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大夥兒痛哭的痛哭、勸解的勸解、咆哮的咆哮,場面亂成一團,完全失控時,導致這一切禍事發生的罪魁禍首卻施施然地登上門來了。
“喲!這下巧了,大夥兒都在啊!這是演的哪出哩?九叔,九嬸,你們得了金龜婿也不用高興成這樣吧,瞧這熱鬧的!”
慢半拍的花媒婆沒有意識到,隨着她的到來這屋裡的氣溫瞬間降低了好幾度。
她繼續巴拉巴拉地聒噪道:“我說九嬸這都一個下午了,你們商量出個結果沒有啊!你們可得抓緊機會啊,這李家小夥子可是個香餑餑哩,今兒可是有好幾戶人家都向我打聽他來着!”
花媒婆在那兒噼裡啪啦地說個不停,完全沒留意到花家老少的臉色已經黑得如同鍋底一般。
花有福積壓的怒氣終於像火山一樣爆發了,“給我滾出去!我花家容不下你這座大神!你還有臉來跟我說這李家小子,我家閨女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會嫁一個病鬼!”
這一聲吼讓花媒婆嚇了一大跳,捂着心臟喘了好半晌氣才定下神來,“九……九叔,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啊?”
花有福怒不可遏地吼叫,“誤會?整個李家村的人都說那小子有怪病,難道他們都誤會他了?”
李氏在旁邊也氣不住了,“你這天殺的賊婆娘,你良心都被狗叼去了嗎,說個這樣的病癆鬼給我家閨女,你存心要將我媚兒往火坑裡推是吧!那小子那麼好你咋不將你家閨女嫁與他?”
花媒婆也不甘示弱,一叉腰:“有病怎麼了?有病就不能成親啦?人家可是送來整整十兩彩禮銀子,誠心想要娶你家閨女,人家看得上你那是你們燒了八輩子的高香,還敢嫌棄人家有病,也不想想自個兒是什麼人家,真是不知好歹!”
大夥兒這會兒真是氣炸了。花有福更是氣得怒火在胸中翻騰,心臟如同壓力過大,馬上就要爆炸的鍋爐一樣,撲騰撲騰跳得飛快,花有福難受得忙捂住心臟直喘氣。
花朵朵見狀急忙跑過去幫他順氣,我的阿公啊,你可別給我氣出個心臟病什麼的來啊,這年頭可沒有那麼先進的醫療技術來給你做開刀手術啊!
“阿公咱不氣啊,犯不着跟這樣的人生氣,氣壞了身子那不是自己跟自己找罪受嗎?”
一旁的花翩翩見了也急忙遞上一碗水,花有福接過咕嚕咕嚕喝下後才感覺心裡好受了些。
這頭花永夏已經氣得失去理智了,怒極之下一把抄起一旁的椅子就要砸上去,幸虧一旁的花永春眼尖,一把抱住了。
花永夏見狀只好氣得咆哮道:“臭婆娘,滾出去!我花家不稀罕你這點銀子,我爹不賣閨女,誰愛賣誰賣去!”
花媒婆一見這架勢知道今兒討不了好,忙嚇得撒腿就跑。她真不明白這花家人到底是腦子哪兒出了問題,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兒,他們竟然上趕着往外推,還衝自個兒發起脾氣來了!我這是得罪誰了我啊!不但媒人銀子沒拿着,還受了一肚子冤枉氣,真是莫名奇妙!
本來以爲十拿九穩的好事兒就這樣泡湯了,花媒婆越想越憋屈,忍不住逢人就哭訴。添油加醋地唱說這花有福家不知好歹,情願將閨女賣與劉掌櫃做妾也不願嫁作他人妻。這李家小夥子到底是有哪裡不好啊,要這樣受埋汰!
