
然正元帝總覺不足,覺得還不夠出色。
究其原因:一是杜鵑是故太子之女,身份雖然顯赫,但父母雙亡,又無親兄弟姊妹,未免單薄了些;二是怕被故太子私奔一事牽連;三卻來自杜鵑本身,她自小生於山野,不容易被詩禮傳家的大族所接受。所以,那些承襲爵位的才俊們就望而卻步了,來的都是次子偏房之類的。
這讓老皇帝很不高興——
狗眼看人低,杜鵑不是還有他這個皇爺爺嗎!
世人都是如此,自己的孩子自己打罵都可以,別人要是欺負瞧不起,那可不行。正元帝之前因爲杜鵑是“衍慶郡主的孽種”而不喜,現在卻又不忿權貴們瞧不起“故太子之女”,起了護短的心思。
現在玄武王世子來了,他可高興了。
玄武郡王家可不比一般人家,那是他母后孃家,傳了三四代居然還未沒落,每一代玄武王都文武兼備、才德出衆,絕不是靠祖宗功勳庇護的。
眼前這張圭,目前就在京西大營當一普通軍士歷練。
而別家權貴子弟,無不在京城謀一好差事。
“張愛卿,真讓小王爺去山裡?”正元帝還不大相信。
“皇上,不是臣讓他去的,是他自己的主意。昨日回家探望祖母,聽說此事後,立即就要去。臣今日便帶他來了。”玄武王道。
“張圭,你爲何想去?”正元帝目光炯炯地盯着張圭。
張圭忙起身,躬身應道:“皇上,小臣可不是衝着靖安郡主身份去的。若太子還在,小臣絕不敢妄想此事。小臣是聽說靖安郡主在山野種種奇事,心下敬佩,又覺得這正是小臣心中理想佳偶,因此斗膽前去試一試。或者可得郡主青目,那便是小臣遂心了。”
正元帝聽了捻鬚微笑,十分合心意,也相信這話。
他是知道玄武郡王家的:凡子女婚配,只看人品才德,不論家世;有時遇見家世顯赫的,反會猶豫不肯結親,這是因爲玄武王執掌兵權,所以謹慎避嫌。
因此點頭,眼中露出驕傲神色,道:“正是如此。聽聞她當年在荊州知府公堂上,曾慷慨激昂,舌戰羣儒,後來黃翰林根據她當時所言作成銳氣萬千的《少年說》,堪稱佳作!上次西南軍去拿她的時候……你什麼時候走?先回京西大營交差吧。你既跟去,朕便封你爲指揮使,命你統領這支龍禁衛。”
正元帝“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一說說溜了嘴,差點將杜鵑上次在黃蜂嶺力挫西南禁軍的事說了出來。因想起西南軍是奉自己密旨去的,急忙住了口,岔開話題。
張圭正聽得出神,面上漾起微笑。
忽見皇上不說了,心下奇怪。
略一想,才明白內情,忙恭聲答應了。
正元帝又交代了一番話,鄭重叮囑道:“小愛卿,你去了那裡,好生照應郡主,得便就勸她回京。總在山野也不是事。若她說不慣住京城,你就告訴她:若她肯回來,朕在京郊賜給她一座莊子,讓她還住郊野。離京近些,也能時常進宮與皇后相聚。”
張圭一一都答應了。
玄武王看着老皇帝,暗自嘆了口氣。
一切準備齊全,無需細說。
至第二日,張圭和邱公公率領七八個世家子弟,連上他們各自的隨從和小廝,並工部營繕清吏司官員和兩百龍禁衛及幾十太監宮女,浩浩蕩蕩一行三四百人,出皇城,離神都,直奔南華門而去,很快到達十里長亭。
十里長亭外,黃元和林春正等着。
還有不少少年,卻是送張圭和各世家子弟的。
張圭縱身跳下馬背,迎向他們。
互相引見寒暄後,林春將一個小小的包裹遞給張圭,微笑道:“煩請世子爺將這盒子帶給靖安郡主。”
張圭注視着他不語。
他既然奔杜鵑去,當然將她以前過往都打聽清楚了。
隨行的世家子弟,他都未放在眼裡;但是,眼前的林春出身低微,皇上也未准許他接近杜鵑,張圭卻視他爲此行的勁敵之一;另一個,當然就是黃元了。
林春見他不接,挑眉道:“世子爺不願幫忙?”
張圭問道:“若我不願幫呢?”
林春道:“那在下勸世子爺還是別去了。”
張圭奇道:“這是爲何?”
林春笑道:“心胸如此狹隘的人,她定會不看在眼裡。未免到時候被趕回來丟人,世子爺還是別去的好。”
張圭愣了下,爽朗地笑道:“好!本世子就爲你做個免費的傳信使。”一面說,一面接過那個小包裹。
在手上拋了拋,掂了掂,覺得不輕也不重。
“這是什麼?”他好奇地問。
“無可奉告!”林春高深莫測。
張圭也不在意,將小包裹塞進隨身行囊,“我親自拿着它。”一面轉向黃元,“黃翰林可有東西帶?或者賦詩一首?”
