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感動

如果按正常情況,聶大郎早該回來了,這個時候還沒回來,他又只是去送貨,不可能會有事兒耽誤到明天回來,雲朵提着心站在院門口往村子的大路上看,卻沒有一點響動。

又回到屋裡,看着跳躍的油燈火苗,剛坐下,又忍不住站起來,摸摸鍋裡的包子,又不怎麼熱了,她往鍋裡添了幾把柴火,鍋再次燒開,聶大郎還是沒有回來。

雲朵看着外面漆黑的天,不怎麼明亮的月亮,伸手摸了把菜刀,鎖上門,出來。

天冷了,村裡的人睡的也更早了,這個時候整個村都一片寂靜,只能聽到偶爾的兩聲蟲鳴。

雲朵拽了拽身上聶大郎給她做的夾襖,一個人摸黑穿過村子,到了村口不遠的大路上,往遠眺望,卻什麼都看不見。

或許,聶大郎不是出事兒了,他只是回來的晚了點?又或許天太晚,他準備住一夜,明兒個再回來?想是這樣想,但云朵的心底,總覺得聶大郎出事兒了。要不然怎麼可能會不回來?

夜風吹在臉上冰涼涼的,雲朵瑟縮了下身子,抓緊了菜刀。

站的久了,雲朵覺得聶大郎今晚可能不會回來了,可是讓她不等了,回去,她又不想。想着再等一會,或許聶大郎就回來了呢?

她整個人蹲下,蜷在一塊,抓着菜刀,看着大路的盡頭。

蹲了好一會,她覺得腳都麻了。突然耳朵一動,有聲音。她急忙跑上前。

聶大郎把驢車趕的飛快,看看中天的月亮,他心裡更加急切。他這麼晚不回,小丫頭不知道有沒有擔心他?她一個人待在家裡,不知道會不會害怕?

一想到家裡有個人在等他,擔憂他,聶大郎就心中發熱,把驢車趕的更快。

雲朵看着遠處快速行駛而來的驢車,不太明亮的月光下,她一眼就看到那趕車的人是聶大郎,兩眼一亮,欣喜的衝上去,“聶大郎!聶大郎!”

聶大郎一驚,見雲朵奔過來,他的心瞬間收緊,急忙拉緊繮繩,停了驢車。

他以爲自己眼花了,雲朵卻直直的奔了過來,小臉滿是欣喜,“聶大郎你終於回來了!”

心中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聶大郎的聲音比平常多了兩分冷硬,“你怎麼出來了?”

“我想着你又不做魚,肯定不會住一夜。就是去送個貨,今晚還是要回來的。我蒸的包子都涼了,我就出來看看,沒想到真看到你回來了!”雲朵高興的解說着,打量聶大郎,“你咋回來的那麼晚?是不是遇到那個胖子了,他找你麻煩了?”

聶大郎看她手裡拎着的菜刀,眸光一縮,沒有接她的話,一手抓住她的手。屋裡燒了炕,是熱的,她的小手冰涼冰涼的,在外面等了多久?大晚上,別人都睡了,她一個小丫頭,明明心裡害怕,拿着菜刀壯膽也要出來等着他。他的心裡像燒灼了一樣。

雲朵見他拿走自己的菜刀,不好意思的嘿嘿道,“我看天黑了,就拿了菜刀出來。”

聶大郎沒有說話,把她拉到懷裡,緊緊抱住。嬌小單薄的小人兒抱在懷裡,聶大郎心中彷彿有什麼在生根發芽,破土而出。

雲朵愣了,想推開他,聶大郎胳膊抱的更緊,她頓時覺得臉上有些熱。聶大郎他……是不是太感動了?在聶家的時候聶老漢和劉氏他們都在罵他,張氏和聶大貴又是包子,她今兒個來等聶大郎,肯定讓他覺得很感動。自己給他拿點心回來吃的時候他就很感動。雲朵決定讓聶大郎抱一會算了。

感覺她不再抗拒,聶大郎深吸一口氣,長臂再次收緊,將懷裡的人緊緊納入懷中。

“聶大郎!你不會哭了吧?”雲朵的聲音突然從懷裡傳出來。

聶大郎臉色僵了僵,鬆開胳膊。

雲朵仔細打量聶大郎的臉,可惜雖然有月光,還是看不見聶大郎到底哭了沒有。剛剛他身子好像僵了下,估計被她說中了。爲了怕聶大郎不好意思,雲朵轉移話題,“我今兒個包了一鍋的肉包子,裡面摻了豆腐和蘿蔔,豆腐我炒碎了,金黃金黃的,擀的皮兒很薄,包子蒸熟可好吃了。我給你在鍋裡熱了好幾個呢!我們趕快回家吧!”

