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石頭出生時難產,雙腿先從他孃的肚皮裡爬出來,這在村裡人看來是不詳之兆,羅家人也都認爲這個孩子是生來克自己父母的。從很小時記事起,羅石頭就知道自己在羅家裡是一個人人都不歡喜並且不喜歡的存在。父母一向很討厭他,看他的目光帶着厭煩與嫌棄,從沒有看其他兄弟時的溫和。羅石頭小時過得比豬狗還不如,至少家裡養的豬每日到時定點便要被他爹孃餵食一頓,可他的死活與存在爹孃卻並不關心,連頭豬也比不過。
小時候的羅石頭心裡很是嫉妒那頭除了吃,什麼也不會,只會哼唧的豬,他自小在羅家受盡冷眼,住的是最差的柴房,吃的是比豬食還差的自己割回來的野草,羅石頭年紀小,可人卻聰明,知道這是父母不想要自己,想要將他折磨死而已,並不是羅家缺那一口吃的。羅石頭心裡冷笑,他們想讓自己死,他偏不死!
從小便搶着吃的,羅石頭那股狠勁兒,如同一隻小獸一般,讓人心悸。他漸漸的活了下來,雖然寒暑總是看他像熬不過般,可他每回依舊是熬了下來。羅家的人知道這個孩子命大,雖然心裡依舊恨不得他去死,但羅石頭吃的喝的自己去找,而他歇息的地方只在柴房之中。羅大成曾在被人嘲笑自己有個喪門得弟弟時,生出了狠意想要將羅石頭給弄死,但他剛剛纔露出殺意時,還沒有動手,羅石頭便已經察覺到,羅大成沒能殺得到他,反倒最後險些死在了年幼的弟弟手上!
羅石頭拿着石頭要跟他拼命時的樣子,狠辣得讓人心寒!從此羅大成再也不敢打他主意,只當自己從來沒有過這個弟弟一般。
原本以爲自己這一生都得這樣渾渾噩噩的過。羅石頭在十歲以前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活着,活着有什麼意義。人人都在盼着他去死,但他卻偏偏不甘去死,憑什麼別人想要自己死了自己就得死?他的爹孃除了給過他一條命之外,從此對他再無養育之恩,並且數次三番意圖將他弄死,便是再是他生身父母,可有這樣的父母,倒還不如沒有。別人想要他去死,他偏偏不死!
而從小因爲羅家人的態度以及羅石頭的生長環境。令得羅石頭從小性情涼薄且又無人教導,從小便學得手段狠辣。在每一次不想要被人欺負時,在每一次想要活下去時。他就得學着用每一分手段讓自己不死而教那些想讓他去死的人才去死!
陰暗的心裡直到在聶明嫁到羅家那一天時,看到那個笑着的姑娘,羅石頭不知怎麼的,心裡頓時便如同灑了滿地的陽光。
沒有人知道,這是羅石頭有生懂事以來。頭一次看到有人衝他笑得這般和善甜美,眼裡不帶嫌棄,也不帶厭煩,反倒帶着滿滿的溫柔與憐憫,那種感覺像是羅石頭每當在冬季裡冷得衣不蔽體,渾身哆嗦着害怕自己凍死的時候。有陽光照在自己身上時的溫暖感覺。
從來沒有人敢靠近他的,人人都害怕他那天煞孤星的名聲,就連他自己的親孃也怕他。爲什麼這個讓自己叫她崔姐姐的人卻是能靠近他。可以摸他腦袋,可以教訓他,又給了他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白色東西。羅石頭接過那東西時,本能的便伸出舌頭舔了一口,那甜得能醉人的滋味兒在舌尖化了開來。是他有生以來從未嘗過的絕頂美味兒,可以說是從他出生之後。便不知道的東西。羅石頭打了一個村裡的孩子,將自己心裡的疑惑問了他,那孩子哭哭啼啼中,羅石頭才知道,原來那個自稱叫崔姐姐的人給他的那東西是糖。
糖好像只有在他的遙不可及的奢望裡曾出現過,不知道多少次他曾聽人說過那東西有多好吃,可以前羅石頭總覺得是別人騙人的,每當看到村裡的孩子們說起糖時口水直流的模樣,羅石頭總是心底一片冷意漠然,可他沒料到,自己一向不相信是好吃的糖,果然是世間最絕頂的美味兒!那股香甜的滋味兒,能直接融化進人的心底!
羅石頭將糖死死握在掌心裡,不時舔上一口。但他竟然驚恐的發現,那崔姐姐給的糖,竟然沒多大會兒功夫就消失了大半!他頓時驚慌了,不敢再將這糖舔下去,強忍着心裡的渴望,只死死將它捏在掌心中,幾天時間下來,他連手也不敢張開,可是那糖到底還是化了。
這可是那個崔姐姐第一次給他的東西,生平頭一回有人給他糖,那糖怎麼能不見了呢?羅石頭心中又慌又急,當下恨不能拿刀將自己手給剁了。如此無用,連那個姐姐給的糖都不能保住,拿這隻手來也無用了!沒人知道,那是第一次有人讓自己叫她姐姐,沒有對自己避如鬼神,也沒有疏遠,她甚至給了自己糖,怎麼能不見了?
