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彩蝶要送杜玉娘,囑咐邱二成照顧邱母,起身送她。
兩個人前後腳地來到了竈間。
杜玉娘就道:“伯母是什麼病,瞧着氣色不大好。”她的聲音很輕,生怕問得太大聲會顯得不禮貌。
邱彩蝶就嘆了一口氣,道:“我娘這病,可是有年頭了。當年我爹走的時候,我奶和我大伯他們,非說是我娘剋死了我爹,不但把我們家的田和屋子佔爲己有,還把我們娘四個給趕了出來。那時候我們都小,特別是二成,才一歲多,要是我娘不認命的話,我大伯他們很有可能就會傷害二成!”
往事浮現在邱彩蝶眼前,她的眼睛不由得溼潤了幾分。
杜玉娘聽劉老漢說過一次邱家的事,但是他們沒有想到,邱家人居然這麼喪心病狂,對孤兒寡婦下手,還拿一個一歲多的孩子要挾邱母!
“我娘沒辦法,爲了保住我們幾個,只得忍氣吞聲的帶着我們出來了。她一個女人,帶着四個孩子,身無分文,可想日子是什麼樣的。我娘拼了命的掙錢,替人洗衣裳,做苦力,吃的苦比男人都多。”邱彩蝶悽慘一笑,“好不容易把我們都拉扯大了,她這身子,也垮了。”
杜玉娘聽了揪心,連忙用右手握了她的手,像是在傳遞某種力量。
“玉娘,我沒事了,這麼多年,我都習慣了。”
杜玉娘知道,邱彩蝶這是不想示弱,也不想讓別人同情,憐憫她。
“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用不用給嬸子換個大夫瞧瞧。”
邱彩蝶一臉愁容,可是她嘴上卻道:“玉娘,我心裡有數,你放心吧!”
杜玉娘知道她不願意多談,就轉移話題:“大成呢?”
邱彩蝶就道:“他去鄰居家幫忙,應該快回來了。”
杜玉娘猜想,邱大成應該是出去做工了,邱彩蝶不好意思說。
她和邱彩蝶的關係也就那樣,人家不說,她也沒有必要揪着不放,這樣只會讓人反感。
杜玉娘點了點頭,道:“那行,彩蝶,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是有事兒,就去鋪子裡找我。”
邱彩蝶特別感激杜玉娘,就點了點頭,“好!”
杜玉娘順利地回到了家中。這個時辰,正是吃午飯的時候,店裡很忙,許多客人沒地方坐,就跟旁邊的人拼桌。
劉氏在竈間幫廚,杜河清忙得團團轉,沒辦法,到後來李氏都過來幫忙了。
“祖母,你咋上前邊來了?孩子咋辦?”
李氏只道:“這不是忙不過來了嗎?乖孫睡着了,招娣看着呢,我就過來了。”說話間,又有人起身結賬。
李氏就過去收錢了。
杜玉娘看了看手上的傷,特別無奈,要是她沒受傷就好了。
不過還好,杜安康的手藝已經很嫺熟了,抻面,刀削麪,炒麪都不成問題。客人們根本看不出來,這是兩個人的手藝。
杜家人中午忙到傍晚,一直忙到飯點過去了,纔算能幫下來歇一口。
而田氏,已經幫杜玉娘熬好了藥。
“玉娘,先把這藥喝了吧!”
杜玉娘連忙道:“嫂子,你平時照顧孩子就夠累的了,這些小事就不用你張羅了。等我回來再煎也是一樣的。”
劉氏則是對兒媳婦的作法比較滿意,招娣啊,勤快,肯吃苦,還給她生了兩個孫子。除了孃家人不靠譜以外,哪哪兒都好!
哎,算了,反正以後遠着點她孃家人也就是了。這孩子心裡也不傻,知道以後該怎麼做的。
“玉娘,你說這話就見外了啊!我坐月子的時候,可是你屋裡屋外的給我張羅吃的。我就煎副藥,你跟我客氣啥?”
劉氏看她們姑嫂相處的好,也是從心裡往外感到高興。
杜玉娘沒再客套,端着藥碗將藥喝了。田氏順手收走藥碗,將碗刷好放起來,她擦了擦手,纔對劉氏道:“娘,我回去了。”
劉氏點頭,“趕緊歇着吧!哦,對了,竈上騰着幾個肉包子呢,你晚上要是餓了,就讓安康給你端過去。”餵奶的婦人,最容易餓了。
田氏又是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應了一聲,連忙跑了出去。
又不是新媳婦了,麪皮咋還這麼薄?
