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覺得她彷彿做了一個夢。
一個冗長的夢。
夢中,她在黑漆漆的地方飄着。
很輕飄飄的感覺,彷彿失重了般。
說實話,那感覺很不好受。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就這樣漫無目的的漂浮着。
可是她的心,空落落的,彷彿缺少了什麼。
忽然,遠處彷彿傳來了一個聲音——
“雪雪!雪雪……”
彷彿有一股牽引力,牽引着她向那個聲音飄去。
然後,前面出現了一片紅色的光芒。
“雪雪!雪雪……”
聲音,就是從那片光芒中傳出來的。
那個聲音,彷彿能彌補雪花心裡的缺少的東西,雪花不受控制的向着那片光芒飄了過去……
“醒了!醒了!”
帶着哭腔的聲音傳進了雪花的耳朵裡。
“嗚嗚……嫂子,你嚇死我了!”
雪花聽出來了,這是叮叮的聲音。
意識緩緩的回籠,雪花的眼前,出現了一張鬍子拉碴的臉。
“爺,你怎麼這麼老了?”雪花皺起眉頭,低低的吐出了幾個字。
眼前的男人,不僅鬍子拉碴,頭髮竟然白了大半。
雪花心疼的就要伸手去摸男人的臉。
然而她動了動,卻沒有一絲的力氣。
同時,她也發現了,她的手,被握在一隻寬大的手掌裡。
彷彿明白她的意思,手掌的主人握着那隻小手,輕輕的放到了脣邊。
“你再不醒來,爺就會更老了。”
嘶啞的聲音,帶着粗糲的棱角,傳入雪花的耳中,刺疼了她的心。
“我睡了很久嗎?”雪花疑惑的問道。
她覺得自己的記憶,彷彿有了一個斷層似的。
“你睡了整整三天了。”
韓嘯一想到這三天,雪花躺在牀上一動不動,氣息微弱,彷彿隨時都能離她而且的樣子,就心有餘悸。
“才三天你就這麼老了嗎?”雪花愈加的不解。
韓嘯輕輕的親了親雪花的小手,沒有說話。
這三天,在他的眼睛裡,如同三十年,三百年。
“爺,你老了,我還這麼年輕漂亮,我會嫌棄你的。”極輕極低的聲音裡,承載的,是心疼。
“嫌棄也晚了,你這輩子只能是爺的女人,只能是爺的兒子和女兒的母親。”粗啞的聲音裡,依然帶着不容錯辨的霸氣。
但是語氣中壓抑的激動和哽咽,卻掩飾不住。
站在一旁的叮叮,淚流滿面,但是臉上,卻是滿驚喜感動。
煙霞和籠月早就眼睛紅腫了,此時也是激動得無以復加。
叮叮悄悄對着兩個丫頭使了個眼色,然後帶着她們退了出去。
雪花聽了韓嘯的話,猛然想了起來。
她的孩子!
她在生孩子呢!
記憶的潮水,鋪天蓋地的涌入了她的腦海。
斷掉的畫面,完全連接在了一起。
“爺,孩子呢?!”雪花急聲問道。
一聽雪花問孩子,韓嘯立刻黑了臉。
雪花心裡“咯噔!”一下子。
孩子難道出了事兒?
雪花的身上,猛地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的白得嚇人了。
大大的眼睛裡,滿是驚恐。
感覺到了雪花的變化,韓嘯連忙低聲道:“孩子很好,就在隔壁的屋子裡,奶孃帶着呢。”
雪花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嗔了韓嘯一眼,“爺,你嚇死我了。”
隨即臉上就滿是欣喜的道:“快讓人抱來,我看看!”
大眼睛中的光彩,晶瑩閃耀。
雖然小臉依然沒有血色,但是眼睛中婉轉的流光,卻是那麼的炫目。
而雪花的身上,也散發出了一種另樣的光輝。
韓嘯忽然有了一種危機感。
他的地位受到了威脅!
他隱隱的感覺,他以後在雪花心裡的地位,可能要降低了。
而取代他的,是他的兒子和女兒。
這簡直是新仇舊恨一起涌了上來。
那兩個小崽子,不僅害得他差點失去了雪花,如今更是要搶走雪花。
不行!他絕對不允許!
