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黃元。
他當日離開泉水村,就直奔黃蜂嶺來了。
他分析是:這些人一定來自京城,就算來之前對這片深山地形做過大致瞭解,也不會太詳細。因此,他們回程不會從其他方向繞,否則迷路的話,別說帶杜鵑出去,他們自己能不能走出去都是個問題。所以,他推測他們一定還會走黃蜂嶺出山,就算繞道,也繞不遠。
他便趕來黃蜂嶺等了。
可到那一看,早守了許多人,他便又往後退了。
就算確定他們會從這裡過,但這片山範圍可大了。
他便裝作採藥的山民,每日在通往回雁谷方向的山路附近轉悠。看見人就躲藏起來,不僅躲蒙面人,還躲官兵和泉水村的人,將自己隱藏在暗處,等待時機。
他轉了兩天兩夜,終於聽到回雁谷方向有消息出來。
他當即凝神戒備,更小心躲在高處窺察。
蒙面人扛着杜鵑過來,他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他沒妄動。
幸虧他沒妄動,所以看見張圭來了,蒙面人玩了一出調虎離山之計,居然將杜鵑藏在灌木叢中,那時他激動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這到底是他算無遺策呢?
還是碰巧呢?
還是老天爺憐憫他一番苦心呢?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終於救回了杜鵑。
他抱着杜鵑飛快往山上跑去。
他距離張圭太遠,無法通知他;又怕通知他引起蒙面人警覺趕回來,那時就算搶不去杜鵑,要是下殺手呢?所以。他必須先以杜鵑安全爲重,再想法求援助。
當然,若是能把杜鵑弄醒那就最好了。
他沒有高強武功,還揹着揹簍,抱着杜鵑爬一會山就累得氣喘吁吁了。一面還要小心警惕被人發覺,汗水流進嘴也無暇擦拭。
最後他鑽進一個並不十分隱蔽的山洞。
他覺得不能再走了,不然遲早要被人發覺。
進洞後,先小心放下杜鵑,回身將洞口略用雜草掩藏後,纔過來喚杜鵑。“杜鵑,杜鵑!”
黃元反覆搖晃杜鵑,輕聲低喚。
可是杜鵑渾身軟軟的,一絲醒轉跡象也沒有。
他不知她吃了什麼,或者聞了什麼。不敢亂下手。
想了一會,他從揹簍裡翻出一個小包裹,拿出一根連線的縫衣針。把針頭放進嘴裡吸了幾下,吐幾口,然後才捉住杜鵑右手,在她中指頭上輕輕刺了下。跟着手上用力一擠,擠出一滴豔紅的鮮血。
這麼放血刺激不知行不行,他也是試試。
連續擠了十幾滴血。杜鵑還是沒有醒轉的跡象。
黃元不敢再擠了,將她手指血跡吸吮乾淨,割了一塊內衣布片。將指頭包紮起來,然後對着她蹙眉沉思。
既然弄不醒她,就要做最壞打算。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粉緞繡蘭草衣褲,一看就是貼身穿的,豐滿的胸脯隨着她的呼吸微微顫動起伏。想到她就這樣被一羣男人扛着奔走躲藏了兩天兩夜,他不禁血氣上涌、臉色漲紅。
他沉臉解下紮在腰間的棉汗巾。將她胸前兜住,往後束緊。纏了兩道,在腋下用針線縫了起來;然後。他又脫下身上舊棉布短褐給她套上,再就是褲子,褲腰太大了,也紮了一根細布條;再然後,他打開她頭髮叉開五指往上梳,束成跟自己一樣的男子髮髻,依舊簪着她原來的木簪子,卻用那束髮的破頭巾遮住。
忙完,他歪頭端詳她,覺得還是太耀眼了。
於是狠狠心,用手在地上摸了兩把,將那灰塵擦在她雪玉般的臉上。擦過後覺得效果不大好,忙住手。
忽然他心裡一動,從簍子裡翻出自制的畫畫炭條,對着她秀眉就描畫起來。一描描成個臥蠶眉,配着那長長的睫毛,他看了也不禁咬牙。可也顧不得了,再把炭捏碎一點,黑灰往她臉上塗抹均勻,脖頸和手上也都抹了些。很快,杜鵑就變成個黑小子。
黃元這才滿意,將東西一一收拾進簍子。
忽一眼看見她腳上精美的羊皮靴,眉頭又皺了起來。
這可沒法子了,他不能穿她的鞋,她也不能穿他的鞋。
他只能再次扶着她輕喚“杜鵑!杜鵑!娟兒!”
喚了幾十聲,杜鵑也沒醒。
正想下一步怎辦,忽聽外面傳來說話聲,什麼“走不遠”“我看見他抱人上了這山。看那模樣就不會武功。”
他大吃一驚,臉色也變了。
原來正是先前蒙面人一夥的,得了他的指點,要將藏在灌木中的杜鵑轉移。誰知到地方沒找到人,於是四下搜尋,正看見黃元抱一個人上山,就追過來了。
黃元望着依然昏迷不醒的杜鵑,心下電轉。
看來他也要來一手調虎離山之計了。
可是,有他湊巧帶走杜鵑的事在前,他便不肯再離開她,唯恐“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又被人鑽了空子;再有,留她一人在這他也不放心,回頭蟲蛇什麼的咬她怎麼辦?
