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朵也不戳穿他,她心裡一陣好笑,這阿公還真是可愛臨老了竟跟包子一樣,耍起賴來。
鄉村生活乏味單調,平日裡花有福也沒啥別的娛樂,無非就是閒來數數錢,喝喝酒和抽抽菸。
他難得有這麼幾件可以打發日子的心頭好,花朵朵要不是擔心他的身子,還真不忍心拘着他不讓他抽菸。
她其實也曉得暗地裡花有福會忍不住手癢抽上幾鍋子煙,但她從來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像眼下這樣逮個正着了,纔會說上幾句。
花朵朵坐在石凳的另一頭,着腮靜望着花有福,只見花有福兩鬢都斑白了,朦朧間已有了歲月的痕跡。
她頓時感覺鼻子酸酸的,這些年她一直忙着拓展花家的生意,每天都在外頭奔波,不是去醉仙樓,便是與其他點心糕子店的掌櫃們打交道,偶爾還要應付官府和商界上的貴人,忙得不可開交,每日留在家裡的時間真是少之又少。
恍惚間她才發現,原來阿公阿都已滿頭華髮了,阿公的背甚至已微微有些發駝,而他眼角的皺紋竟也深得如同皺褶一般了。
花朵朵當下不由一陣唏噓,這些年,她究竟是錯過了多少啊?
她不知道糉子和包子是什麼時候從牙牙學語到如今這般口齒伶俐的,也不曉得小嬸子是什麼時候又有了身子,直到雲小蓮的肚子微微凸起,花朵朵才發現她不知道的事情竟然這般的多。
從來都是他們在關心她和擔憂着她,生怕她在外頭吃苦了受委屈了。而她作爲子孫竟許久不曾在老人膝下盡孝過,花朵朵思及此不由一陣內疚。
她吸了吸鼻子,溜到花有福膝前,擡頭說道:“阿公,朵兒給您捶捶肩吧,好久沒給您按上兩手,朵兒的手指頭都僵硬了哩!”
花有福笑呵呵道:“你這丫頭今兒倒是孝順!來來來,正好我今兒這胳膊痠疼得厲害。”
花朵朵忙走到花有福身後,“哪兒痠疼啊?”
花有福拿手摸索着後肩,連聲道:“這這這兒!”
“是這兒嗎?”花朵朵試揉着問。
“對對對,就是這兒!”花有福忙不迭地點頭道,“誒喲,還是你這丫頭捏得我舒坦啊!前些日子陰雨天,我這肩膀就疼得提不起勁兒,翩兒她給我揉了好幾回了,愣是沒你這丫頭手勁兒好。
花朵朵不滿地嘟囔道:“阿公,您肩膀疼咋不告訴朵兒呢?早該讓朵兒給您揉揉啊!”
花有福安撫地拍了拍花朵朵的手,“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兒,犯不着勞動這麼多人!你那會兒不是正忙着書院的課業嗎?反正我這肩膀也是老毛病了,陰雨天過了就好,沒啥大礙的,你就甭擔心了!”
花朵朵一邊按揉一邊嘮叨道:“這怎麼就不是大事兒了啊?身體出了毛病咱可不能放任不理啊!況且您這肩膀都疼了不是一天兩天了吧!咱得請個大夫來瞧瞧,看到底是啥毛病!”
花有福連忙擺手道:“用不着請大夫!上回花大夫已經給我瞧過了,他說這是歷節風,這可比我膝蓋上的風溼還來的難治哩!大夫說了這病只能靠養着,沒辦法治癒。你就甭操這份心了!”
“歷節風?”花朵朵沉吟道,這不就是風溼關節炎麼?
難怪啊!阿公他年輕時常做那些挑挑擔擔的重活,肩膀骨關節勞損嚴重,得了風溼關節炎也是在所難免的事兒。
花朵朵納悶道:“阿公,花大夫就沒給你鍼灸一下麼?不是說鍼灸某些穴位可以緩解歷節風的疼痛麼?”
花有福點頭道:“前段時間灸了一回,花大夫還給我開了幾副熱敷的藥。只是這些天花大夫遠行去了,我這藥也用完了,沒辦法之下只得忍着了。”
花朵朵焦急道:“那花大夫可有說啥時候回來啊?”
“不曾!”花有福搖頭道,“聽說前些日子他有一個從京城來的遠房子侄尋到了他,許是搬到京城去頤養天年了。”
花朵朵聽了這話兒不由一陣惋惜,這花大夫可是個好大夫啊!醫術高明不說,關鍵是醫德好,從不昧普通老百姓的錢,也不開高價藥,有些農戶沒錢開藥,他還免費送藥給人家,從不收孤寡老人的診療費,大夥兒都稱他是濟世良醫哩!
這花大夫要是走了,咱們村裡要看個病得多麻煩啊!
花朵朵又問道:“那花大夫可有把藥方留下來啊?”
花有福搖了搖頭,“也不曾!花大夫他一向是當場就替人揀好藥包的,鮮少留下藥方。咱們找他看了幾十年的病了,還未曾見他留下一張藥方哩!”
