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杜鵑和明心避開衆人,來到湖東岸近水林邊的一座簡易木亭裡。亭內地面鋪的都是木板,中央擺着大樹根做成的茶几,幾面刨得光滑圓潤,邊沿卻未做任何修飾,呈不規則形狀,看着原始而古樸;旁邊配了幾個木墩子。亭子四周都用圓木欄杆圍着,裡面則是長條木板,供人坐的。
花嬤嬤領着殘雪和絃月將帶來的飯菜碗筷都擺上。
杜鵑便喊她們一起坐下吃,花嬤嬤不肯。
杜鵑便不強求,自己喊明心坐下吃。
明心見花嬤嬤看她,乖巧地端着碗走到一旁去了。
杜鵑見了愕然,這纔想起明心眼下可是於叔的兒子,不但是男身,而且是隨從的兒子,暗怪自己疏忽了。
她很快吃完,對花嬤嬤笑道:“嬤嬤快來吃,順便還能看湖景。晚上跟白天又不同呢。明心,你去弄些開水,泡一壺淡茶待會喝。”
明心急忙答應着去了。
花嬤嬤一面招呼二女坐下,一面讚道:“這景色極好。御花園也比不了這裡美呢。”
杜鵑就笑了,站起身讓她們。
她走到亭子邊沿的長條木板上坐了,斜依在欄杆上,看向湖裡。夜晚氣溫微降,水面又起了一層輕霧。荷花荷葉婷婷嫋嫋,被煙霧覆蓋,在亭角懸掛的紅燈籠映照下,再加一層朦朦的黃色光暈,如夢如幻。
她靜靜看着,偶爾聽見“咕咕”鳥兒低叫。
正在這時,忽聽亭外有輕微踩踏草地聲。
“郡主。”張圭走進來,站在杜鵑身邊。
花嬤嬤和殘雪弦月忙站起身叫“小王爺!”
張圭點點頭,示意她們不必多禮。
二人方纔又坐下吃了。
“怎麼樣,可吃的慣?”杜鵑笑吟吟地問。
“郡主是故意問呢。這樣美食,便是屬下在家裡也吃不着。嗯,只有回去祖籍的時候,纔可與這媲美。”張圭道。
“你祖籍哪裡?”杜鵑好奇地問。
“湖州。小青山。”張圭說着,見她疑惑,又補充道,“就是青山書院,郡主可聽說過?”
杜鵑忙道:“當然聽說過。就在那呀!”
張圭點頭道:“屬下老宅在小青山的桃花谷。”
杜鵑聽了疑惑道:“桃花谷?”
這名字怎麼聽着這麼耳熟呢?
張圭解釋道:“桃花谷也有一個湖,谷裡還種了許多野桃樹。每年四月的時候,山谷一片爛漫,燦若雲霞,所以叫桃花谷。”
杜鵑笑道:“聽着也是好地方呢。比我們這怎麼樣?”
張圭笑道:“屬下沒來這之前,以爲那裡算是人間仙境了;等來了這,發現那裡還算人間,這裡纔是仙境。”
杜鵑禁不住失笑道:“小王爺真會說話!”
因見他一直站着,便示意他坐下。
張圭搖頭,眼望着湖中,輕聲道:“屬下說真的。那山谷不及這裡十分之一,湖也小;樹木也單一,更沒有這裡樹木古老高大;也沒有這許多鳥兒;四周山峰也沒這樣高聳巍峨……氣候也跟這不同。剛纔屬下聽說,這裡冬天也溫暖如春,許多候鳥飛來過冬,桃花谷冬天可是寒冷的很。”
杜鵑聽他這樣讚美回雁谷,由衷喜悅。
張圭跟着嘆道:“這裡真是仙境一樣。這早晚的霧氣,就是別處沒有的。剛纔牛師傅和馬師傅說,因爲氣候水土的緣故,這裡果子和菜蔬味道才那麼好,魚味道也鮮美……”
如今回雁谷可是杜鵑的私人產業了,她免不了有些小得意,接着道:“還有茶葉呢,鳳尾茶長在半山腰。”
張圭轉向她,笑道:“正要說這個呢。剛纔他們都要找郡主,說既來了這,好歹沾些光,要買茶葉送回家呢。”
杜鵑笑眯眯道:“這個好說。你們帶了銀子了麼?”
她就要掙來這異世的第一桶金了。
上次通過任三禾賣的茶不算。
這次的茶葉是她親自種、親自採、親自帶着她們炒,所以算是她自己掙的。
張圭已經有些瞭解她了,聞言轉頭看她。
昏黃的燈光下,她的面頰朦朧,越發仙靈。
他遂柔聲笑道:“帶了。原就想着要買茶的。屬下祖父、叔祖父可是最喜歡喝茶的。”
杜鵑毫不掩飾她的歡喜,笑得十分燦爛。
說話間,花嬤嬤她們吃好了,殘雪和絃月收拾了碗筷,裝進籃子提到湖邊去洗;而林中也走出一羣宮女,提着籃子端着砂鍋,嘰嘰喳喳說笑着走向湖邊的木筏。
月色下,看去彷彿降落一羣仙女在湖邊。
流風提着一隻銅壺並一個小籃子走進亭,花嬤嬤忙上前接了過去,在茶几上擺開茶具。流風斟了兩杯茶,先捧給杜鵑一杯,再捧與張圭一杯,然後就侍立在杜鵑身邊;花嬤嬤也斟了一杯喝了,才站到杜鵑身旁。
杜鵑便開始了她的郡主生活,靜靜地喝茶。
一時展青展紅也來了,在亭外四處漫步。
林中傳來龍禁衛的大笑聲,水邊宮女們笑聲清脆悅耳。
張圭忽然輕聲問道:“郡主是怎麼發現這地方的?”