聶大郎默了下,點頭應聲。

雲朵見他沒說話,以爲他還沒忍住哭意。聶大郎已經伸手,把她抱起來,放在驢車上。

聶大郎不說話,雲朵也就乖乖坐在他身旁,看着他把驢車趕到範家大院。

範家守門的小廝被叫起,打着哈欠接了驢車。

聶大郎揹着竹筐,朝雲朵伸出手,“我牽着你。”

雲朵眨眨眼,“聶大郎你不會是夜盲吧?就是夜裡看不見。”怕他聽不懂夜盲,還特意解釋了一句。

聶大郎不說話,直接牽住她的小手。

雲朵自己不好意思起來,“你要是夜盲,估計該把驢車趕溝裡去了。”不過聶大郎的手真涼。

兩人手牽着手,一路走到家。

屋裡沒有熄燈,窗戶上透出來暖光,聶大郎的目光也溫柔下來。

開了門,雲朵讓聶大郎把竹筐放下,“趕緊洗手,鍋裡還熱着包子。”

掀開鍋蓋,已經沒有熱氣了,幾個包子也已經涼了。

“我來燒。”聶大郎揉揉她的頭,蹲下點了火,把鍋燒起來。

雲朵洗了手,把包子抓出來。

聶大郎看鍋底沒剩多少的水,鍋上一圈一圈白色的,是茶鏽的印子,半鍋水燒的就剩下兩碗,他起來把鍋刷了,重新添了水,又燒上火。

包子餡大皮薄,味兒也調的很好,聶大郎一口氣吃了三個。

鍋裡的水熱了,雲朵搬了木盆,舀了熱水,爲了防止聶大郎再給她洗腳,她自己忙脫了鞋襪,把一雙白嫩的小腳丫子放在水裡。

天已經很晚了,聶大郎看看沒有說啥,洗漱完,催着雲朵趕緊上炕睡覺。

縱然很困了,雲朵還是翻了幾次身,才貼着聶大郎睡着。

聶大郎伸出手,把她環到自己懷裡,輕輕的摟住。

這一夜,倆人睡到很晚纔起來。

“睡好沒?”聶大郎做好了早飯,看着還不想起炕的雲朵。

雲朵抱着被子滾了一圈,不想起來。

“等會飯要冷了。”聶大郎挑挑眉,把熱水倒盆裡,開始舀飯。

“外面好冷。”雲朵擁着被子坐起來。

外面正在下雨,有冷風吹進來。

“那你就在炕上吃?”聶大郎已經把飯舀出來了,兩碗小米粥,餾的包子,和兩張油餅。

在炕上吃像什麼樣子,她又不是生病了。雲朵棄了被子,拉了夾襖穿起來。

啃着包子,雲朵又想起來問,“你昨兒個爲啥回來那麼晚啊?”

“碰見了那龐仁。”聶大郎回她。

“他沒咋着你吧?”雲朵打量他,也沒見傷的。

聶大郎抿嘴笑,“沒有,我甩了他們,走岔了路。”

雲朵點點頭,覺得縣城太不安全了,那個死胖子竟然還盯上他們了,“正好下雨了,在家裡歇息幾天。等回頭再摘了山楂全做成山楂片,酸棗子都做成酸棗糕,就在鎮上賣了。”

吃過飯,聶大郎又拿出針線簍子,給雲朵做棉襖棉褲。

雲朵把衣裳片子拉過來,“先把你的衣裳做好了再做我的吧!”

看她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目光堅持,聶大郎只好拿了自己那塊布,剪了衣裳片子,做棉襖棉褲。

雲朵不會,就在旁邊看着,幫聶大郎絮棉花,看他速度不慢的縫着棉褲,託着下巴坐在一旁,滿眼的佩服。聶大郎竟然會做針線活兒!這針腳細密的,做出來的衣裳也好看。

兩人都沒有說話,屋裡靜悄悄的,卻有暖意瀰漫。

小雨一直下了一天,聶大郎的棉褲也做好了,棉襖也縫了個雛形。

次一天雨停了,雖然出了大太陽,卻已經能感到冬日的逼近,因爲灼熱的陽光已經沒有了太多的溫度。

甘氏過來了,“鎮上有人家裡辦喜事兒,想找雲朵做魚,明兒個你們不去縣城吧?”

