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坐一會,你們都下去吧。”康氏來到花園的長廊前坐下,望着廊下的一波湖水,神情怔怔。
丫頭們忙退開,並沒有離開,只是站的遠遠的,這也是方便照應主子。
康氏並沒有注意這些,此時她腦海裡全被夫君林飛晨佔據了。
她官宦人家出身,嫡出小姐,家中只有她一個女孩。
父母慈愛,長兄呵護,家人都一心想要給她找一個好婆家,叫她一生無憂,於是挑來選去的,最終確定了林家二公子林飛晨!
林家家世就不用說了,林飛晨的容貌氣度也不用說了,但看中林飛晨的是因爲林家沒有妾。
無論是林國公還是林飛雲都沒有納妾,就是通房也沒有,而林飛晨則是連個貼身丫頭都沒有,更沒有傳出和那個女子的相好的緋聞。
另外,林飛晨是次子,她嫁過來不用操持家事,會過得很輕鬆。
她見過林飛晨,是一個叫人看了就停止心跳的人,那樣的姿容說成天人也不爲過。當林家來提親,她喜歡的瘋了!
她喜歡他,願意做他的妻子,和他白頭偕老,只擔心對方不滿意自己,緊張而又忐忑地準備着。
沒想到的是,成親後林飛晨對她極好,林家人對她也很好。
別看林家家世顯赫,卻沒有太多的規矩約束,林夫人表面強勢,卻很好相處,公公禮佛,不常在家,小姑子看着高傲,卻忙於自己的事。就是經常接觸的大嫂,也是個寬厚人。
最主要的是夫君,對她永遠都是溫言細語,尊重有加。
她覺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在家裡備受寵愛,到了婆家,也不減少半點,她很珍惜。
唯一煩惱的是遲遲沒有懷孕。
傳宗接代可是女人一生頭等大事,沒有孩子可怎麼辦!
爲了守住現在的幸福,她凡是知道的法子都試了,可是還是不成功,最後都打算找妾了,被林飛晨發現了。
她至今記得自己當時的慚愧,無地自容,可萬萬沒想到林飛晨告訴她,沒有孩子是他刻意不要的。
她有點發蒙,爲什麼不要孩子?她不懂。
林飛晨只說還沒有想要孩子,便不再解釋。
直到某一天她跟隨婆婆進宮給太后請安,無意聽到了林飛晨一些事。
原來林飛晨喜歡一個女子,至於誰對方說的很隱晦,似乎不敢提起。
而她卻只聽到了林飛晨喜歡別的女子,其他都忽略了,這叫她如何忍受得了?
想想自己嫁過來近三年來的愧疚難安,珍惜歡喜的樣子就覺得萬分可笑!
最主要是林飛晨不要孩子,她覺得這是因爲那個女子,之前喜歡也就算了,可因爲那個女子不要孩子,她如何受得了。
既然如此在意對方,爲何還要娶她!
這樣的念頭像是心魔一樣折磨着她,叫她衝昏了頭,回去就直接問起了林飛晨。
結果,她沒有得到任何答案,甚至連句解釋都沒得到,林飛晨就走了,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沒有回來一次,沒有給她片言隻語,沒有任何禮物。
還是婆婆看不慣,將林飛晨送回家的東西選給她一件,就說是兒子送給她的。
她又不傻,又怎麼會不清楚。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想知道那個女子是誰,在哪裡,爲何沒有和林飛晨成親?
可是想到過去近三年林飛晨對她的好,又覺得心痛難忍。
她忘不了,新婚之夜,林飛晨親自伺候她淨身。
第二日給她梳頭,拜見父母之後,陪着她逛遍了林家,她累了,他就抱着她,講着他兒時的故事。
忘不了,天冷的時候給她暖身,天熱的時候給她打扇。
忘不了雷雨夜,就算是出去再晚也會趕回來,只爲了怕她害怕。
忘不了……
那不是一日兩日,而是近三年啊!
日日夜夜,點點滴滴,極盡的溫柔,極盡的體貼,不是喜歡她怎麼能做到!
可是如果喜歡她,這三年這樣的態度又是怎麼回事?