杜鵑道:“這個麼,是林春發現鳳尾山上有茶,然後我們去山上採茶。採了茶又在山腳四處逛。因發現前面那個小山谷好些鳥兒,就順着那谷往南來,誰知一拐過來,就發現這裡別有洞天……”
又是林春!
張圭靜默了。
他飛快地瞄了花嬤嬤一眼,猶豫了下才問道:“郡主,原本是不是準備和他在這裡住的?”
杜鵑聽了點頭道:“是啊!我們都想好了呢,等他念完書就回來這裡,然後大頭伯伯一家也都搬來。誰知後來生出許多事。”
花嬤嬤和殘雪弦月或垂眸,或看外面湖面的夜景,彷彿沒聽見一樣,將自己化爲亭柱一類的擺設。
張圭深吸一口氣,再沒說話。
然每個人心裡都在想:若沒有那些事幹擾,他們住在這樣的地方,那不是神仙眷侶!
一時任三禾來了,對杜鵑道:“回去吧。”
花嬤嬤等人都愕然看向他。
杜鵑便起身,對他們道:“我還去山上住,明早再下來。你們就在山下。小王爺要約束龍禁衛,晚上派人值夜,守住進山道口。”
張圭躬身道:“屬下遵命。”
說完攔住要說話的花嬤嬤又道:“郡主住山上才安全。我會派人將鳳尾山上山路徑守住的。”
花嬤嬤忙點頭,問杜鵑道:“郡主不帶流風她們?”
杜鵑搖頭道:“不帶!她們上不去山。”
又對張圭道:“我已經跟秋生大哥說過了,嬤嬤她們女子都去回雁島上居住。島上有多餘的屋子,不用搭帳篷。”說着轉向花嬤嬤幾個,“待會嬤嬤就帶她們坐木筏上島。這些日子大家都累壞了,晚上催她們早些睡,別貪玩。往後有的是日子玩,不急在這一時。”
張圭和花嬤嬤一齊答應。
殘雪和絃月不自覺相視一笑。
於是大家一齊出亭,往營地走去。
略查看一番後,杜鵑便和明心隨任三禾回山上去了。
展青展紅也回去了,不過他們沒有上山,而是在山腰的懸崖邊和於叔一齊守衛。
如此一來,鳳尾山就形成了四層防護:外圍的龍禁衛把守回雁谷入口;張圭等人守在鳳尾山上山路口;於叔和展青展紅守在山腰峭壁前;山頂上自然由任三禾親自防守了。
回到山頂,饒是杜鵑平日爬山攀崖慣了的,這些天的忙碌下來,一旦放鬆,也是渾身疲憊。偏偏任遠明兄妹和明慧都還沒睡,都在門前刻苦練功呢。因爲大家說他們功夫不好不讓他們下山,他們爲了早日下山,不就拼命練了。見杜鵑等人回來,衆小立即涌上前來,纏住問這問那。
杜鵑笑眯眯只說了一句“明天拿茶葉下去賣錢!”
明慧等人愣了下,立即歡呼起來。
任三禾看着一雙財迷兒女,氣惱地問道:“你們要銀子幹什麼?”
任遠明振振有詞道:“銀子用處可大了……”
任遠清接道:“用銀子換東西!”
任三禾無法,呵斥道:“還不洗洗睡去呢!”
馮明英過來,對他嗔道:“眼巴巴望了一天呢。你不跟他們說說熱鬧事,他們能睡得着?遠明,跟爹洗澡去。洗澡的時候聽你爹說。”暗地裡捏了兒子一把。
任遠明心領神會,忙跑進屋去了。
遠清自然是黏着杜鵑,今晚跟她睡。
任三禾無奈對妻子搖頭,“你就慣他!”
馮明英不跟他爭這問題,笑推他道:“洗澡去吧。”
這時於嬸也笑逐顏開地過來,對杜鵑說水都燒好了,讓去洗澡;明慧忙殷切道:“我幫郡主去打水!”飛奔去了。
晚上,幾個女娃擠一牀睡。
杜鵑先還跟她們說封賞和接人等事,後來眼皮打架,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再醒來已是滿耳翠鳥清鳴、窗外晨光朦朦。
她飛快起身,又喊明心等人都起來。
洗漱後出來,任三禾早在門口和遠明練武多時了。見她們來,他略對杜鵑安排了幾句,杜鵑就帶着明心往後山峰跑去……
五月的回雁谷,清晨美不勝收。
絲絲縷縷的霧氣盪漾在林間和水面,不像山頂霧氣那麼濃厚,另有一種調皮輕靈之美;霧氣中倏忽有飛鳥身影劃過,一閃即逝。無論鳥鳴還是泉水聲,都是隻聞其聲,不見其形。
當張圭看見杜鵑穿一身淺黃金線繡牡丹騎裝,外罩輕紗從山上下來,彷彿棲息在山中的精靈,和山中鳥兒一樣,於晨光中乍現,感受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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