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間低矮的茅草屋,半人高的籬笆院牆歪斜着,好像只要風兒一吹,隨時就會倒掉的樣子。
屋子裡除了一張桌子和兩張破凳子外,幾乎沒一件像樣的東西,可謂是家徒四壁。
這就是方忠友的家。
七朵、譚德金、湯胡三人看着眼前的景象,均搖頭,真的很窮。
方忠友衝着屋內喊了聲娘後,有些侷促的用袖子將僅有的兩條長凳抹了又抹,請七朵他們三人坐。
之前聽他說了家裡情況後,七朵很想到他家來瞧瞧,看能不能幫一把。
方忠友家離蘆花坡還真不近,加上路不太好走,馬車行了半個多時辰纔到得他家住的小方莊。
隨着他之前的一聲呼喚,一個身體瘦弱的中年婦人從左邊的房間內出來。
‘忠友,你怎麼又回來了,東家那邊的話兒可咋辦,你可不能讓東家爲難啊。‘婦人邊走邊說話,屋子裡光線昏暗,一時之間未注意到家裡來了客人。
等她話說完,頭擡起時,才發現家中多了七朵三人,一愣,忙看向兒子。
方忠友趕緊介紹了七朵三人的身份。
聽說七朵與譚德金是方忠友的東家,湯胡是他的管事,方母急了,不知道是不是兒子惹了什麼事兒,讓東家給追到家裡來了。
‘東家,是不是忠友哪兒做得不夠好?求您們別怪他,是老婆子我不爭氣,身體不好,他孝順,不放心我,非要告假回來照顧我,都是老婆子我連累了他。求東家能開開恩,下回我不再讓他回家了,別辭了他好不好啊?‘方母十分焦急的對譚德金乞求着。
七朵知道她這是誤會了他們三人的來意。
她打量着方母,身着一件灰色粗布裳,上面打了好幾個藍色的補丁,頭髮有些蓬亂,面呈菜色,額上有着皺紋,年約五旬的樣子。
之前方忠友在馬車上,說過他娘今年才四十歲,應該是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太操勞太累,所以纔會顯得這樣老相和滄桑。
譚德金忙道,‘方大娘,您誤會了,我們沒說辭忠友,只是聽他說您老人家和冬兒的身子不好,我們就過來瞧瞧。‘
聽他這樣一說,方母鬆了口氣,眼下家裡的生活全靠兒子做長工掙錢來維持,要是沒了這份工,那一家三口可真是沒了活路。
但同時也對方忠友有這樣的東家感到驚喜,哪兒有長工的家人生病,東家還特意大遠路趕過來看的,這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方母對七朵父女十分感激,更多的是敬重,這樣的東家難得啊。
幾人寒喧幾句後,方母忙着要去燒水爲七朵他們沏茶,被七朵他們攔住,哪兒有心思喝茶。
方忠友忙問方母,‘娘,冬兒人呢,他現在可好些了。‘
一提起孫子,方母的面上頓時又愁雲密佈,搖搖頭,“冬兒的病時好時壞,白日裡好好的,可一到夜裡身體又燙得厲害,不知咋辦纔好。”
聽得母親這樣說,方忠友趕緊衝進房間裡去瞧。
“大娘,您可請郎中來爲冬兒瞧瞧,看他這是怎麼一回事?”七朵問。
方母點點頭,“回七姑娘的話,請了郎中來看過,可郎中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唉,這可怎麼辦纔好呢?”
說着說着,她開始抹起了眼淚來。
她話聲剛落,就聽到方忠友在屋子裡焦急的喊,“娘,娘,冬兒抽筋了。”
“啊!”方母驚呼一聲,也顧不得與七朵他們打招呼,趕緊衝進屋子裡。
七朵的眉頭緊緊擰起,看向譚德金,父女二人也跟着進了屋子。
湯胡面帶愧色,也跟在後面進去。
屋子不大,一下子多了七朵他們三人,頓時覺着有些擠。
就着昏暗的光線,只見方忠友懷裡抱着一個小小的人兒,應該是他三歲的兒子冬兒。
冬兒的身體因抽搐倦成一了一團,並發現了痛苦的低吟聲。
“冬兒,我的冬兒啊。”方母在旁邊看着直抹眼淚。
七朵他們三人均心一擰,同時也紅了眼睛。
“忠友,孩子抽筋了,還愣着做什麼,趕緊請大夫去。”譚德金沉着臉斥,六郎有過生病的經歷,他最是能體會孩子生病時做爹孃的感受。
“是。”方忠友哽咽着應,可沒有立馬起身,只是看向方母,面上似有爲難之色。
“方大哥可是沒錢?”七朵見了,忙問。
方忠友羞愧的低頭,方母抹着眼淚答,“上回欠了郎中的藥費還未付,這次恐怕……”
“大嫂,這點兒錢拿着,趕緊帶孩子看病去。”湯胡麻利的從懷裡掏出一錢左右的碎銀子,塞進方母的手中。
“這可使不得。”銀子入手,方母感覺手被燙了一樣,哪兒敢要。
“大娘,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先帶冬兒看病,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也不遲。”七朵忙道。
