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鉤,夜色幽,孤光一點響燈油,奮筆不停休;墨輕碾,腕慢收,兩道身影壁牆留,相伴在心頭。
張小寶與王鵑吃過晚飯睡了兩個時辰,半夜又起來讀書練字了,二人都知道,幸福不是別人給的,要自己去追求,趁着年齡小,比別的孩子懂事,多學一些,以後能用到,尤其是張小寶,他還要考科舉呢,有個官位在身,說話辦事都方便。
兩個人訂的計劃是一天睡五個半時辰,吃完晚飯兩個時辰,大概從十八點到二十二點,起來學兩個時辰,到兩點,再睡到六點,吃過飯就用遊戲的形式鍛鍊,洗過澡再睡半個時辰,中午吃完飯,沒有重要的事情一個時辰,一天就這麼大概下來了,遇到特殊事情特殊安排。
張小寶和王鵑都專門訓練過睡覺的方法,兩種,一種爲快速進入深度睡眠,對身體恢復能加快不少,另一種則是半睡半醒,沒有動靜,沒有感到威脅,就是睡着,否則馬上就能醒來,並在下意識當中做出反應。
二人現在還學論語,其實早就背下來了,可張父教起來那可是觸類旁通,隨便拿出來一句就帶着某個典故,就這樣還沒有舉人身份,除了張父不懂應試規律外,更說明這時的科舉多麼難。
石榴到是睡的早,就躺在外間屋中,她白天事情多,原本沒有這個待遇,張小寶和王鵑愣是加在她身上的,有更外面屋子中的兩個晚上巡夜的人,不用擔心遇到事情反應不及。
“周西虎的叔叔快來了,程縣令竟然出了這麼一個損招,若不是晚上衙門來人跟我們說,還以爲程縣令會好吃好喝供着那些人,讓他們無法把注意放到別人身上呢。”
寫了大半個時辰,王鵑先停下來,揉着手腕子,把油燈又挑了挑,劈啪兩聲中,光又亮了一些。
“恩,那些人都是散官,沒有實權,不必擔心程縣令得罪人,何況程縣令只要不讓他們知道是誰安排的,他們也只能恨那邊的村民,到時回去,想要報復都不可能,村民的命不值錢,他們的前程才重要。
一盞燈太暗,加,換成蠟燭,賺那麼多錢不花,把眼睛熬壞了,到時上哪治去?來人啊,拿三支蠟燭,都點上。”
張小寶跟着分析了一會兒,覺得眼睛發酸,招呼外面守夜的人給過來送蠟燭,兩個坐在那裡聊天吃零嘴的丫頭一聽到裡面的動靜,不敢怠慢,按着吩咐把蠟燭送了過來,不是三根,而是一捆,到時好換。
蠟燭一點,屋子中的亮度馬上就不一樣了,張小寶滿意了“還行,對了,我爹那邊是不是也在夜讀?給我爹也送去些蠟燭,若是不要的話,把我這盞油燈拿過去,賺了錢家人還遭罪,何必去賺?”
兩個丫頭沒說什麼,接過油燈出去,一個人繼續守在那邊,另一個出門,看看外面的夜空,哆嗦了一下,好在院子中還有一支火把隨風搖曳,不是那麼黑,給自己壯了壯膽子,向另外的院子走去。
剛走到一處陰暗的角落中,發現那邊似乎有影子晃動,嚇的差點把手上的燈盞給摔到地上,看着那影子晃了晃又不動了,她終於是鬆了一口氣,想起來這是莊子中佈置的人,一顆懸着的心徹底放下。
她剛來一個月,一家五口人逃難到此,春耕時滴水未落,全是籤的死契,今天她是第一次守夜,只聽說了,還不熟悉,晚上自然害怕,此時感受到莊子的佈置,原本有點蒼白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覺得這纔是家的感覺,互相幫着,努力做事,其他的事情都不用費心。
她卻不知道,當初選人的時候,莊子上下了不小的力氣,那麼多戶逃難的人,只選了兩家,還要到官府報備。
“看來這旱災是遭定了,這下放心了,白天那麼陰,竟然也沒落下一滴雨,咱家的糧食和雞鴨什麼時候送到那邊?路途遠,要走不少時候。”
王鵑把筆沾了沾墨,準備開寫的時候對張小寶問道。
“再過兩個月,等那邊的蝗災有苗頭了,咱們就動身,到地方正好是他們着急滅蝗的一刻,櫻桃新孵化出來的也能一起帶着了,到那邊吃蝗蟲,賣雞蛋,換其他的東西回來。”
“那雞還帶回來?”王鵑又問。
張小寶肯定地點點頭說道:“當然要帶回來了,下蛋雞,還指望給莊戶多一部分收入,從那邊一路趕回來,也不用喂額外的糧食,蝗蟲可是會飛的,估計到時咱們這邊也能有點,用爲民除害的名義了,大義站在我們這邊。”
本來要寫字的王鵑聽到這話,把筆又放下了,盯着張小寶“你是不是傻了?什麼大義?有蝗災的時候,這些百姓都跪拜呢,還不是那個姓姚的把責任都擔了,纔開始滅蟲的。”
“你這一說也對,史上說他滅蝗及時,其實無非是沒有讓蝗蟲大範圍的傳播,那兩個地方可都損失不小,李隆基想要滅蝗,還不願背一個觸犯上天的責任,當官的和百姓都不想滅。
照這麼說,一路回來就不能打着大義的名義了,得想想辦法……有了,回來的路上照吃不誤,到時用雞蛋跟周圍的百姓換除了糧食以外的其他東西,就說這些雞是專門給大家在災害時送蛋的,跟姓姚的說說,請個摺子下來,這麼多雞鴨,浩浩蕩蕩的,這叫凰恩浩蕩。”
張小寶終於找到切入點了,拿起筆來繼續寫,王鵑也笑了“你就會騙人,什麼皇恩浩蕩,蝗蟲更浩蕩呢,該滅不還是得滅?你那字力度控制的不行,要不綁個沙袋?”
