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三郎不是第一次的喝多,家裡他頂門戶,過年來往的親戚,他陪同着,也要喝不少。但家裡的酒度數都不高,喝多了也只是頭昏,喝碗醒酒湯,吹吹風就好了。從來沒有這麼吐過。
胃裡翻滾的難受,竇三郎跑到外面的茅房,就把吃的東西喝的酒一個勁兒的吐了出來。
東西都吐完了,還是翻滾乾嘔,吐的酸水出來,全身無力。
一隻溫柔的手撫過來,輕輕的給他拍背。
竇三郎猛地扭頭,就見常月荷紅着臉,滿臉擔憂的看着他,正在給他拍背,頓時一驚,立馬推開她。
常月荷驚呼一聲,趔趄着後退兩步,“三郎哥……”
“常姑娘還請自重!”竇三郎怒憤不已,也懷疑起他喝那碗醒酒湯。之前也喝過,卻並沒有像今兒個一樣,吐的控制不住。
話剛說完,胃裡再次翻滾,又忍不住嘔吐起來。
常月荷聽到腳步聲過來,咬咬脣,忽視他鄙棄冰冷的眼神,上來要攙扶他。
她以爲竇三郎不會給太給她辦難看,她以爲她都放到這麼低的貼上去,竇三郎會不忍心,也會爲她如此癡情稍稍感動。到時候……她就不用做的太過,以至於招了厭惡。
竇三郎鄙棄嫌惡的看着她,“是不是要再把衣襟子拆開來,然後等人來了,哭着跑出去!?”
常月荷臉色一白,頓時紅了眼,“三郎哥!我…我只是喜歡你啊!”
“來人!”竇三郎大喊一聲,冰寒的盯着常月荷,“不是要叫人來嗎?我來幫你叫!”
常月荷驚慌害怕的不知道該咋辦,淚眼朦朧無措的看着他。他擺出這樣的姿態,她要還有一點羞恥心,就不會在他嫌惡下,等着人來,明明白白的貼上他,算計他。
可如果放棄了,她就啥都白費了!啥都得不到,還只有他的厭惡!她喜歡他!想嫁給他!她就只有這一個心願!
看着竇三郎嘲諷鄙夷的目光,常月荷死死握着拳,垂下眼不敢看他,伸手解衣襟的扣子。
竇三郎見她真的要用這種下作手段算計他,頓時心中大怒。
突然一個人影閃過來,莊媽媽猛地一下砍在常月荷的後頸上。
常月荷悶吭一聲,昏了過去。
莊媽媽抓着她,直接扔到了牆頭外面。
嘭的一聲落地聲傳來,竇三郎有些驚愕的看着莊媽媽。
“老奴小時候就有一股子傻力氣。三少爺還是趕緊走吧!”莊媽媽上來扶住他。
莊媽媽的力氣表現過,年前的一次出行,很重的行李箱子,她都能拿起來。可常月荷是個人,雖然不重,但要把她扔出牆頭,就算牆頭矮,兩個大男人都未必做得到。
竇三郎懷疑的看着她。
那邊聽到竇三郎叫人,已經趕過來了。
最先過來的就是柳氏。
她們來走親戚,除了趕車的李走運,莊媽媽跟着來伺候,沒有帶其他下人。
等幾個人以爲出了事趕過來,就見莊媽媽扶着竇三郎,他已經吐的臉色發白,虛脫無力。
柳氏搜尋了一圈,沒看到閨女,臉色頓時變了變。
莊媽媽是下人,還是個好幾十的婆子,她來伺候竇三郎,理所應當,也沒人多想。樑二智歉意,讓竇三郎喝多了,讓他到樑五郎的屋裡躺着歇會兒去。
“我可能是吃的太雜,喝的太多,不太舒服,我先去找郎中姥爺看看!”竇三郎婉拒。
“三哥!?”竇清幽快步過來。
樑玉娘也跟着過來,“表哥沒事吧?”
竇三郎搖搖頭,扶着李走運去看郎中。
樑二郎也在一旁扶着他,“也沒見你喝成這樣過?”
“喝的有點多了。”竇三郎回了句,讓他不用跟着,“還有客人,有李走運和四娘就行了。”
樑二郎看看竇清幽,也只好撒開手。
幾個人到了樑郎中家裡,他也剛吃完飯,看到竇三郎被扶着過來,指了指爐子上的鍋,“醒酒藥,自己舀!”