雲朵有些疑惑,甘氏和張氏都會做魚了,她們也有藥水的配方,“奶奶也會做,你……”

甘氏擺擺手,“我這老婆子的手藝一輩子就這樣了,你教了那麼多次,做出來的魚天天賣不完,還要轉兩個村子才能賣完。你調的味兒好,一次幾百個大錢,你去做吧!”

雲朵眸光飛快的閃了下,“我們明兒個沒事兒。”點頭答應了下來。

“這家要做十五條魚,準備十八條吧!家裡的魚還不夠,正等着人送來,你先去挑一挑吧!”甘氏招呼她。

雲朵就和聶大郎跟着甘氏到了聶家老宅。

聶蘭一眼就看到雲朵身上穿的新衣裳,玫紅色的中長夾襖,湖藍色的裙子,頭髮簡單的綰起一半,戴了兩朵杏黃色的小絹花,是雲朵用碎布做的。映襯着白嫩的小臉,纖瘦的身姿,如含苞待放的初梅一般。她心裡很不舒服,要不是她也能有一身新衣裳穿了。

劉氏幾個也都看到雲朵一身的新衣裳,眼神各異。

柳氏笑着誇道,“雲朵這衣裳是新做的吧?真好看!”

“我們一年到頭還沒見到一件新衣裳,這剛分家出去就好吃好喝,連新衣裳都穿上身了。”劉氏心裡嫉恨的冒火,可前兩天的教訓讓她不敢再放肆,但那嘴忍不住,還是把話說出來了。

雲朵掃了一眼,沒理會她的陰陽怪氣,到缸裡去挑魚。

張氏在一旁幫忙撈魚,讓雲朵看的更清挑哪一條。

柳氏也在一旁看着,見雲朵挑的魚全是一斤多重大小几乎一樣的鯉魚,她想了想,就到,“好久沒有一塊吃飯了,今兒個雲朵和大郎過來,不如一家人一塊吃頓飯吧!”

張氏眼神一亮,看向甘氏。

“殺兩條魚,你們今兒個就在這吃吧!”甘氏點頭。

聶大郎看了眼柳氏。

雲朵看看張氏又看看聶大郎,答應了下來。

張氏頓時高興的笑起來。

聶老漢想吃魚肉餃子,可惜家裡沒有肥膘肉,還要費不少白麪,就準備做紅燒魚吃。

雲朵的魚做的最好,甘氏和張氏都是她教會的,有她在,這做魚的事兒就落在了她身上。

柳氏一直沒離廚屋,雲朵殺魚,她就在一旁,跟雲朵說話兒,“這是夾襖吧?過幾天冷了,就穿不着了。又該換棉襖穿了。淨面的簡單又大方,不過繡些花兒上去,會更好看。”

雲朵三下五下把魚殺了,在魚身上劃了幾刀,切了花兒,就用鹽醃起來,等着下鍋。

柳氏眉頭微蹙,她總覺得家裡現在做的魚和之前雲朵做的不一樣,雖然很細微,但她還是發現了。現在魚少了,家裡做魚也從四桶五桶變成了三桶,可還是賣不完。雖然有分家的流言蜚語的影響,但吃魚的人不可能因爲些閒言碎語就不買魚吃了。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魚的滋味兒沒有以前好了。

她斷定可能是雲朵藏私了,所以讓她留下吃飯,再親手做一頓魚看看。

只是從殺意到魚出鍋,柳氏也沒有看出不同之處,而魚肉吃到嘴裡,卻是甘氏和張氏做的都要好。難道真的是廚藝的問題?

