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夫子站起身,溫和地解釋道:“蝗災最常發生是在春夏之,與百穀長養成熟之時正相值,因此蝗災的危害也屬最廣。
此時正值春末夏初,是百穀待長之際,發生蝗災也不足奇。”
韋夫子的話兒像有魔力般,他此番方說完,大夥兒惶惶不安的心便安定了下來,不再嚷嚷着要去祭天了。
花里正見狀一陣着急,他強辯道:“鄉親們,夫子他方纔所說的只是咱們尋常所見的蟲災,這些當然不足爲奇。但此次發生的可不是尋常的蟲災啊!”
花里正循循誘導道:“大夥們想想,咱們這一兩年來風調雨順的,不僅乾旱沒了,連洪澇也不曾多見。爲何一夜之間這蝗蟲便大肆盛行了呢?難道這還不足以道明這神蟲是上天派來的預警嗎?”
花里正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話兒,讓大夥兒安定的心又復動搖了起來。
韋夫子見事已至此,也不便多說了。他畢竟不是花嫁村本土人士,這些事關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兒,他一個外姓人,實在不便插手過多。
而在一旁一直微微喘氣的花十爺,此時一席話又在大夥兒惶惶不安的心砍上添了一把火。
只見他悲天憫人地說道:“不曉得大夥兒還記不記得,先太宗皇帝在位時,咱們大晉國從來未曾發生過天災。老百姓都說先太宗皇帝賢明至誠,才致使旱澇不入境,蝗蟲不入界。”
花十爺喘了口氣,又接着顫巍巍地說道:“三年前先皇帝駕崩,咱們大晉國便降了一場大旱!如今咱們大晉國已無主三年有餘了,天下大蝗,這正是老天爺在提醒咱們,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花里正附和道:“十爺爺說的在理啊!咱們大晉國是時候要有一個至賢至仁的君主了!大皇子他愛民如子,正是老天爺屬意的帝位人選,你們沒瞧見他方一提出祭天,方圓幾百裡縣城的災情便一下減輕了。待得他親自主持祭天后,京城附近災區的蝗蟲便都消失無蹤了。”
“可見蝗災是可以靠修德來化解的啊!”花里正總結道,“咱們只要在大皇子生辰那天設壇祭天,就是向老天爺表明心跡,咱們願意讓宅心仁厚的大皇子來當咱們的天子。只有一個以德安邦的國家,咱們老百姓方可安寧度日啊!”
花朵朵聽完了他們這一番意味明確的話兒,當下便心如明鏡了。
她冷笑了下,暗忖道:“這倆人顯然已被大皇子的門人收買了,大皇子想在民間大造輿論的聲勢,煽動民意好一舉奪位!這手段果然是高明啊!”
“只可惜你遇上了我花朵朵,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以毀了我的家鄉爲代價來成就你的偉業!哼!今兒且看我怎麼戳穿你們的陰謀!”
花朵朵穩了穩心思,騰地一把站了出來。
花朵朵冷笑道:“里正伯伯,您口口聲聲說大皇子一祭天,京城方圓幾百裡的災情都消失了,咱們花嫁村好像也正好在這方圓幾百裡的範圍之內吧!那請問里正伯伯,別的地方災情都消失了,爲啥就獨獨咱們花嫁村,災情非但沒有減輕,反倒是更嚴重了呢?”
“這……”花里正窒得說不出話兒來。
花朵朵步步逼近道:“您方纔說蝗災是可以靠修德來化解的,那我可不可以理解爲,咱們花嫁村的災情之所以變嚴重了,其實是跟里正伯伯您的德行缺失有關呢?”
“什麼?這事兒竟跟里正大人有關?”鄉親們聽了這話兒不由一陣譁然。
大夥兒紛紛低頭交頭接耳起來,嘀咕完還不忘擡頭狐疑地打量了花里正幾眼,好像花里正真是那害得他們慘遭蟲災的罪魁禍首一樣。
花里正面紅耳赤,他此時心裡發虛,也不敢與花朵朵對視,只好結結巴巴地反駁道:“臭……臭丫頭,你……你少誣衊我!這蟲災可是跟我半點關係也沒有!我可沒往稻田裡放蟲!”
“里正伯伯你心虛什麼啊?”花朵朵驚奇地挑了挑眉,“我剛有說田裡的蝗蟲是人爲放進去的嗎?還是說其實那些蟲壓根兒就是你放進去的?”
花朵朵此言一出,人羣頓時沸騰了起來,大夥兒紛紛怒氣騰騰地逼視着花里正,恨不得把他剝皮拆骨。
花里正嚇得雙腿發軟,他慘白着臉色連忙搖頭道:“不!我沒有!不是我!不是我!”
花朵朵心裡暗笑,面上卻一派天真地說道:“里正伯伯,朵兒不過是循例問問,我可沒說那小賊就是你啊!你要是沒有做賊心虛,大可不必如此慌張!”