這兩年村裡生活變好,逢年過節都有不少喝醉的,尤其是年節的時候,所以他這裡就熬一大鍋醒酒藥,誰來了就舀一碗。
“郎中姥爺!我就是喝了醒酒茶,吐個不止。”竇三郎坐下來。
樑郎中一聽,給他檢查,把脈一番,說他誤食了催吐藥,給他開了個大藥丸子,讓他喝熱水衝下。
誤食催吐藥?竇三郎只喝了那一碗醒酒茶。不過啥都沒多說,吃了藥丸子,喝了熱水,不時就感覺那股子噁心翻涌的吐意下去了,忙道了謝付錢。
樑郎中沒要,讓他們隨便歇會。
歇了半晌,竇三郎和竇清幽告辭出來。
莊媽媽低聲解釋了兩句。
家裡人多,親戚多,誰都沒有多注意常月荷去,也都沒有發現她不見了。只有柳氏,找了一圈,沒找到閨女,着急了。
常月梅皺了皺眉,“剛纔吃飯,她也喝了酒,莫不是回屋了?還是去哪吹風了?”
“屋裡找遍了,沒有見到人。”柳氏着急道。又不敢跟她說常月荷可能是出了事。
常月梅卻看出她神色不尋常,拉了她低聲問,“出了啥事了?”竇三郎喝吐成那個樣子,去年都沒有的。她剛纔還在廚房這邊。
柳氏見她看出來了,也不好再瞞着,低聲說了常月荷剛纔去找竇三郎了,可是竇三郎沒事的出來,卻不見了常月荷。
常月梅一聽,頓時氣怒的臉色發青,“娘!她不懂事,你也能不懂事!?出了這種事,還要不要臉?不準備活了!?”
看她說的嚴重,說的難聽,柳氏很不高興,“你妹妹都找不到了,你還在講你的臉面!你不幫她就算了,還說的這麼難聽!不就是樑家成皇商了,你怕我們給你跌份兒,讓你臉上沒光了!”
常月梅氣的一陣胸痛,“人家根本不願意,這麼算計着,就算成了,她這輩子都沒有過好的一天!沒成是萬幸!”
柳氏也是氣的說不出話來,又心下着急小女兒的蹤跡。
常月梅不許她去找,竇三郎他們不可能會害常月荷,肯定是在哪個地方,再說她一個大活人,算計了人,沒有成,覺的沒臉躲起來也有可能!
柳氏卻是怕小女兒想不開。
莊媽媽過來,冷眼幽幽的看着兩人,低聲道,“常姑娘就在牆頭外面,你們不用去找,她自己自會回來。”
看真是他們,常月梅又羞愧,又怒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家裡人多的,還在鬧鬧哄哄的。
小六到了睡覺的點,一直在哭。
竇三郎也喝多了,梁氏就告辭,先回去。
趙氏讓孃家人也先回去。
她兄弟還想再多坐會,天也還早,見她使眼色,以爲梁氏先走了,他們還不走不好看,也跟着一塊告辭。
他們都走了,馬氏和黃氏的孃家人也都隨後告辭。
柳氏這纔在牆頭外找到常月荷,看她在地上靠着牆歪躺着,天寒地凍的,以爲出事了,驚叫一聲,趕緊上來摟起她,把她搖晃醒。
常月荷清醒過來,後頸上還傳來隱隱的痛,看她沒在家裡,卻在外面,全身冰冷,心裡更是冰寒一片,“娘……”
柳氏抱着她哄,也忍不住哭。
常月梅真想給她一巴掌,“再不死心,你就不要留在這裡了!”
常月荷擡眼看她,兩眼紅腫,憤然不已,“你就是怕我給你丟了臉面,讓你在樑家待不下去是吧!?一點都不幫我!”
看她怨憤她,常月梅氣的喘了半天,怒指着她,“你就那麼想要名聲喪盡,下作下賤的去卑微討好?還被厭棄鄙夷?!”
常月荷想到竇三郎鄙棄冰寒的眼神,她又沒成事,頓時撲到柳氏懷裡哭起來。
樑大郎問咋回事兒,看樊氏幾個也過問。
常月梅笑着解釋,“貪多了酒,喝多了,到外面吹風,越吹越醉,發酒瘋呢!”