一想到這兒,韓嘯立刻說道:“你身子弱,還是等以後再看吧。”
“那怎麼行?孩子我還沒有看到過呢,那可是我拼了命,生下來的。”雪花立刻反對。
“哼!他們害得你受了那麼大的罪,你不用看他們了!”韓嘯黑着臉道:“你有爺就夠了。”
雪花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了什麼。
因爲,她聞覺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
自家男人,好像在和孩子爭寵。
不過,看到面前的韓嘯,臉色滄桑憔悴,眼底滿是疲憊,而頭髮更是白花花的一片,雪花的心裡一疼。
她家的男人,這纔多大的年紀,白頭髮竟然比定國公都多了。
而這些白髮,都是因爲她變白的。
雪花現在明白,她這幾天,肯定把韓嘯嚇壞了。
想到生孩子時候的疼痛,想到那時候九死一生的經歷,雪花也是一陣百感交集。
“爺,我好慶幸,這輩子遇到了你。”雪花看着韓嘯,低低的說道:“能嫁給你,是我最幸福的事兒。”
雪花的話,讓韓嘯的心裡熨帖一片。
“爺也是,能娶到你,爺感謝上蒼。”
韓嘯說完,俯身在雪花的額頭親了一下。
然後——
身子猛地一晃,差點趴到雪花的身上。
“爺,你怎麼了?”雪花嚇得大叫。
韓嘯閉着眼睛,搖了搖頭。
“爺沒事。”
他就是眼前發黑,頭暈目眩。
雪花昏了三天,他在雪花的牀前陪了三天。
雪花三天沒有吃東西,他也三天米粒未沾。
更何況,他在雪花生孩子的時候,還噴出了一口心頭血。
也就是他的那口心頭血,救回了雪花的命。
因爲他的心裡,滿滿的都是雪花,都是對雪花的感情,所以才最終喚回了雪花。
或許,這就是心相連,命相連的意思吧。
這時,紫影快步走了進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紫影又恢復了那副咋咋呼呼的樣子。
紫影的身後,還跟着叮叮、煙霞和籠月。
叮叮幾個人的手上,都端着紅漆的雕花托盤。
雪花急聲道:“紫影,你來的正好,先給爺看看,他剛纔……”
“爺沒事,先給夫人把脈。”韓嘯不忍置喙的說道。
紫影看了兩人一眼,隨即說道:“來,我先給夫人把把脈。”
紫影說完,站到韓嘯身邊,把手搭到了雪花的腕脈之上。
“嗯……就是身子還虛弱,氣血虧得多了些,好好調養些時日就好了。”
紫影邊說邊點頭,一副女大夫的模樣。
“紫影,你給爺看看,他剛纔差點暈……”
雪花話還沒有說完,再次被打斷了。
不過,這次打斷她的是紫影。
“他沒事,肯定是這幾天不吃不喝不睡,身子太虛弱了。”
聽了紫影的話,雪花放了心的同時,也更是心疼了。
“哥哥,嫂子,你們吃點東西吧。”叮叮輕聲說道:“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快,先給你哥哥吃東西。”雪花心疼的說道。
“你先吃。”韓嘯啞聲說道。
“你們兩個一起吃!”叮叮索性吩咐道:“煙霞,你喂嫂子吃粥,籠月,你把哥哥的飯菜擺到桌子上。”
叮叮吩咐完,自己伸手去扶韓嘯,“哥哥,你去吃飯,把地方讓給煙霞,讓煙霞在這兒喂嫂子。”
叮叮如此一說,韓嘯倒是不反對了。
他坐在雪花的牀邊,反而礙着煙霞喂雪花吃粥。
“就是,吃個飯也磨磨唧唧的。”紫影說完,吐了吐舌頭,自顧自的走了。
吃過飯,雪花立刻命令韓嘯去睡覺。
韓嘯則吩咐煙霞和籠月把兩個孩子抱了進來。
雖然雪花沒有再提孩子,但是雪花眼睛裡表現出來的急切,卻是一覽無餘。
雪花也就是因爲韓嘯,一直強自忍着罷了。
她自己的孩子,她恨不得立刻抱進懷裡。
當然,她現在雖然吃了些粥,精神好了許多,但是雪花知道,她生孩子,肯定是傷了元氣了。
因爲她現在仍是沒有力氣。
很快,兩個包裹在大紅色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就被抱了進來。
雪花側頭看着並排放在她枕頭旁邊的兩個小娃娃,驚喜的問韓嘯,“哪個是兒子?哪個是女兒?”
韓嘯臉一黑。
他哪裡知道。
他其實——
嗯,也是第一次正眼看兩個小傢伙。
他這幾天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雪花的身上,唯恐雪花醒不過來,他哪裡還顧得上仔細看孩子什麼模樣了。
更何況,剛出生的孩子,又是雙胞胎,他原本也是分辨不出的。
叮叮微微一笑,指着襁褓上繡有小老虎的娃娃道:“這個是哥哥韓烈。”
又指着另一個襁褓上繡有百花圖案的娃娃道:“這個是妹妹韓醉兒。”
兩個孩子的名字,是早就起好的了。
當初定國公翻遍典籍,又請得道高僧參詳,最後才選定了這兩個名字。
用定國公的話說,就是人家高僧給批了命理,說是男孩的性子有些綿軟,需要強硬一些,而女孩子的性子,太過於剛烈,要柔和一些。
所以,就在名字上面給了彌補,這才選定了這兩個名字。
雪花當時聽了,滿頭黑線。
她深深的憂慮,自家兒子將來不會是個娘炮吧?
而女兒,不會是個女漢紙吧?
隨着叮叮的話,兩個小娃娃竟然同時睜開了眼睛。
黑色的眼珠,如同黑曜石般,發出了最爲純淨的光。
“烈兒,醉兒。”
雪花輕聲喊着,一時間心裡滿是激動。
母愛爆棚的感覺,瞬間席捲了她的身心。
雪花看了看一對兒女,又看了看自己的男人,忽然覺得人生如此,已經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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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是在皇宮中的坐的月子。
雖然是在國喪期間,但是雪花住的鳳禧宮,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不但如此,就連玉香苑的丫頭婆子們,也都沾了光,到皇宮裡溜達了一圈。
因爲韓嘯不放心使用宮裡的人伺候雪花,就把玉香苑裡的丫頭婆子調了進來。
按說,這是非常的不合乎宮規,也不合乎禮法的。
但是,許多的宮規和禮法,在同晉帝賜封雪花爲大長公主,賜封還沒有出生的韓醉兒爲新帝之後的時候,就已經打破了。
現在後宮中最大的是新晉的皇太后席莫研,朝中掌權的是四個輔政大臣,而這四個人中,韓嘯、席莫寒、靖王爺,都同意韓嘯的做法,皇太后也不反對。
於是,玉香苑的丫頭婆子,就順理成章的住進了皇宮。
因爲太后薨逝,皇帝駕崩,整個皇宮都籠罩在沉重壓抑的氣氛中。
唯獨雪花居住的鳳禧宮,不時的傳出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