吃了飯,又有人陸續來送魚,甘氏把魚收了,讓雲朵再挑。

十八條魚還差好幾條,雲朵就告辭回去,晚上再來。

回到家,聶大郎繼續做他的棉襖,雲朵拿着樹枝在地上劃拉。山楂片和酸棗糕都要賣完了,她該找些別的活兒做了。現在銀子還沒攢夠,聶大郎這段日子看着挺健康的,可要是一病,就又得請醫問藥,都是要花錢的。

她跟聶大郎打了個招呼,跑到清湖邊,特意伸手下去摸摸湖裡的水。

很涼,很涼。

想到要投進這樣冰涼的湖水中,雲朵就猛的搖頭。她要不再幫聶大郎些時日?等些時間再回去?

聶大郎出來的時候,就見她坐在清湖邊的石頭上,兩手託着腮,看着湖邊發呆,連他走到跟前了都不知道。

站了一會,聶大郎出聲喚她,“雲朵?”

“啊!?”雲朵嚇了一跳,身子彈起來,一個站不穩,身子就往湖裡倒。

聶大郎眸光一凜,長臂飛快的伸出去,一把撈住她,把她攬入懷裡。

雲朵腳下站穩,還有些餘驚。

聶大郎皺眉,“發呆想什麼?人都差點掉湖裡。”

她想老爸想外公外婆了。雲朵看聶大郎面色不悅,覺得眼眶有些酸,她已經出來很久了,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也很久了。老爸他們肯定很想自己。

看她兩眼突然泛起水光,聶大郎心下觸動,聲音放柔,“怎麼了?”

“我在想怎麼才能掙很多錢。”雲朵甕聲解釋。

“什麼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掙錢也一樣,慢慢來。積少成多。”聶大郎揉揉她的頭,眸光有些暗。這丫頭不是爲了銀子在發呆。

雲朵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我們努力些,錢很快就掙夠了!”

夠了?聶大郎心裡跳漏一拍,錢掙多少算是夠?掙夠了會怎麼樣?他突然不安起來。

傍晚雲朵到聶家老宅挑夠十八條鯉魚,多少錢買的,就付了多少錢給甘氏,和聶大郎一塊把魚擡了回家。

甘氏本不想要錢,看了眼劉氏和聶二貴幾個,又把錢接了。

劉氏還覺得甘氏偏心幫着外人,明明自己也會做魚,卻把這活兒讓給那個小賤人,讓她賺那個錢。

次一天雲朵早早起來,把魚殺好,醃上,和聶大郎到大路上搭了牛車趕往青陽鎮。

辦喜事兒的那家門口人來人往,很容易就找到了,事先甘氏已經和人講好了價錢,給六百文錢。雲朵把魚過了油,快速炒了醬汁,魚上鍋出菜,只短短時間就完成了。

有那經常吃魚的人就吃出來和甘氏先走賣的魚不一樣的味兒,“沒有魚腥味兒,之前吃的好像就是這樣的味兒,現在賣的那魚,總覺得差點啥東西,做的不如這個。”

有知情的就道,做魚的是雲朵,被聶大郎買回家的媳婦兒,聶大郎被趕出了家門,雲朵自然跟着聶大郎一塊的。

飯桌上就不少唏噓雲朵可憐的,被親爹孃差點逼死,又賣給個病秧子。聶大郎雖然也可憐,可他要是哪天一病死了,雲朵小小年紀就成寡婦了。尤其見過雲朵之後,那麼標誌漂亮的小女娃,又有做魚的好手藝,當真是可惜了。

陳婆子也在吃飯的人中,聽着那些人誇讚雲朵,說她可惜,她就心裡冷哼。不就是會做個魚的小賤人,被誇上天了。

可是她心裡卻嫉恨的很,回到家又看雲英一副軟弱無能的樣子,她心裡來氣,抓着雲英就罵了一通,“沒用的賤人!娶你回來就是娶瞎了!佔着茅坑不拉屎,白吃那麼多年飯,白養着你那麼久,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成天就守着你那賠錢貨,連個錢毛兒都掙不回來,還一天到晚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們家早晚讓你吃窮!”