但不走也不成,這洞並不隱蔽,藏不住的。
他看向揹簍,目光忽然堅定起來。
於是,他拿出一個只露出兩隻眼睛的頭套,迅速套在頭上,再戴上斗笠、背上揹簍,對杜鵑看了看,才起身。走到洞口,探頭對外看了看,又側耳傾聽一會,就鑽了出去,再回身將雜草掩蔽好,然後向旁邊樹林跑去。
黃元循着聲音迎向來人,發現來了三個蒙面人。
他便故意弄出些響動,蒙面人果然追了過來。
黃元便往樹林中疾奔,蒙面人在後猛追。
然後他看見一個坑窪地,一矮身子躲了進去。從簍子裡拿出好幾個短竹筒,都是老竹根做成。十分堅硬,一端鑿有孔洞,有一節紙捻的尾巴拖出來。他點燃那尾巴,靜靜地看它燃燒,待燒到快盡頭。才甩向來人。
就聽“轟”一聲爆響,一個蒙面人倒地。
另外兩個蒙面人也被飛濺的不明尖利物事波及,頭臉身上鮮血橫流,慘叫出聲,迅速後退,驚疑不定。
黃元解下弓箭。再次射出一個竹筒。
蒙面人這回學乖了,見竹筒飛來,沒命躲開。
又一聲爆炸過後,他們身上再添新傷。
黃元皺眉,顯然不滿意成果。因此思量下一步。
不說這裡對戰,山洞裡的杜鵑卻被爆炸聲驚醒了。
她活動了下手腳,發現竟然能動了,大喜。試了試,不但能動,還能站起來走,就是身上軟軟的,提不起勁來。
她欣喜地打量山洞。目光所及不禁一愣。
最後的記憶是小姨抱着自己跑,去什麼地方她也清楚,然這裡顯然不是鳳尾山的那個山洞。難道她又陷入敵手了?
看看身上,衣裳也換過了,感覺胸口也束緊了。
“一定是小姨。”她想。
她走到洞口,扒開草叢對外看。
前方有樹林擋住,右邊卻有一塊空地,視線可以延伸到更遠。能看見對面山巒。然後她就看見遠處隱隱的一角山峰,是很有特色的黃蜂——黃蜂嶺因此得名——她看見的正是蜂頭。
她立即緊張。判斷自己還是被敵人給抓了!
因爲若是自己人救了她,不會往山外來。
可是怎麼又被人抓了呢?
想到鳳尾山上沒有高手。只有老弱婦孺和猴子,她隱隱有些明白,心情也沉重起來,不是爲自己,是爲遠清遠明他們,他們怎麼樣?
她再不敢耽擱,立即出洞往旁邊樹林走去。
正掙扎走着,聽見另一邊轟隆炸響。
她疑惑極了,又是炸?藥爆炸的聲音!
這怎麼回事?
她心急如焚,想自己這速度終究會被人追上,最好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才行。
躲哪呢?
她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跌跌撞撞的。
出來後,視野開闊了,她也認出這是什麼地方,因此努力搜索記憶,看附近有什麼可躲藏的地方。
還沒想起來,就聽見左邊有動靜。
她大驚,立即閃身到旁邊一叢灌木後蹲下,心裡“砰砰”跳,不知來的是敵人還是野獸,可哪一樣她現在都對付不了。
來的是個蒙面人,且正是之前行調虎離山之計的人。他早看見杜鵑了,因發現是個黑小子,不想節外生枝,反避開他走。由此可見黃元心思慎密,做的不是無用之功。
然這蒙面人卻是個極心細的,黃元留下的唯一破綻——杜鵑腳上的羊皮靴引起他注意,記起這正是靖安郡主穿的鞋,忙追蹤過來看究竟。
這一看就看出門道來了,也認出了杜鵑。
他微微一哂,疾步上前拿她。
恰黃元解決那幾個蒙面人後,也趕了過來。
還沒進洞呢,就發見那個蒙面人,再順着他去的方向一看,蹲在灌木後的不是杜鵑是誰?
他大驚,一手伸進揹簍,一邊飛跑過來,故意弄出動靜。
蒙面人警覺回頭,見只他一個人,靖安郡主又近在眼前,遂一反之前不下手的謹慎,迎着他奔過去,劈面擊出一掌。
黃元被打得飛起來,重重落入草叢中。
蒙面人倒意外了,沒想到他武功這樣低微。
還有,他不還手,卻在揹簍裡摸什麼?
估計他也活不成了,便不再趕去下殺手,徑奔杜鵑而來,探手抓起她就走;一面從懷裡扯出一塊帕子,往她口鼻上一捂,她便又昏迷過去。
臨昏迷前,她還努力回頭看黃元,想這是誰拼命救她?
黃元口角流出一縷鮮血,眼睜睜地看着那人用個灰布袋將杜鵑裝了起來,夾在腋下飛奔遠去。他眼中閃着憤怒的光芒,嘴脣微微蠕動,右手猛然摳下去,抓了一把草土。
若近前,便可聽見他叫“林春”。
不是杜鵑,而是林春!
是想說若林春在此就能救下杜鵑呢?
還是想說杜鵑這一去,指望林春救?
到底何意,沒人猜中他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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