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長女已六歲的焦家小姐又有了身孕,方長庚高興之下出城跑馬,結果不甚跌落馬背撞到了頭。
這一撞,倒是讓他陰錯陽差的想起了過去的事。
他不叫焦恩義,他叫方長庚,有爹有娘,有妻有女。
這麼一來,方長庚差點想從牀上爬來方家村。
只是方長庚畢竟墜馬,身體其他地方也受了傷,焦家小姐在他牀邊垂淚,勸他等傷好後再來方家村,他這才按捺下性子,待傷養的差不多,就急匆匆的趕來了方家村。
……
方長庚含淚帶笑:“你們不要擔心,夫人心好的很,她聽說了我有妻有女,感念我們分離日久,特特讓我過來同你們團聚。”
話裡的“夫人”自然指的是焦家小姐。
方田氏不住的點頭道:“一聽就比那阮氏賢良了不少!老二,你合該帶她回來讓娘看看。”
聽描述這個便宜兒媳婦似乎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方田氏不住的琢磨能從這個兒媳手裡摳出多少銀子來。
方長庚自小到大哪裡得他娘半句溫言好語,聽娘竟然開口主動讓他帶人來看,他不禁激動的很:“娘,夫人她懷着身孕,月份尚小,不宜出門,等孩子生出來,我再抱來給你跟爹看。”
方田氏有些不滿。
方長庚突然想起什麼:“瞧我,見着你們太高興了,這說着說着就忘了事。”他掉頭喊小廝,“把我給家裡人備的禮物給拿上來。”
一聽還有禮物,方田氏精神又振奮不少。
待見到那成色極好的布匹,飾,乃至一盒銀錠子的時候,方家人的眼都要直了,不住的誇着方長庚是個有良心的。
也就見慣了銀子的方菡娘姐弟三人還鎮定的很。
秦婆子在一旁見了方家人那副貪財樣心生鄙夷,這可都是她家小姐的銀子!拿來給倒插門的姑爺做面子,她們也好意思誇的出口!
方田氏看方長庚順眼了不止一兩分。
方長庚見他娘他爹都眉開眼笑的,應是說事的好時機,說:“娘,這次我回來,主要還是想帶三個孩子回焦府。”
一提起方菡娘姐弟三人,方田氏就覺得憎惡的慌,眉毛都豎了起來:“怎麼,你娘快十年沒享你的福了。你這攀上了有錢人家的小姐,不想着接你娘過去享享福,就光想着你家那三個小白眼狼了?!”
在方田氏心裡,兒子既然已經娶了那個有錢人家的小姐,那麼,那些家產就都是她兒子的了。
自然也都是她的!
秦婆子差點把唾沫吐到方田氏臉上!
還接你過去享福!你是個什麼身份?!
她兒子倒插門說白了就已經是焦家的人了,能把那幾個小孩子接過去已經是她們家小姐人美心善,擔心幾個孩子沒人照顧。她這個老太婆,有兒有女的,憑啥過去蹭她們焦家的吃住,真是不要臉!
方長庚有些爲難,但他自小就沒怎麼反抗過他娘,在他孃的欺壓下過日子已經是常態了,他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去拒絕方田氏。
方田氏一見二兒子那神情,就知道二兒子心裡在想什麼,她一拍大腿,乾嚎了起來:“老天爺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兒子失蹤那麼多年,丟下老婆孩子,我一大把年紀了,還得幫他照看家人。眼下倒好了,他達了,轉頭就忘了我這個親孃啊。老天爺啊,你還不如收了我去,省得我被這個不孝子氣死啊!”
方長庚急的不行。
方菡娘在一旁看了許久的戲,覺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不得不說,她這個便宜爹是有心了,還知道接她們走。看芝娘淮哥兒那模樣,眼睛亮的都快跟星星似的了,看來也是很願意跟這個爹多相處。
“奶奶,快收收你那眼淚吧,在場的除了我爹那邊的,咱們家裡誰不知道誰啊?”方菡娘笑眯眯的打斷了方田氏的乾嚎。
“咱們就來數一數我爹失蹤後奶奶是怎麼照顧我們姐弟三人的?”方菡娘語氣溫柔,聲音甜的像是粹了蜜一般,然而眼神卻是冷冷的,冰的方田氏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我爹失蹤那年,我娘還懷着我弟弟,我跟芝娘年齡小。大冷的天,你讓我娘去河邊擡水,把家裡幾個水甕都裝滿,我娘在河邊滑了跤,差點掉了孩子,卻也沒法擡水了。當時我娘求你,你說,家裡不養閒人,讓兩個小的去,不然就餓死我們。當時,芝娘不過才一歲多,我也不過才四歲,我娘沒法子,躲在屋子裡哭,我就偷着拿着小桶一趟一趟,從河裡滿滿往家裡提水。我年齡小,提不了多少,跌跌撞撞從河邊到家裡,灑的比倒進水甕裡的還多。從早上提到晚上,手都凍裂了,又痛又癢,才提了半水甕,你也就當真餓了我們娘仨一天。第二日要不是方六叔偷偷塞給我們幾個窩窩頭,又幫我們裝滿了水甕,恐怕你真會餓死我們娘幾個。”
方長庚難以置信的看着方田氏,方田氏還想狡辯,方菡娘哪裡會給她機會,又道:
“……我娘生我弟弟的時候,難產,你卻說啥都不給請產婆,要不是方六嬸自己掏了銀子請來了產婆,恐怕就要一屍兩命了。也是那時,我娘落下了病,你又苛待她,不讓她好好坐月子,沒兩年我娘就去了。哦對了,你當時說什麼來着,你當時說,這三個討債鬼怎麼不一起跟着死了去?”