劉氏笑着搖了搖頭,囑咐杜玉娘:“你今天去打聽學堂的事情打聽的咋樣了,有眉目了沒有?”
虎子一聽這個事,連忙把耳朵支了起來,認真的聽着。
“哪有那麼快,總得比較一下!”
劉氏點了點頭,“我也不懂,你看着辦吧!”她催促虎子睡覺去,又幫杜玉娘擰了毛巾擦臉,讓她早點休息。劉氏自己去前面鋪子,跟杜河清包餛飩,準備第二天早上要用的東西去了。
杜玉娘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唉聲嘆氣地搖了搖頭,這段時間,只能辛苦娘和大哥了。
沒過幾天,杜玉孃的藥就吃完了,她手上的傷已經好了七七八八了,原來的腫脹都退了,傷口也癒合的十分理想。有些細小傷口的痂都已經脫落了,落出淺淺的新肉,深一點的傷口還在命中結痂中,癢癢麻麻的,暫時還不能沾水,也不能幹什麼活。
她自己一個人去了秦氏醫館複診。
秦大夫親自經她瞧的,“恢復的不錯,內服的藥可以停了,外傷藥要用,但是不用包紮了。”
杜玉娘鬆了一口氣,看來用不了多久,她的手就能恢復如初了。
秦大夫的醫術好,所以醫館裡找他看診的人非常多,雖然秦大夫手下的兩個徒弟都已經學有所成了,但是他們都還年輕,許多人並不是十分信任他們。秦大夫也覺得他們有許多不足之處,尚要多多磨練,故而很多事情他都是親力親爲,只有一些不太嚴重,他認爲徒弟們可以應付得了的事情,他纔會徹底放手。
杜玉孃的外敷藥,秦大夫就不打算管了,直接吩咐蔣寒星開藥。
他這是給笨徒弟製造機會呢!
蔣寒星不動聲色的提起筆,寫起了藥方。不管吃的藥還是外敷藥,藥方簡單也好,複雜也置,他們都是要留底的。
杜玉孃的這一副外敷藥是成藥,故而他很快就寫完了。
“拿着這個到櫃檯上拿藥吧!”
杜玉娘接了過來,誠心誠意的跟他道謝:“多謝蔣大夫。”
蔣寒星還是一副高冷的模樣,輕輕嗯了一聲,就開始收拾手邊的東西。如果不是上次親耳聽到他要求自己報答他,杜玉娘肯定不會相信,蔣寒星還有那麼活潑的一面。
他年紀不大,到是一副沉着模樣,大概跟出身有關?
杜玉娘拿着藥方,上前面櫃檯抓藥去了。等付了藥錢,她一轉身,竟見蔣寒星揹着藥箱在門口等她。
這……
他這是又要出診嗎?
杜玉娘不是一個單純的十幾歲的小姑娘,蔣寒星這個態度是什麼意思她或多或少能夠感覺出來兩分。但是她自打重生以來,就沒有想過感情方面的事情,雖說她都十四了,也到了要定親的年紀,可是隻要一想到前世的種種,杜玉娘就會有一種如鯁在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再說,也許蔣大夫根本就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自己胡思亂想,只會惹人笑話,讓人以爲她自不量力。
杜玉孃的心思微微一轉,就把這些事情在心裡轉了一遍。她想等蔣寒星離開以後再走,哪知那人竟然像門神一樣站在門口不動,好像是在特意等她似的。
杜玉娘有些傻眼,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醫館裡已經有小學徒在擠眉弄眼,悄悄說着什麼了。
杜玉娘臉皮薄,沒有辦法,只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出去。
蔣寒星見她出來了,果然調整了一下肩膀上的醫藥箱帶子,準備跟她一起走。
杜玉娘特別無奈,總不能又不走了吧!
等她出了門,身後醫館裡肆無忌憚的鬨笑聲便響了起來。
“二師兄加油!”
“二師兄好樣的。”
杜玉娘咬牙切齒~偏偏蔣寒星像沒聽到一樣,還特意放慢步子,等着她,跟她的步調一致。
杜玉娘惱火的很。
她臉上十分平靜,眼中半點火星也見不到,“蔣大夫,你這是要出診嗎?”