雲英習慣的低着頭,讓她罵。

二妞嚇的躲在雲英後面,小臉發白,整個小身子都在抖。

剛纔雲朵來過,她看到陳婆子也在吃桌,就提前結算了錢出來,把喜饃饃裡夾的瘦肉都摳着餵給了二妞吃。

她從來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肉,大姨人好好,可是現在她卻滿心驚恐害怕。害怕奶奶發現了她偷偷吃肉不給她吃不給哥哥姐姐吃,要打她,打她娘。

陳家輝和陳雨都吃桌吃撐了,陳婆子注意力也沒在二妞身上,算是沒有發現,讓二妞逃過一劫。

錢,雲朵沒敢給,怕給雲英她花不上,還給她惹來麻煩,都拿了回來。而喜饃饃被送到了老宅給聶老漢吃。

甘氏裝了一小筐子豆芽菜給雲朵,“現在家裡也沒菜了,這豆芽你們拿回家炒菜吃。”

雲朵沒客氣,收了豆芽菜和聶大郎回家。

聶大郎的棉襖一做好,就開始忙雲朵的棉襖棉褲,“新的做好,舊的就不要了。”那舊棉襖棉褲和他的一樣,又硬又薄,穿上還不如新做的夾襖暖和。

雲朵笑眯眯的坐在一旁點頭,屋裡有炕,只要不出門,也不用穿棉襖的,舊的太硬,就不要了。

次一天倆人正準備上山,聶蘭跑來叫人,“今兒個挖紅薯,奶奶讓你們也去,等會搬兩袋紅薯回來。”

雲朵眸光轉了轉,忙點頭應聲,“好好,我去!”

聶蘭翻個白眼兒,聽說有便宜佔就跑的快。看她身上的新衣裳,抿着嘴道,“去紅薯地可不是站着看,你這身衣裳還是換下來吧!”

“紅薯筋水沾了衣裳洗不掉。”聶大郎提醒她。

雲朵忙又回屋換了一身舊衣裳,三人一塊趕往老宅。

聶大貴一行都準備好了,看到聶蘭把倆人叫來,就出發往地裡去。

如今下過了霜雪,紅薯也不再長了,正是挖紅薯的最佳時候。不過這兩畝地是下等田,也就只能種些紅薯。

張氏和劉氏幾個先把紅薯秧子割了,聶大貴和聶二貴開始拿着抓鉤,小心的挖紅薯。

紅薯是個蠢東西,即便地不肥,也能長的很好,結的很大。出土的紅薯一塊一塊擠在一堆,雖然有小的,但多數都很大,最大的一塊有幾斤重。這些都是過冬的糧食。

雲朵翻了翻,發現這些紅薯全是白瓤的,就問聶大郎,“這裡的紅薯沒有紅瓤的嗎?”

聶大郎點頭,“有。紅瓤的不頂吃,多數都種白瓤的,少有幾家會種紅瓤。你喜歡吃紅瓤的?這裡面有幾塊是的,等會我們拿回家。”

雲朵扒到幾塊紅瓤的紅薯看了看,叫了甘氏,“奶奶!這個紅薯我先嚐嘗吧?”鮮紅薯也是很好吃的,甜絲絲的。

看她大大的杏眸閃着光,甘氏笑了,“吃吧!吃吧!都是泥,弄點水洗乾淨了再吃。”

雲朵就拿了一塊,到水溝裡洗乾淨,啃了皮兒,咬裡面的紅瓤。出乎意料的甜,又甜又脆,還有水。估計這也是不擋飽,不受歡迎的原因。她使勁兒想掰開一塊,卻掰不動。

“我給你掰。”聶大郎洗了手過來。

雲朵把紅薯遞給他,想他又沒力氣,怎麼能掰開這紅薯?她都掰不動。

聶大郎拿着紅薯,先掐了一道印兒,使勁兒一掰,就掉了一塊。

雲朵眼裡露出欽佩,拿過大塊,小塊讓聶大郎吃,“你吃吃看。”

原來掰開是給他吃的,聶大郎眸光溫柔,咬了一口,“很甜很脆。”

“是吧!我給你說……”雲朵拉着他,小聲告訴他做紅薯條的辦法,“看看誰家種的紅瓤的紅薯,咱都買了。”

聶大郎看着手裡的半塊紅薯,默了兩下。

雲朵咔嚓又咬了一口。

“應該能找着不少,下午我們去問問,放出話收紅薯。”聶大郎看她吃的歡快,又提醒她,“這東西涼,少吃點,回頭吃壞了肚子。”

雲朵正嚼了滿嘴,一聽這話覺得有理,伸手把聶大郎手裡的那一塊拿了過來,“你更要少吃點呢!”