花朵朵說着奪過他手裡的帕子,佯裝好心地替他擦了擦汗,“里正伯伯,瞧您,急得衣服都溼透了!您要是不說,說不定大夥兒還真誤以爲往田裡放蟲子的那小賊就是你哩!”
花里正一陣驚槽未定,他忙搶過花朵朵手上的帕子,驚恐地後退了一步。
這臭丫頭的招數實在太狠了,完全扭轉了局面不說,還逼得他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花里正恨得一陣咬牙。
他正想着要怎麼扳回一局,就聽花朵朵問道:“里正伯伯,您方纔說別的地方災情十分嚴重,請問這是您親眼看到的呢?還是您只是道聽途說?又或者是這壓根兒就是您捏造出來的?”
“我我我……”花里正一陣結舌,他慌張地擦了擦汗,心下迅速地盤算着要怎麼編織謊言。
花里正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花朵朵又不經意地問道:“對了,里正伯伯,那個往稻田裡放蟲子的小賊真不是您…,,,”
花里正急得跳了起來,慌張地打斷道:“不是我!都說了不是我了!你究竟要我說多少遍才相信?”
花朵朵這不按常理出牌的提問方式,顯然快把花里正給逼瘋了。
花朵朵無辜地摸了摸鼻子,“里正伯伯,我還沒說完哩!您着急什麼啊?我是問那個往稻田裡放蟲子的小賊,真不是您認識的人麼?”
花里正鬆了一大口氣,雙腿發軟地搖頭道:“不!我不認識他!”
花朵朵彈了彈手指,“如此說來,里正伯伯您也同意此次的蟲災是人力所爲,而非所謂的上天預警了吧?”
花朵朵不容反駁地死盯着花里正,大有他敢不承認她就跟他死磕到底的架勢。
花里正額頭一陣冒汗,他心裡再不甘,但既已不小心鑽進了花朵朵設下的甕子,此時他也只有點頭認栽的份兒了。
花里正嚅嚅地說:“是……是人爲的……”
花里正這一點頭,無疑讓在場幾百號鄉親的心瞬間憤怒了起來。
花里正雖然沒有承認他就是那小賊,但大夥兒也不是傻子,他們把事情經過一琢磨,再一想這場莫名其妙-就突如其來的蟲災,這幕後黑手是誰便呼之欲出了。
大夥兒氣得怒火中燒,敢情把他們騙得團團轉,還差點害得他們流離失所,成爲流民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殺千刀的花里正啊!
大夥兒紛紛站起身怒罵指責着花里正,直把花里正罵得灰頭土臉。若是大夥兒眼下手中有雞蛋,恐怕花里正此刻早已被拍成一臉的雞蛋清了。
見事情已然敗露,再無挽回的可能,花十爺便趁着場面亂糟糟的當口,佯裝身體不適,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花朵朵冷眼看着他蒼老的背影兒消失在門口,也沒有橫加阻止。她犯不着爲難這一個已然暮年的老人。雖然她實在想不明白大皇子究竟給了他什麼好處,竟誘使他背叛養育他一輩子的故土。
坐在一旁冷眼旁觀着事態發展的韋夫子,此刻不由讚許地看了花朵朵一眼。這丫頭不僅伶牙俐齒,心思更是比比干還多一竅哩!
其實方纔韋夫子也瞧出了花里正等人的陰謀,但此事兒他作爲外人,實在是沒有立場去指責他們,況且他也沒有證據去證明他們所言不實。
而此刻這丫頭使出的招數無疑是他從未想到的,她不過是隻說了隻言片語,便把花里正倆人本已穩贏的局面輕鬆地扳回來了,這招以退爲進實在是異常高明啊!
這丫頭要是能有機會走入仕途,那必將是能令朝野上下翻雲覆雨的弄政高手!
韋夫子又是欣賞又是惋惜地看着花朵朵,真是可惜了,這麼好的苗子卻生了個女兒身!
這頭見花六爺見場面亂得快要失控了,忙重重地跺了跺柺杖,大聲道:“別吵了別吵了!都給老夫消停消停!”
大夥兒好不容易安靜了下來,花六爺這會兒方纔沉聲道:“這逆賊的事兒咱們稍後再議!眼下襬在咱們眼前最重要的,也是最迫切的事兒,是要趕緊想個法子來對付這些蝗蟲!要是再放任它們橫行下去,恐怕咱們花氏一族就真的要面臨滅族了!”
大夥兒面色一陣凝重,這事兒的確是棘手啊!
花朵朵忙附議道:“各位叔伯,六太爺爺說的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啊!”
“這蝗蟲一日不消,咱們就沒有一天好日子過。咱們要是想不到好的法子來對付這些蝗蟲,恐怕咱們下半年的口糧就沒有着落了。”
花朵朵強調道:“不僅是下半年,恐怕下下半年,再下下個半年,咱們也別想吃上飽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