趙氏笑着道,“我爹喝醉了,也是哭,哭完這個哭那個,酒可真不能多喝了!稍微喝到興致就行了。”
樑二智也笑着講起誰誰喝醉了出糗,睡在糞池旁,誰誰喝醉了沒有回屋,回了豬圈過一夜。
衆人說笑着,也就揭過去了。
樑貴卻笑意不達眼底,想到大外孫的反常,即便早走,她們娘幾個今年也走的太快。女客桌上,喝的也都是甜酒,不可能醉倒那個程度。他目光犀利幽沉的看了眼常月梅。
常月梅被他那一眼看的,渾身一顫慄,脊背頓時發寒起來。
竇三郎回去歇了半天,纔好些。
晚上竇清幽讓煲了糯糯的粥,做了清淡小菜吃。
梁氏還心疼了半天,讓竇三郎以後不能喝那麼多,“酒喝多了不是好東西!”
雖然自家就是釀酒的,但少喝是好,多喝就是壞事了!
竇三郎修養了一天,纔算過來。
梁氏還有鎮上幾家陳太太她們的年酒和聚會,還有樑家那邊也要來走親戚。
今年樑大智和樑三智沒在家,樑貴和樊氏就一塊過來了。
常月荷不舒服,沒有來。
喊了陳天寶過來一塊陪客,長生跟竇小郎幾個一塊。
樑玉娘看看竇清幽,很想問問關於常月荷的事,是不是竇三郎喝吐的事和常月荷有關。
竇清幽挺喜歡樑玉娘,溫柔不柔弱,靦腆不膽怯,所以她就主動問起常月荷沒來的事。
樑玉娘知道她很聰敏,但她畢竟還不大,怕她不懂,就低聲說,“月荷姐……好像是喜歡錶哥!但咱們家已經有一個常家的閨女做媳婦兒,不會再娶一個常家的閨女。大嫂正在給她說親。”
竇清幽聽着就直接道,“兩家已經是親戚,完全沒有必要再求上加親。樹大分枝,自然是往外發散的!我三哥的親事,他和娘已經定了方向,不會在咱們這邊找!”把她的念頭也給掐滅。
樑玉娘聽的臉色隱隱發白,頓時握緊了手,衣袖裡是她悄悄繡的荷包。
竇清幽裝作沒看到,“而且我三哥這兩三年都不會定親,明年的秋闈,如果三哥能蟾宮折桂,還是娶個官家的小姐,對他仕途有幫助的。”
樑玉娘今年已經十五了,不可能等上兩三年再定親成親,除非是現在跟竇三郎定了親,等着他。不然就不可能讓她拖到十七八再說親。
她心裡一片寒涼,覺的有些坐不住,手也有些顫抖,“所以,不會再跟常家結親了。表哥…總要娶個自己喜歡的。”
“我三哥也沒那個心思去喜歡誰!我們家這情況,他也分不出一絲多的心思。一心埋頭唸書科考,總是先高中,我們一家在後面給他鼓氣,減輕負擔,不讓一切煩事打擾他,先蟄伏個三年,到時候一切都好了!以我三哥的學問,埋頭三年,必定會有所成就,到時候那些官家小姐也正是合適的良配!”竇清幽笑着,看她一眼。話她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樑玉娘也該清醒清醒,死了這條心。
“…是……是啊!到時候娶個官家小姐,纔是良配!”樑玉娘笑不出來,越是想笑,越是想哭,可又得強忍着。
竇清幽說去一趟茅房,讓她先自己待會,就起身走了。
樑玉娘強忍住眼淚,心裡的失望卻如何都忍不住。如果她去表明心意,如果她把荷包送出去,得到的是不是也是冰冷的拒絕和嫌惡!?
那邊黃氏卻在想竇清幽。大房的二郎到現在都沒有說親,看來是真的打算要娶竇四娘了!這是竇三郎考中了功名,所以也等樑二郎考中功名?不然小姑子不同意?還是別的?
馬氏哪裡是想給小兒子娶竇清幽,她對小兒子寄予厚望,是一定要走上仕途,娶個對他有助力的官家小姐,讀書人家的小姐!至於竇四娘?既然她天資聰明會釀酒,還屢屢能釀出新酒來,那就讓二房娶了她!也算是成了樑家的人!以後樑五郎要是也出息了,也算是她走運!