花朵朵嘖嘖稱奇,也難怪!人家可是杏林世家啊,手中的方子在武士眼裡那就相當於是武林秘籍啊!這些當然是不能隨便示人的
眼下既然給花有福治風溼關節炎的大夫和方子都不在了,那就只好慢慢養着了!
花朵朵心疼地勸道:“阿公,您下回要是肩膀再疼了,可記得要馬上告訴朵兒,千萬別自個兒忍着不說啊!”
花有福無奈的點了點頭,“好好好!我記住了!”
他忍不住回過頭來打趣花朵朵,“怪不得老二他們都說你是小管家婆,每天都管東管西的,可不就是管家婆的模樣嘛!”
花朵朵羞惱地跺了跺腳,“阿公!您再取笑朵兒,我可不管您了!任由您自個兒痛去吧!”
花有福忙安撫道:“好好,不說了不說了!”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這倔脾氣啊,說你兩句你就衝阿公甩臉子,日後要是嫁去了別人家,那可怎生是好啊!總不能讓翁母們容忍你這臭脾氣吧?”
花朵朵不依道:“阿公您說這些幹啥呢?朵兒還小呢!朵兒不嫁人,一輩子就呆在阿公身邊,閒來就給阿公揉揉肩捶捶腿,還要給阿公賺多多的銀子回來!”
花有福樂得心裡開花,“臭丫頭!就會哄阿公開心!你現在是這麼說,恐怕不出兩三天就嫌棄老頭子麻煩,跑外頭溜達去了!”
花朵朵嘟嘴道:“哪能呢!咱家阿公最能幹了,誰敢說阿公麻煩我跟誰急!再說了,朵兒平日裡忙着賺大錢,也沒啥機會來給阿公您盡孝,得閒了給您揉揉肩捶捶腿不是應當的嗎?”
花有福被花朵朵這一番話兒說的熨熨貼貼的,他舒服地哼哼道:“臭丫頭,你啊,要是真想給阿公盡孝心,那就別老往外頭跑,你要是不讓咱們擔心,阿公心裡就安樂咯!”
花朵朵應聲道:“阿公,朵兒正想說接下來幾天朵兒就不出去了,盡窩在家裡煩着你們!說不定到時候您煩不勝煩之下一把將朵兒趕出家門去哩!”
花有福回頭瞪了她一眼,“臭丫頭,都是快嫁人的人了,還淨想着些古靈精怪的事兒!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呆在家裡繡繡花練練女紅麼?你這練女紅也都好些年了,眼下竟連一塊像樣的手帕都繡不出來,我還真是羞愧跟齊家提起這事兒!”
花朵朵癟嘴道:“阿公,人家會繡手帕!是你自個兒要求高,你把我跟小嬸子的女紅擱一起比較,當然會覺得朵兒的女紅入不了眼啊!”
花有福瞪眼道:“你還有理了你!你要是把做肥皂的心思用上一星半點到女紅上來,你眼下也不至於只得這半桶水的功夫了。你說你連自個兒的小衣都不會做,日後嫁人了可怎麼辦啊?”
說到嫁人的事兒,花朵朵立馬就焉了。她生怕花有福在這問題上糾纏不休,忙轉移話題。
“阿公,咱別說那鬧心的事兒了啊!人家難得跟您說回話兒,您就讓朵兒的耳朵消停消停唄!對了阿公,您這肩膀是從啥時候開始疼的啊?”花朵朵憂心地問道。
“從啥時候啊?”花有福捋了捋鬍子,回想道:“說起這毛病啊,想想也有十來年的功夫咯!當時年紀輕也沒放在心上,後來一到下雨天就生疼生疼的,眼下都熬成病來了。”
花朵朵邊揉邊問道:“上回給您做的蜂酒喝了後可有大好點了?”
花有福點頭道:“那個酒倒是不錯!喝了全身暖洋洋的,連膝蓋和肩膀也覺熨帖了點,連花大夫也贊那個蜂酒好哩!只可惜那東西不是時時有。
花朵朵忙討好道:“阿公,您別愁!朵兒明兒就上山給您尋野蜂窩去!包管給您尋回一窩生龍活虎的成蜂!”
花有福沒好氣地說道:“你是自個兒想偷溜到山上玩兒去吧!方纔才說了要留在家裡不出去哩!這話兒熱乎勁兒還沒過,就想着各種法子溜出去了!”
花朵朵委屈道:“阿公,您怎麼能這麼說朵兒呢!朵兒是真心想到山上給您尋野蜂窩去的,可不是爲了去玩兒!再說了,朵兒還想在蘋果林那兒養上一批蜜蜂,好定時給您做蜂酒哩!您這般說,朵兒可難過死了!”
花有福回頭詫異道:“你當真要在蘋果林那兒養蜂啊?”
花朵朵點了點頭,這事兒她尋思好久了,只是一直沒時間去實現,眼下總算是想到這茬了,索性明兒就把這事兒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