黃元搖頭,微笑道:“下官無物可帶,只有幾句話致意世子爺:山中不比外面,地形氣候民俗都不與外同,郡主雖是女流之輩,卻很有見識,小王爺此去還要多聽郡主安排,約束手下,免得幫不上忙反爲她增添累贅。再者,皇上派小王爺去那,是爲了護衛伺候郡主,而不是監視管束她。小王爺當知如何行事。”
張圭鼻子裡輕笑一聲,道:“黃翰林果然心思縝密。”
他忽然靠近他,在他耳邊輕聲道:“放心,在下好容易尋得一合心意的佳人,定會好好珍惜。黃元,你可後悔?若不是……在下也沒有今天的機會。”
黃元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眸,輕聲道:“天意弄人,在下沒什麼可後悔的。”
張圭冷笑道:“但願你說的真心話!”
說完轉向另外那些少年,抱拳大聲道:“就此別過!別再囉囉嗦嗦的像個娘們,難道還要‘執手相看淚眼’?”
衆人聽了鬨然一笑。
一個少年埋怨道:“小王爺,你好好的不在京城呆着,跑去跟我們搶媳婦,忒不厚道了。你這一去,我們還有機會嗎?”
其他少年也一齊哄叫,都道是。
張圭沉臉喝道:“趙書成,你皮癢了?什麼媳婦不媳婦的,再胡說掌嘴!”
趙書成頓時紅了臉,自覺失言,忙含愧低頭。
衆人也都凜然,只因這事不是擺在明面的,不可胡說。
張圭也不再多說,一面與好友告別,一面揚手喝令隊伍啓程,徑奔南而去。
林春和黃元望着絕塵而去的隊伍,目光悠長。
那些人,跟他們出身有云泥之別,所以佔了先機。
杜鵑,會如何選擇呢?
送行的少年們見他們出神,笑道:“怎麼,還捨不得?黃翰林,林秀才,不如你二人也跟去了好了。”
衆人大笑起來。
黃元微笑不語。
這些人,是不會懂他和林春心思的。
“去喝一杯如何?”他對林春微笑道。
“好。”林春看了他一眼,點頭道。
兩人遂並肩而去。
再說張圭,率這支奇特的組合隊伍餐風露宿,十日後趕到荊州府,又至山陽縣。在縣衙見過縣尊,先留下一百五十龍禁衛和工部官員以及太監宮女們,在當地購置米糧等物資,然後租用車馬驢子等腳力,並請民夫,慢慢押送至黃蜂嶺,而他卻帶着邱公公和其他龍禁衛先一步趕往泉水村傳旨。
他這樣安排,是因爲杜鵑不住泉水村,而在鳳尾山,爲免那些物資輾轉運送艱難,才落後一步,等請示杜鵑後再做決定。
他這裡馬不停蹄,杜鵑在回雁谷也得了消息。
勇親王先一步給她送來兩個護衛。
任三禾回來後,和山外又建立了信鴿聯繫方式,因此這日得了信去黃蜂嶺外接他們。傍晚時分纔回來。杜鵑正和黃鸝在鳳尾山的山腰峭壁間摘茶呢,任三禾便找來了,跟她介紹說兩護衛一名爲展青,一名爲展紅,是兩兄弟。
兩人都很俊秀飄逸,看不出真實年紀,說二十多也行,說三十出頭也可。其中展青看去有些憂鬱,展紅臉上帶笑,要爽朗些。
杜鵑聽了任三禾介紹,失聲叫道:“展護衛!展大俠!”
兩兄弟相視一眼,狐疑地問道:“姑娘見過我們?”
他們名氣有這麼大嗎?
黃鸝噗嗤一聲嬌笑起來,嚷道:“南俠展昭!”
展青展紅聽了更莫名其妙。
杜鵑忙瞪了她一眼,對兩兄弟笑道:“是這樣,我看過一本話本小說,裡面有個大俠客,本事特別好,能飛檐走壁,被皇上封爲四品帶刀護衛,還賜封爲御貓。因他也姓展,所以我剛纔聽了你們的姓想起來,才笑的。”
那展紅就笑道:“如此倒是我們借了別人的名頭了。”
展青看着杜鵑微微笑,目光奇異。
杜鵑也一直打量他們,看了一會纔對任三禾道:“我以爲小姨父是最英俊的,沒想到你們也這樣瀟灑。怎麼你們選護衛還看長相嗎?”
展青用力閉緊嘴巴,展紅笑道:“姑娘誇我?”
杜鵑笑眯眯地點頭。
任三禾忙瞅了她一眼,低聲道:“別胡說!”
展青對她身上的揹簍瞧了瞧,問任三禾:“採茶?”
任三禾點頭,說這樣地方的茶葉只有她們姐妹能採,別人都來不了。
展紅忙殷切地上前,對杜鵑笑道:“我幫姑娘採。”
杜鵑道:“今天天色晚了,不採了。再說你也不會採,回頭將茶樹葉子都擼了,我可不心疼死。走吧,該回家吃飯了。小姨父,京裡有什麼消息沒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