在這哭訴過程中,花媒婆可是壓根兒沒提到人家小夥子有暗疾的事兒。
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之下,不出下午整個花嫁村都知道了花永媚要嫁與劉掌櫃做妾的事兒。
鄉親們氾濫的同情心立馬傾向了那可憐而又無辜的李家小夥子,而花永媚則成了嫌貧愛富、愛慕虛榮的負心人,花有福更是那殺千刀的賣女求榮的黑心老爹。
傍晚,花永媚平復了心情,一個人走去菜園子裡摘菜。路上她頻頻遇到那些八卦的三姑六婆,隔得遠遠的就聽到她們在那兒指指點點。她開始還沒怎麼留意,隨着議論的人越來越多,終於覺察出不對勁起來。
一開始還以爲是自個兒和韋夫子的事兒被誰說漏嘴傳了出去,花永媚不由一陣驚慌失措,甚至涌出一股一把跳進護花河去的衝動。待聽到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在編排自個兒和劉掌櫃。
鄉親們各種異樣的眼神、難聽的話語,讓花永媚感覺如芒在刺。她不由越想越是委屈,她可是連劉掌櫃的面都沒見過,跟那李家小夥子更是八字都還沒一撇,怎麼就成貪慕虛榮的負心人了呢?
花永媚委屈得眼眶都紅了,忍不住掩面跑到護花河一處沒人的岸邊,默默垂淚。
傳出這樣的流言蜚語,我和他之間,更加沒有可能了吧?花永媚感覺萬念俱灰,真想一頭扎進這護花河去,再也不用面對這亂糟糟的一切了。
正在她站在護花河邊垂淚的當口,韋夫子聽見消息從學堂那頭匆匆地奔了過來。
“姑娘,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你……你真的要嫁與劉掌櫃做妾了嗎?”韋夫子顫巍巍地問,他不知道爲什麼聽見這消息時心裡像被抽空了般,空落落的難受得緊。
花永媚見到韋夫子,眼淚立刻像掉鏈子般,一顆一顆地滾落了下來,她哽咽地喃喃道:“夫子,你……你,連你也不相信我嗎?連你也不相信我……”
花永媚這會兒已經悲傷得說不出話來了,她兩眼迷茫地看着這護花河,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是一片灰濛濛的,有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滄桑。
韋夫子見花永媚這傷心欲絕的模樣,心裡大驚,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將她帶離岸邊,慌亂地說“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你別哭了!別哭了啊!”
說完又語無倫次地解釋道:“我……我今兒本來央了齊大嫂子上門提親的,但她家裡恰好有事兒回鎮上去了。我想着等明兒再上門也是一樣的,誰知道這一耽擱就耽擱出事兒來了。”
花永媚這會兒眼淚掉得更兇了,韋夫子手忙腳亂地掏出手帕塞到她手裡,“都是我不好,你別傷心了。我……我這就上你家提親去!只要我們訂了親,那些無中生有的流言自然就會消失了。”
花永媚不敢相信自個兒的耳朵,她瞪大朦朧的淚眼看着一臉窘迫的韋夫子,她是在做夢嗎?這是真的嗎?這天堂與地獄之間的煎熬,讓一夜沒睡的花永媚瞬間承受不住昏倒了過去。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韋夫子大驚,手忙腳亂地掐她人中和虎口,掐了半晌花永媚才悠悠醒來。
“夫子,我這是在做夢嗎?”她擡頭幽幽地看着韋夫子。如果這是個夢,她希望永遠都不要醒過來。
韋夫子看着花永媚那充滿憂傷和希冀的眼眸,久久回不過神來,他的心彷彿被什麼融化了,酸酸的軟軟的。這一刻他讀懂了花永媚婉轉的心聲,心裡不由一陣莫名的顫動。
這個姑娘爲自己受了太多的委屈,我可不能辜負了人家啊!韋夫子下定決心日後成親了定要好好待她,絕不能再讓她傷心流淚了。
等花永媚走遠後,韋夫子才理了理衣裳,吸了吸酸酸的鼻子,帶着滿腹的堅定和柔情走向了花有福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