“娘!”方長庚失聲喊道,他知道他娘對他們二房一家向來苛刻,但從前他在,不管怎麼,好歹還是能養活一家子,但聽女兒這般敘述,他這一失蹤,他娘竟然就往死裡逼他們幾個!
方長庚想起妻子那張姣美的臉龐,看着眼前三個樣貌上帶着亡妻影子的孩子,不禁悲從中來。
方田氏眼神躲閃,不敢直視方長庚。
方長庚見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有些絕望的轉而看向方長莊跟小田氏,他娘那個德行,他爲人子不能說什麼,但大哥大嫂呢?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娘欺負他們二房的孤兒弱母?
方菡娘見方長庚看向大房那對夫妻,不禁一聲嗤笑,笑道:“爹,你可別指望我大伯大伯母了,他們不踩我們一腳就算好的了。不說別的,就說前幾年冬天,方艾娘推我下水,天寒地凍的,他們反而趁機把我們姐弟三個給趕出了家門!要不是方六叔方六嬸當時救了我們,我們纔沒被凍死,不然現在你可能就見不着我們姐弟三個了。”
方長庚的目光滿滿都是失望。
他看向懷中的方明淮方芝娘,再看看一旁冷笑的長女,心中似是被人挖走一塊,心疼的厲害,這幾個孩子,這幾年是如何摸爬滾打才艱難的活下來的?
怪不得方纔大女兒聽到他因着方田氏的話對淮哥兒有誤解的時候,反應那麼大!
他,他對不起這幾個孩子啊!
方長庚悲從心來,緊緊擁住懷裡的方芝娘方明淮,涕淚縱橫。
方菡娘見這樣子,知道這爹雖然性子軟了些,可好歹不是個是非不分的。她在心中點點頭。
在方家一陣折騰,方長庚到底還是對所謂的家裡人寒了心,失望的跟着姐弟三人去了二房那邊的住所。
方長莊見方田氏面色難看,指着桌子上那堆滿滿當當的東西說:“娘,好歹還有這麼多進賬呢。”
小田氏雖然剛纔被二房的甩了臉色,但她見着這些東西也是高興的很,有了這些,再也不用愁江哥兒的花銷了。
方田氏喝道:“你懂什麼!老二這麼容易就拿出這堆東西,想也知道他那個焦家家底有多豐厚!剛纔我聽着,好像焦家兩個老的都已經去世了,焦家又是獨女,現在家裡就是那小兩口做主!沒聽着焦家的人都喊老二叫老爺嗎!……”一想到她向來厭惡的方長庚竟然得了這麼大的造化,方田氏就撓心撓肺的難受。
區區一個見面禮就這麼豐厚,可想而知那個焦家家底有多厚實!
老方頭不耐煩的抽了口旱菸:“你愁啥,他再怎麼說也是老方家的種,後頭沒了錢,你問他要銀子他能不給?”
方田氏眼睛一亮,對啊,他不主動給,那她不會去要嗎?
以往那些年,她從老二手裡摳搜出來的,那可不算少了。方家在村子裡能算得上比較富的人家,就靠着前些年這個二兒子沒日沒夜的去山裡打獵掙銀子呢。
方家正院這邊,人人心思各異。
再說二房那邊,彭老爹早就聽人過來說了大小姐她們的爹回來了,一直就抓耳撓腮的等着人回來,在院子裡轉來轉去,心焦的很。
好不容易見着他們大小姐回來了,果然身邊跟了箇中年男人,二小姐跟小少爺看上去對那男人依賴的很。
彭老爹自然就明白,這大概就是他們二房的老爺了,連忙跟彭媽拿出十二分的恭敬來候在一旁,就連彭蘭蘭,也老老實實的端茶倒水,當起了一個盡職盡責的小丫鬟。
方長庚早就從方田氏那裡聽說他們二房幾個孩子單獨分出來了,他卻沒想到,二房這日子竟然過的這麼好。
大瓦房,高門院,還買了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