看着空空的手,聶大郎張張嘴,微微嘆口氣,什麼都沒說,繼續撿紅薯。

聶家的紅薯就兩畝地,人手多,挖了一天也挖完了。

雲朵把紅瓤的紅薯全收斂走了,白瓤的也要了一袋。這些都是分家分的糧食,應該拿的。

趁着晚飯前,就在村裡問誰家紅薯是紅瓤的,她要收紅薯。

張氏以爲她覺得紅薯不夠吃,“給你奶奶求一求,再給你們兩袋。別買了。”

“大姑!我們要紅瓤的,家裡都是白瓤的呢!”該拿的她拿,讓她去求着人要東西,雲朵可不會。

“紅瓤的不頂事兒,白瓤的才頂事兒呢!”張氏還是覺得倆人都不會過日子。

看她不放心,雲朵只好跟她說,“買紅瓤的紅薯有用,不是吃的。”

張氏這才放了心,“我幫你們去問問誰家種了紅瓤的。”

第二天就有人把紅瓤的紅薯送來了兩麻袋。

李大妮和郭樹根把板車停門口,看着院牆裡面的雲朵和聶大郎,“家裡的紅薯扒了,給你們送兩袋。就是沒有白瓤的秧子,種的是紅瓤的,但也能頂不少糧食,夠你們吃上一段時間的。”

上次的兩袋糧食沒有被還回去,李大妮和郭樹根都覺得是聶大郎不好要他們的東西,所以這次的紅薯挖出來,立馬又挑大的好的送過來兩麻袋。

聶大郎眉頭微蹙,雲朵兩眼發亮。不過想着聶大郎不想跟李大妮家多接觸,她沒有吭聲說要買紅薯的事兒。

李大妮看雲朵明明想要,只是聶大郎不點頭,眼裡帶着祈求,“大郎……”

聶大郎抿着嘴,“家裡還有多少?我們買了。”

李大妮和郭樹根都愣了,“買……買!?”

雲朵看了眼聶大郎,他或許也不忍心吧?就上前一步解釋,“我要用紅瓤的紅薯做東西,正在村裡找紅瓤的紅薯買呢!你們要是有,就都送來吧!和白瓤算一樣的價錢,不過你們洗乾淨再送來,還有那小的,小的也要,全部都洗乾淨送過來。”他們打個水太費勁兒了,洗乾淨就省下一道。

“買誰的都是買。”聶大郎淡淡的道。

李大妮和郭樹根看了看,想說把紅薯送了,可是家裡還有那麼多人等着吃飯,這話卻實在張不開口,可要是賣錢……

雲朵看倆人一臉難色,知道他們種紅薯不是爲了賣錢,是爲了吃飽飯,就道,“你們可以把紅瓤的賣給我們,要吃的話再買白瓤的回家。”

“紅瓤的比白瓤要便宜……”李大妮不想佔這個便宜,怕人家說,也怕聶大郎生氣更厭煩她。

看她還是答應了,雲朵讓他們把兩袋紅薯留下,回家去拉另外的。

想到倆人是要洗乾淨的,李大妮又把兩袋紅薯拉走了,“你們打水不容易,我洗乾淨再拉過來。”

等李大妮和郭樹根走後,聶大郎帶着雲朵到里正家借來大秤。

聶里正家也種了紅薯,是紅瓤的,他們不用充飢,是爲了好吃,聶婆子喜歡吃紅瓤的紅薯,也裝了一大籃子給倆人送來。

聶大郎到村裡借了口缸,請了楊石頭幫着挑水,一缸水給五文錢。

楊石頭家日子也不好過,拉扯幾個孩子,還要養着無兒無女生病的大伯,挑水給錢,他二話不說,挑着扁擔就過來了。

雲朵一聽,乾脆連柴火也買,都包給楊石頭。

一切準備妥當,沒等多久,李大妮和郭樹根帶着郭大郎和郭二郎拉着滿滿一板車的紅薯過來,都是洗乾淨的,還帶着水。

聶里正領着聶深出來玩,幫着看秤。

楊石頭挑了水,也幫忙擡紅薯扛秤。

一車的紅薯有一千二百多斤,白瓤的紅薯是一文錢一斤,雲朵給了一千三百文錢。

郭大郎和郭二郎看雲朵隨隨便便就拿那麼多錢,眼都不帶眨的,多看了兩眼。

“多了,多了!”李大妮不要多的,本來說的送兩袋紅薯,竟然也算進去了。

“該給多少的,你們就拿着吧!我們還有事兒忙,就不送你們了。你們村要還有誰家種紅瓤的,讓明後天送過來,一樣的價兒。”雲朵忙着做紅薯幹。

李大妮這才和郭樹根幾個拉着板車離開。

聶蘭跑過來,“我給你們幫忙吧!”