湯胡則不理方母,直接出了房間將馬車準備好。
方母牙一咬,點點頭,“好,老婆子現在什麼也不說了,忠友,快抱着冬兒走。”
方忠友抱了冬兒,幾人一起出了房間。
救人如救火,大家也沒太多客氣的話語,方忠友抱了冬兒坐上馬車,譚德金與七朵也跟着上去,方母留下來照看家裡。
方母抹着眼睛,直喃喃着說遇上了好人。
想着七朵他們大老遠的過來,又是方忠友的東家,該好好招待他們纔是。
只是家裡一貧如洗,什麼東西都沒有,眼下只有兩隻下蛋的母雞還算得上是東西。
兩隻雞下得蛋,她和孫子都捨不得吃,積攢着去集上換些油鹽回來。
但是爲了招待七朵他們,她決定殺一隻,然後再去屋後的菜地裡摘些青菜回來,雖然寒酸,但眼下也只能如此,相信七朵他們三人也不會怪罪。
做了決定,方母將眼淚抹乾,進屋去準備。
一個身着綠衣的年輕女人,扭着腰肢走了過來,看着方母的背影喚,“大姑,怎麼一見着我就進屋呀。”
年輕女人身後還跟着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
聽到這女人的聲音,方母的面色變了幾變,同時頭也痛了起來。
她十分不甘願的回頭,擠出一絲強笑,“是金蓮啊,今兒怎麼有空過來?”
這個綠衣女人是方母大哥的兒媳婦,名叫吳金蓮。
吳金蓮擡了擡下巴,“大姑,我今兒來做什麼,你也應該曉得吧,那五兩銀子現在該還給我了吧。”
“金蓮啊,大姑家是什麼情況,你還不曉得嘛。我和冬兒這個月都生了病,如今在郎中那兒還欠着藥費呢,冬兒剛剛又犯病了,忠友又帶他去看郎中了。
金蓮啊,再緩些時候吧,等忠友發了工錢,一準給你好不好?”方母長嘆一口氣,低聲下氣的請求着。
“大姑,我可是看在咱們兩家是親戚的份上,已經緩了你很久了。這有錢爲孫子看病,怎麼就沒錢還我呢,不成,今兒這銀子你一定得還給我,否則,休怪我吳金蓮不客氣。”吳金蓮斜了眼方母,十分無情刻薄的說道。
跟在她身後的兩個小夥子聞言,往方母身邊逼了逼,兇巴巴的瞪着方母。
似要吃了方母一樣。
方母心一陣絞痛,這認識的曉得吳金蓮是她侄媳婦,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哪家的地主婆來逼債。
大哥啊,你怎麼就娶了這樣一房媳婦呢,您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嗎?
“金蓮,我真的沒錢啊,你怎麼逼我也無用啊,就算你將老太婆我打死也沒錢啊。金蓮,求你念在我們兩家往日的情份上,再多寬些時日好不好,我真的是沒辦法啊。”方母無可奈何的求着情,只差沒給胡金蓮跪下了。
“大姑別給我哭窮,忠友在給人家打長工,每月最少也有幾百文,這已經做了好幾月,早就攢夠了吧。大姑,我已經對你很客氣了,都沒算利錢呢,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痛快點兒,省得撕破臉皮難看。”胡金蓮冷笑一聲,對鄙視的眼神看了看方母。
她站在院子裡,四周環顧着,然後指了指這三間茅草屋說,“你要是實在沒錢的話,就將這三間屋子抵了,外加你屋子後面的那一畝地。”
三間草屋了和一畝旱地是方家最後的產業,要真給了吳金蓮,那方母和冬兒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了,往後別說飯,就連一根青菜也吃不上嘴了。
這是將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方母怒了,“吳金蓮,你怎麼這樣狠啊,我要是有銀子不早就給你了嘛。你到底有沒有長良心啊,想當初,要不是我從中撮合,你能嫁給長河嘛。
沒想到,你如今倒是翻臉不認人,告訴你,你真要將老婆多逼上了絕路,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吳金蓮,你太狠了。”
“什麼?你這老賤人竟敢罵我,是吃了豹子膽了,你們還愣着幹什麼,給我狠狠收拾收拾這老賤人。”吳金蓮徹底拉下了臉,指使着身後兩人去打方母。
兩個小夥子點點頭,邁着大步上前,就要去拉方母。
‘籲’,一輛馬車穩穩的停在了方家門口,正是七朵家的馬車。
坐在車前趕車的湯胡一眼見到院子裡的情況,立馬大聲喝,“住手。”
然後跳下馬車,衝進了院子。
譚德金、七朵也下了馬車,方忠友抱着冬兒下來,見到院子裡的吳金蓮,他的臉色頓時黑如墨。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