羅石頭心中又急又慌,戾氣叢生,他每日開始在自己經過的地方尋找起來,想將那不知道躲到哪兒去的糖找出來,可是找來找去沒有找到!聶明注意到了羅石頭的反常行跡,頓時心中懷疑了起來,與丈夫羅大成商議了一番,便將羅石頭給抓了起來。
也許是這幾日天天在外頭找那顆消失的糖,連東西也沒去找來吃,羅大成來抓羅石頭時,他竟然沒有力氣反抗,只是用一雙兇狠的眼睛盯着羅大成看。
“你幹什麼!小畜牲,你這幾天在家裡找什麼,是不是想偷東西?”羅大成不知怎麼的,從小便覺得這個弟弟滲人得慌,那雙眼睛黑幽幽的盯着人時,能讓人從腳底泛起涼氣來,他黑白分明的眼裡陰鷙之氣十足,滿臉戾氣,小小年紀,竟然光是讓人看他那表情便能將人給嚇住。羅大成自多年前曾想弄死這個弟弟,可最後羅石頭卻兇悍的與他拼命,小小的一個人,瘦骨伶仃,卻絲毫不畏懼他,打起人來什麼手段都使。兇狠得如同要跟人拼命的小獸一般。
羅大成息自己從小是長子,在家裡一向被爹孃看重,又剛成了婚,大舅子還是個有出息的,可想而知以後生活應該過得極好,也很滋潤,哪裡願意跟羅石頭這遭瘟的拼命。自己就算人高馬大能打得過他,可瞧這小賤種拼命的樣子,恐怕自己就是能打得過最後也要吃苦頭,反正最後不管他。這天寒地凍的,他又沒吃沒喝,說不定遲早也是要死的。
因着這些念頭。羅大成才這些年來一直當這個弟弟是空氣一般,可沒料到最後妻子竟然跟自己說羅石頭偷東西時,羅大成有些忍耐不住了,強忍着疼痛,喚了病牀上要死不活的父親以及兩個弟弟跟自己一塊兒將羅石頭給拿住了。並捆了起來。
他身上還有剛剛捉羅石頭時被抓出來的傷痕,手掌處還被咬了一口,疼得鑽心入骨,這會兒不住的捧着手掌,疼得不住吸冷氣,又恨得要命。想也不想便狠狠一腳朝羅石頭踹了過去!
像是要發泄多年以來堆積的怒氣一般,羅大成要不是想着自己的大舅子聶秋染前些天表現得像是對這羅石頭有些另眼相看的樣子,他恐怕這會兒便恨不得要將羅石頭給打死了!
“先別忙打了。看他偷了什麼東西。手掌還緊緊握着,一準兒是拿了錢的!”聶明制止了丈夫的行爲,雖然說她也不見得有多喜歡羅石頭,也不是慈悲到不忍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甚至因爲她從小活在聶家。孫氏只知道疼兒子,聶明心裡本能的有一種憤怒感。她現在出嫁之後看到羅家打兒子的行爲,不知怎麼的,就覺得很是爽快,哪裡會真正想要去救羅石頭的性命,她要不是眼尖的看到羅石手手掌緊緊握着,恐怕她能親自出手將這目光陰沉的羅石頭給打死!
經過聶明提醒,衆人才發現了羅石頭的手掌緊緊握了起來。受了傷之後病歪歪的羅老頭兒忍不住了,臉色鐵青:“手裡握着什麼東西,偷了東西,還不趕緊交出來?”
“手掌打開!”羅大成也忍不住了,恨恨的衝羅石頭喝了一句。
照理來說這些年的生活使得羅石頭心裡其實並不是一個多麼有骨氣講臉面的性子,爲了活下去,只要人家能給碗飯吃,他就是叩頭叫爹也成,大不了事後再狠狠報復回去就是。臉面自尊算什麼,活不下去什麼都是空談!他若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欣喜歡快,他怎麼能輕易便叫別人稱了心!只要能活下去,便是胯下之辱他也忍得!照理來說若是以往羅家人這樣喝他,羅石頭爲了活下去,便乖乖要將手掌攤開來讓人看了,他什麼也沒拿,便是拿過了也不會這麼傻的捏在掌心裡等人來看的。
可是這會兒他不知怎麼的,卻死活不願意將手掌攤開來。他手掌心裡還握着之前崔姐姐給的糖呢,羅石頭心裡有預感,他原本握在掌心裡的糖已經沒了,已經消失了。他心裡很慌,他本來沒捨得吃的,那糖卻好像不見了,那可是頭一次有人給他糖吃。怎麼能不見了呢?他不能攤開手,要是一攤開,那糖說不定也認爲他是一個不詳的人,說不定也當他是一個會喪門星,到時離他而去了!
越是這樣想,羅石頭臉上的表情便越是倔強,死活不肯將手攤開來,只是緊抿着嘴脣,眼睛兇狠的死死盯在了衆人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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