“用不着,你快走吧!”紅薯幹技術含量太低了,雲朵可不想再找聶蘭這個長舌頭幫忙。

聶蘭不悅的皺着小臉,“我好心來給你幫忙的……”

“不需要哈!”雲朵催促她離開,關上大門,回屋擺弄那些紅薯。

聶蘭氣哼着跺跺腳,不甘的走了。

村裡的人也都疑惑,不知道雲朵和聶大郎收那麼多紅薯幹啥用。

聶深非要留下,聶婆子把他哄回了家。

雲朵捲起袖子,把紅薯放鍋裡,添上水,讓聶大郎燒鍋。

做紅薯幹,要先把紅瓤的紅薯煮熟,然後剝了皮,晾一下切成條,再曬乾或者烘乾。

院子裡的地方不夠,雲朵準備在炕上烘乾,烘的也快。

頭一鍋的紅薯煮出來,雲朵一邊忙活一邊教給聶大郎,等她走後,聶大郎多少掌握幾個生活小技能,沒有人幫襯,也不會餓着了。

紅薯條烘了個半乾,雲朵把借來的擦洗乾淨鏤空席子伸在外面,半乾的紅薯條晾曬出去。繼續做下一鍋。

鍋有點小,倆人忙活了一整天,李大妮拉來的紅薯還沒做一半。卻是不能再繼續了。

因爲炕上實在太燙了,如果不涼一下,晚上倆人不用睡覺了。

就這樣,還是等快到下半夜,炕上的熱度才慢慢下去,雲朵滿頭的汗,身上也黏糊糊的,不舒服的翻身,伸腳又把被子蹬掉了。

聶大郎再次把被子拉回來,給她蓋半邊。

睡着睡着,炕上的溫度涼了,雲朵開始冷了,朝着身旁的熱源,擠了又擠。

聶大郎無奈的側過身,讓她舒服的擠在懷裡,把被子蓋好。

次一天起來,聶大郎傷風了,沒有發燒,卻一直咳嗽。

雲朵有些內疚,“我是不是昨晚把你被子蹬掉了?”

“沒有。熱的了。”聶大郎咳嗽着,搖頭。

吃了早飯,雲朵就把聶大郎拉到聶郎中家裡,把了脈,抓了止咳的藥,回來煎好,看聶大郎把藥喝完這才鬆口氣。

吃完藥,聶大郎咳嗽的不那麼厲害了,兩人繼續忙活。

今兒個雲朵沒有一直烘到晚上,快傍晚的時候就停了火,等晚上睡覺的時候,炕上的溫度正好舒適。

聶大郎不讓她和自己一個被窩睡,“過了病氣給你。”

讓本來不打算和他一個被窩的雲朵又羞愧又內疚。

“快睡吧!夜裡冷了要吭聲。”聶大郎揉揉她的小腦袋。

雲朵點點頭,聶大郎要是夜裡冷了咋辦?

睡到半夜,雲朵突然醒過來,聽聶大郎睡夢中都在咳嗽,心裡更是內疚,他是不是舊疾一犯就會很嚴重?得好長時間不好?

伸手摸了摸聶大郎的被子,被窩裡也不是很熱,她猶豫了下,拉開聶大郎的被子,小心的鑽了進去。

黑暗中的聶大郎咳嗽着揚起嘴角。

天明,聶大郎沒有先起來,而是等雲朵睡醒問她,“你怎麼又睡過來了?”

雲朵小臉一紅,“我…我看你太冷了,被子都給你,我又沒得蓋……”她怎麼枕着聶大郎的胳膊啊?

看她麻利的爬起來,拉了棉襖穿上,飛快的下了炕,聶大郎眼中笑意止不住,咳嗽了幾聲,也穿了衣裳起來。

吃了飯,把昨兒個的紅薯幹曬出去,李大妮陪着同村的兩戶人家過來,各拉了一車的紅薯,全部都是洗乾淨的。

過了秤,付了錢,雲朵看着一堆的紅薯,想着回頭買兩口大缸來。

李大妮欲言又止,覺得雲朵買太多紅薯,即使能做成東西賣錢,可也太多了,要是賣不成咋辦?