“不綁,我這小胳膊小腿兒的,可不想留下後遺症,明天那周西虎的叔叔可能就會到,學吧。”
張小寶打了個哈欠,拿起旁邊水盆中的手巾,擦擦臉,精神了一些,繼續寫起來。
*
“這東西是人吃的麼?竟然連碗湯都沒有,呸!”山中小村子裡,程縣令和一衆人終於是能吃到飯了,村子裡的人把飯端上來,一個又一個的飯糰子。
準確地說是糟米加上粗糠還有一些野菜和到一起蒸出來的東西,咬上一口,嘴裡是澀澀的感覺,想要直接吞,發現嗓子都快劃破了,只要使勁咬,一咬就是滿嘴渣滓,就着涼水頂下去,從脖子開始,那一條線都火辣辣的。
除了這個可以算是飯菜一體的東西外,還有一樣小菜,婆婆丁,也就是蒲公英,加上一種叫苦蝶子的野菜,弄上點大粒的黑鹽,又苦又扎嘴。
吃了幾口,當先就有一人受不了了,吐出來兩個粗糠茬子,大聲抱怨道。
“別吐了,吃吧,總比餓着強,沒聽村民說,這東西就是他們平時吃的最好的麼?你吐你自己捱餓,到時別指望吃咱們的,明天早上就要起來給村子幹活,到時你餓着沒力氣,看你幹不了活中午人家給不給你東西吃。”
另外一個官員聽到這人抱怨,覺得面前的東西更難吃了,只好打斷那人的話,夾起一口小菜,張嘴塞進去,使勁嚼兩下,又把那飯糰咬上一口,玩命地把兩種東西混合到一起,端起水灌下,長出一口氣。
“都吃吧,還行,這肚子裡面舒服多了,幹上兩天活,等程縣令派人把錢拿來,再帶點其他的吃食,也就挺過去了,兩位侍郎大人都吃的香呢,我等莫非就不知民間疾苦?”
衆人聽到他的話,扭頭看去,果然,工部侍郎和禮部侍郎都吃一樣的東西,還有司倉參軍也吃着,他侄子聽說在這邊不是一般的紈絝,現在也沒挑揀,那自己也吃吧。
衆人咬着牙吃了起來,兩個侍郎那裡吃的香,飯糰子裡面也是糟米、糠還有野菜,面前的小菜也是那般,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和別的有什麼不同,可要是掰開再好好瞧瞧,就知道哪裡不一樣了。
他們吃的飯糰子中間夾了肉絲,野菜用油過的,糠磨的也細,糟米是先蒸好才揉進去的,小菜那鹽用的不同,看着黑乎乎的,那是用油炸的肉醬。
“恩,百姓真不容易啊,平時竟然就吃這東西,我等當要勤儉,平時偶爾吃吃粗糧也好,二位大人以爲如何?”
周倥用舌頭把肉絲弄出來兩條,嚼在嘴裡,對其他人說道。
“正該這樣。”工部侍郎和禮部侍郎同時開口,他們現在也確實知道百姓不易了,加了料的東西他們吃起來也強忍着,那未加料的,看看其他人就清楚了,百姓平時哪裡會吃的起肉,用得起油?
其他官員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在那邊點頭,算贊同這個說法,一會兒吃完了要早點睡,明天開始幹活,幫着村子中的人擔水澆地,報酬就是這兩天的飯。
“諸位大人,或許覺得飯菜難吃,明日就好,明日小老兒讓他們弄些湯,多做兩樣菜。”秦村正一直站在旁邊伺候着,這時開口說道,滿臉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