“對啊!”蔣寒星看起來漫不經心,其實他心裡也十分緊張。
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動了感情,有了喜歡的姑娘。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情感,甚至不確定杜玉娘對自己是個什麼態度,所以他打算按兵不動,一點點的拉近自己和杜玉娘之間的距離。
杜玉娘就道:“那我先走了,你忙。”說着她就大步朝家裡走去,與方纔慢吞吞的樣子簡直截然相反。
杜玉娘低估了蔣寒星臉皮的厚度,他長得高,腿也長。原先走得慢,是爲了和杜玉娘步調一致,現在杜小娘加快了腳步,他便也調整了走路的速度。
杜玉娘哭笑不得,乾脆不理他了,愛跟就跟着吧,反正她也快到家了。
很快,杜玉娘就走到了杜家麪館門口。
鋪子裡已經忙碌起來了。
杜玉娘問道:“蔣大夫進來喝杯茶?”
蔣寒星想了想,就道:“不了,我還要出診。”說着便大步向前走去。
杜玉娘鬆了一口氣,轉身進了鋪子。要是蔣寒星真的進來了,她還得費心思招呼他!他拒絕了自己的邀請,也從側面反應出了一些問題,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呢!
杜玉娘跟杜河清打了招呼,杜河清太忙了,但是還是忍不住問她:“秦大夫怎麼說?”
“恢復的很好,不用吃藥了,按照擦藥就好。”
杜河清高興地點了點頭,“你回後面歇着吧!”
劉氏正好出來送面,她把現條送到客人的桌子上,就把杜玉娘拉到一旁,問了問她手上的傷。
“已經沒事了。”杜玉娘就又重複了一遍。
劉氏就道:“真是謝天謝地,沒事就好!對了,玉娘,我正想問問你呢,咱們家的臘肉沒多少了,是不是再買一些肉,趕緊醃起來。”
臘肉是個慢工出細活的事,等沒有了再醃,根本來不急。
杜玉娘想了想,就同意了。
“娘,這樣,我現在就去肉攤那邊看看,要是有肉的話,就直接讓他們送過來一批。”
“行!”劉氏道:“你跟薛胖子說,肉要好,價格要便宜,讓他到家裡送貨的時候一併取錢。”
杜玉娘就笑,“娘,你這也太欺負人了,當初看到薛叔叔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
劉氏口中的薛胖子,就是那個長相兇悍,脾氣卻很好,很有善心的屠戶。當初劉氏跟着杜玉娘上街買肉,被他的長相嚇了一跳,說什麼也不肯買,還是杜玉娘勸了她,因爲杜玉娘知道,薛屠戶長得兇,性格卻是極善良的。
麪館開起來以後,杜家人也就成了薛屠戶的大主顧,特別是做了臘肉以後,豬肉的需求量也非常大。薛屠戶實在,價格非常公道。
“行了,趕緊去吧,別添亂了,我這忙着呢!”劉氏也是不好意思了。
杜玉娘沒再說別的,就轉身又出了門。
很快她就來到了薛屠戶的肉攤前。薛屠戶正在給客人砍肉,他媳婦耿翠花在旁邊幫忙。
“玉娘來啦!”耿翠花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杜玉娘,還問她:“你的手怎麼樣了?”兩家人經常打交道,玉娘手受傷的事情,他們也是知道的。
杜玉娘把左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已經沒事了,就是暫時還不能幹活。”好多人關心她的手。
“養好了再幹活吧!”耿翠花又問:“你是買肉來了?”
杜玉娘就道:“是啊,家裡的臘肉要見底了,我娘讓我趕緊買過來買肉。嬸子,有新鮮的肉嗎?”
耿翠花是個爽利的人,當下道:“有,新殺的豬,肋條,五花,臀尖都有,我帶你看看。”
杜玉娘笑道:“我來得還挺及時的!”
她剛想跟着耿翠花去後面看豬肉,結果眼前猛的閃過一道黑影,杜玉娘全身的汗毛的豎起來了,她本能的一躲,就躲避開了,讓那個黑影撲了個空。
杜玉娘因爲重新不穩,倒退了兩步,勉強扶着薛家的肉案,纔算站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