她覺得自己如果得不到答案會折磨瘋的。
正當她快要崩潰的時候,林飛晨回來了。
在看到林飛晨那一眼,她卻再沒有了三年前那樣的勇氣問爲什麼,只想着恢復當初就好,就算是假的,也比獨守空房好。
她沒有問,林飛晨也沒有再提起,他們平靜無事地繼續過起了日子。
雖然少了當年的愛意,可夫妻之間最終不就是平平淡淡歲月靜好嗎,或許是心境變了,她也沒有怎麼難過。
然後他們有了孩子。
孩子的到來叫她欣喜若狂,對林飛晨喜歡的那個女子再沒了心思關注,一心放在了撫養孩子身上。
有了孩子,林飛晨再次出門,這次是爲朝廷做事,一兩年才能回來一次,想找錯處都找不到了。
不同以前的是,會記得給她稍一些東西,給孩子稍一些東西。
而信件,永遠只有“安好”兩個字。
如果不是公公小叔的死,林飛晨還要再過一年,或者再過幾年才能回來,而她也就守着孩子過下去。
三年又三年,如今十年過去,她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爲愛癡爲情狂的女子了,心早已磨平,即使看到林飛晨回來露出歡喜,真的歡喜,但很快就會平靜。
即使林飛晨那句“辛苦”,她受用,卻也不會再心動。
年紀大了,看待事情和年輕的時候不一樣了,當年那三年的寵愛,她此時會冷酷地認爲,那是林飛晨把她當做喜歡的女子給予的,不是對她。
而她也應該感到知足,畢竟林飛晨給了她一個孩子。
雖然她覺得這是爲了叫她不要去煩他,可到底給了她一個孩子,讓她不再覺得日日夜夜那麼難熬,此生有了依靠。
不然,她還能求什麼呢?
她對林飛晨已經沒什麼幻想了,只求孩子和父親多親近一些,健康快樂地長大就好。
所以剛纔她沒有進去。
守孝真是個避免接觸的理由啊。
康氏悵然的神情露出一絲嘲諷。
至於林飛晨所喜歡的那個女子,有時候她會想一想,那是什麼樣子的,能叫林飛晨這樣不忘,只因爲她的一句質問就離家三年不歸?
既然這麼喜歡爲何沒有在一起?
更叫她想不通的是,竟然沒有一個人提起這個女子,是生是死,沒有一句。
家裡人不提也就罷了,就是出去也從沒聽過一句和這個女子的信息。
如果不是在宮中無意中聽了牆角,她也許永遠都不知道這麼個人。
這很不正常,也很詭異,可她卻不想找答案了。
當然,她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想,如果她不知道,或許她現在還是那個被丈夫寵愛的婦人,傻傻地以爲丈夫真的愛她。
那樣過下去,也不錯吧?
可事實是她知道了。
……
“找了你半天,原來在這裡躲清閒呢!”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接着肩上被拍了一下,康氏一驚,轉頭見是大嫂陶氏。
“想什麼,這麼入神!”陶氏看她一激靈好奇地問。
康氏神情已經恢復了正常,拉着陶氏坐下:“沒什麼,大嫂累了吧,來,坐一會。”
別看妯娌是天敵,但她們關係卻處的不錯,大的寬厚,小的也不計較,兩人還挺說得來的。
“都忙完了,現在也沒什麼累的了……這三年都沒什麼累了。”陶氏說着嘆了口氣。
守孝期間,不能出門參加宴會,自家也不擺宴,年節也是一切從簡,也就沒什麼事情可忙的了。
“那大嫂趁可要機好好調養下身體,等孝期過了好要個寶寶。”康氏笑着打趣。
陶氏白了她一眼:“還說我呢,你不也一樣!”
兩人情況差不多,不同的是,林飛雲常年在外是公事,林飛晨常年在外除了最後兩年是公事,其他時間都不知道是爲了什麼事。
自然這話康氏是不會說的,即使妯娌再好,也不是什麼事都能說的。
“那是當然了,我正打算和大嫂商量,每天咱們吃什麼好,藉着這個時間可得對自己的身體好一些!”
不管心裡怎樣苦,康氏也不會說出半點的。
陶氏被逗笑了:“聽你這意思,好像我安排的伙食不好似得!”
笑完了忙左右看看,公公小叔入土沒多久就這樣笑,被人看到終究是不好的。
“大嫂放心,都自己人,不會亂說的。”康氏知道陶氏的意思,安撫道。
“是我忘形了。”陶氏搖搖頭,收起了笑,嘆了口氣,“這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公爹和小叔竟然一起都去了!”
“生死這樣的事誰說的清啊。”康氏也跟着嘆了口氣。
兩人再沒有了說笑的心情,都沉默了下來。
……
江南,溫泉谷。
“師父,你怎麼回來了!”
一聲歡快驚喜的聲音響起來,沉寂多日的竹林驚起了一羣飛鳥。
竹蔭下藥王清雅的面容半點風塵都沒有,依然那麼從容。
子墨看上去更爲俊秀,身形似乎也挺拔了不少,還多了些出塵的味道。
相比兩個人,凌月和小明就像兩隻野孩子。
小明穿着大褲衩,大背心,光着腳丫子,手裡拎着採藥鋤頭,手腕挎着菜籃子。
凌月好一些,長褲長袖,穿着很保守。可頭上頂着菜花,嘴裡叼着狗尾巴草,肩上扛着鋤頭,拎着藥簍子,還一身的泥點子,很叫人疑惑這是從哪出來的。
兩人這幅摸樣叫師徒二人看了都是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