所以,看到黃氏想結親的事,還處處盯着她,就跟她笑說一句,“看小郎和五郎感情好的,像是親兄弟一樣!還是在這住了那麼久,跟小郎四娘她們感情深厚了!”
樑二郎也住了那麼久,她卻不提自己兒子。
黃氏是隻想到娶竇清幽的好處,尤其是公婆最近老是敲打她,看她不順眼。要是再讓大房娶了公婆疼愛的外孫女,那大房還不一手遮天了!?本來他們大房就有着繼承家產當家掌權的說法。
快吃飯了,樑玉娘過來時,正聽她娘在說弟弟的親事,啥啥也弟弟不大,也有人上趕着結親,又問竇清幽。她心思敏感,頓時就察覺到了她孃的意圖。心裡更是難受萬分,悲慼不已。
梁氏卻不想提閨女的親事,本來就事兒多,還扯閨女的親事幹啥!?
趙氏也在一旁岔開話。
吃了飯,又有人送了帖子,邀請梁氏到家裡做客吃年酒。
梁氏今年也準備邀請她們,所以家裡都精心準備了。
樑貴和樊氏坐了會,家裡也有事忙,就帶着衆人先告辭了。
親戚就樑家溝一家,忙完,梁氏就開始準備去各家做客。
一直到初七,梁氏邀了陳太太,杜太太,楊少奶奶,和唐太太她們到家裡做客。
還是第一次,梁氏正式邀請人在家裡待客。
竇清幽一大早就起來幫着準備。
屋裡換上暖棚裡的水仙花,角落花瓶裡插了臘梅。
提前準備好了羊羹點心,醒了各色果酒,準備了海鮮和青菜。
到了時辰,幾個太太準時過來,還有陳家的小姐,楊家的小姐,唐宛如和朱氏也過來了。
看到朱氏和唐宛如,幾個人眼神都轉了轉,不過正常交際,也都沒有表現出啥異樣來。唐家也算是有點走動,只是不幸,跟老竇家那種人扯上了關係。
再看唐宛如,溫婉秀麗,笑容裡帶着沉靜的活力,雖然對着她們有些靦腆,還是笑着有禮的屈膝問好,落落大方的,也都笑着打了招呼。
看衆人都沒有異樣的眼光,朱氏心裡鬆了口氣。她今兒個也是猶豫了半天,不知道要不要帶二閨女過來。
竇清幽在另一處招待陳小姐陳嘉儀和楊家小姐楊水琴,連同唐宛如一塊。
幾個人也算都是認識的,但沒有這樣坐在一塊過,就先送上了見面禮。
竇清幽送的都是從韶州府帶回來的小玩意兒,一人一顆珍珠。
“長形的珍珠,還真是少見呢!”陳嘉儀拿着有些納罕。
竇清幽笑着解釋,“珍珠並不全都是圓的,有些還沒長圓,有些是水滴形的,有些就是這種長形的,還要稍稍打磨。”又給她們看了珍珠的珠蚌。
陳嘉儀和楊水琴都好奇她南下的見聞,幾個人就天南地北的瞎扯起來。
一頓飯吃下來,聊了大半天,陳嘉儀和楊水琴都發現,這位竇四小姐年紀小小,見識不俗,博學的很,人也是有趣。想到那位在龍溪鎮跋扈橫行的雷小姐,對視一眼,都起了跟竇清幽交好的心。紛紛邀請竇清幽也要到家裡去做客。
梁氏很樂見竇清幽跟這些小姐們交好,都替她應下來,她是已經去過了,讓竇清幽帶着丫鬟婆子去做客。
楊水琴家在龍溪鎮西邊,和雷家,杜家離的都不遠。
竇清幽帶着櫻桃和莊媽媽來到楊家。
楊水琴已經在門口等着了,看到她的馬車過來,笑着迎上來。
竇清幽扶着莊媽媽下了馬車,笑着跟楊水琴打招呼,相攜進門。
雷淑敏遠遠躲在巷子後面,兩眼陰鷙的看着,袖子裡握着一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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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來了。
不知道還會不會欠,哭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