看聶大郎和雲朵已經轉身回去,她嘆口氣和滿臉高興的同村人一塊回了家。

劉氏忍不住過來串門,看着滿院子曬的紅薯幹,“你們又想啥歪點子掙錢?”她想進去,可惜大門被閂着,只能站在外面踮着腳看。

“二嬸再吆喝可不止一畝地了。”雲朵揚聲回她一句。

劉氏惱恨的瞪着眼,“小賤人!你別得意,看我有機會不教訓好你!”那一畝地讓劉氏心疼好幾天了,想起來就都覺得有人剜掉她一大塊肉。而這個剜掉她肉的人,就是雲朵和聶大郎。心裡更恨不得好好教訓雲朵和聶大郎,看他們倒黴,看他們哭天搶地過不下去。

恨恨的看了眼滿院子曬的金黃的紅薯幹,咬着牙走了。

雲朵捏了一塊放進嘴裡,使勁兒嚼了一口,紅薯幹還有些溼,嚼勁兒已經有了,甜味兒也有,再曬上一天,明天下晌收就差不多了。

因爲連着幾天煮紅薯,做紅薯幹,村口這邊到處瀰漫着紅薯的甜香,村裡不少小娃聚集在這邊,也有那想窺視的,想知道雲朵和聶大郎又拿不值錢的紅薯做成了啥賣錢的東西。

聶深搬着小板凳,就在小院外面,有人來就攔着,也不讓村裡的小娃們靠近。爺奶都說,雲朵姐姐和大哥哥在幹活兒掙錢,被人學會就掙不到錢了,他要幫着看住了。

王忠過來,看滿院子的紅薯幹,不禁有些佩服雲朵腦子好使,“韓府又遞了信兒,要雲朵過去做魚。這次是韓老夫人過壽,魚得做的多,所以你們得提前過去準備。”

“哪一天?”雲朵忙問。

“大後天。”王忠道。

雲朵想了下,她會做的魚是不少,可韓府知道的就那幾樣,那些魚都得做新鮮的,“讓他們準備好黑鰱魚,紅鯉魚,鱸魚和桂魚。我提前一天到。”

“你們要做這個……。紅薯幹?”王忠捏了一塊放嘴裡,不像酸棗糕是酸的,甜甜的還特有嚼勁兒,他吃中了。

雲朵笑着給他包了兩包,讓他拿回去給範老爺也嚐嚐。

王忠應聲,說幫着傳話兒,就拿着紅薯幹走了。

雲朵和聶大郎開始加緊時間做紅薯幹,剩下的紅薯要在兩天內做完,這次可能要去兩三天,沒有時間再曬了,得烘好再走,不然要壞掉了。

讓楊石頭幫着買了三口大甕,雲朵把曬好的紅薯幹封進甕裡,雖然不如柿餅一樣,但這樣封一段時間,也會起一層霜,那霜都是糖分凝結而成,起了霜會更甜。

加緊實際忙活了兩天,倆人終於把剩下的紅薯都做成了紅薯幹。還有人來賣紅薯,雲朵只能先收了,等回來再做。

帶上一部分,又給聶深送了一包,倆人坐上驢車,和王忠一塊趕往縣城。

這個時候早已過了吃螃蟹的季節,韓府裡還準備了螃蟹,雲朵一來,陳媽媽就交代她,“螃蟹做成蟹黃湯包,魚要松鼠魚,孔雀魚,紅燒魚,再來兩樣新的。”又提醒她,“這次老夫人過壽,來了不少達官貴人,你可不能做砸了。要是做的好,少不了你的賞賜!”

“多謝陳媽媽提醒,我省的。”雲朵點頭應聲。看那些天南地北的食材就知道這韓老夫人過壽很重要,廚房裡也多了幾位不認識的廚子,想必都是被請來做菜的。

而她要的魚更是都準備的很齊全,鮑魚海蔘也有,就是沒有見到海魚,想來不好運。

雲朵握了握小拳頭。神情堅定,這次她要露一手!說不定這一次攢的錢就夠還債了!那她就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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