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娘撫了撫裙子上的褶皺,姿態萬千的打開了屋門。
白二奶奶原本一邊哄着孩子一邊正往院子裡走,見着屋門大開,方菡娘俏生生的站在門口。
她似是沒想到方菡娘會出現在這,當即口中的話被噎了一下,眼裡閃過一絲慌亂。
“菡娘,回來了?”白二奶奶強作鎮定道,這時她突然見着方菡娘身上的衣服並不是早上那套了,臉上還有些被枝蔓劃過的痕跡,心中涌起巨大驚喜。
這是,成事了?
這麼一想,白二奶奶心裡那塊大石頭終是放下了,兒子方纔受了委屈引起的不快,也就輕了不少,臉上不由得就帶出了幾分笑意。
方菡娘見白二奶奶先是慌張繼而又舒展眉眼的模樣,心下的懷疑更是肯定了幾分。
方菡娘心裡固然生氣,可眼下還沒弄清白二奶奶這麼做的意圖,自然不會貿貿然翻臉。
方菡娘言笑晏晏:“是啊,碑林沒什麼好逛的,陰森的很,我同茉莉玩了會,覺得着實沒意思。茉莉又不小心扭到了腳,所以便回來了。”
白二奶奶一聽,急了,脫口而出:“你沒去石榴林?”
方菡娘盯着白二奶奶的眼睛,笑盈盈的反問:“二奶奶這話奇怪了,我爲何要去石榴林?”
白二奶奶心急不已,勉強擠出一絲笑,含糊道:“這不是,這不是想着那邊景色好麼…”
方菡娘心裡冷冷一笑,差不多已經確定了,這次的事跟白二奶奶脫不了關係。
再往深處想想,應該跟她那個繼母,也脫不了關係。
方芝娘原本領着焦嫣容走在後頭,一看大姐臉上多了幾道紅痕,擔心問:“大姐,你臉上的傷沒事吧?怎麼弄的?”
方菡娘不在意道:“不要緊,方纔跟茉莉不小心摔了一下,茉莉崴了腳,我不過是劃了幾道,明後天就好了,這麼淺,倒也不會留疤,還是我賺了便宜。”
絲毫不在意樣貌受損。
方菡娘頓了頓,見方芝娘手裡牽着焦嫣容,焦嫣容卻癟着嘴,一臉不服氣的模樣。
再看白二奶奶那邊,尤子攸正哭鬧着,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整個人都溼透了。
“這是怎麼了?”方菡娘詫異的問,“子攸掉水裡了?”
尤子攸抽抽涕涕道:“漂亮姐姐,焦胖嫣把我推水池裡去了……”
尤子仙也跟着道:“嫣嫣脾氣着實有些大了,小孩子之間拌嘴,說動手就動手,我在旁邊都來不及攔着……攸哥兒就被推到水裡去了,這幸好有丫鬟婆子跟着,不然……”
焦嫣容一聽到“焦胖嫣”整個人都炸了,她掙開方芝孃的手,大罵道:“尤子攸!你是不是還想被我推水裡去!?”
方菡娘知道焦嫣容的炸點就是一個“胖”字,但這也不是她能隨意把人推水裡的理由。
“嫣妹妹!”方菡娘難得的板起了臉,“把人推水裡是不對的!”
焦嫣容眼睛瞪得滾圓,犟道:“我纔不管對不對!”她瞪的大大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看着方菡娘委屈巴巴的就哭了起來,“他一直罵我胖,還說兩個姐姐都比我漂亮,說我不配當你們的妹妹,一直笑話我。我讓他別說了,他還一直說,然後我就推了他一下……”
方菡娘便看了尤子仙一眼。
她方纔說小孩子動手來不及攔着,那她弟弟這般說焦嫣容,她爲何不攔着?
尤子仙見方菡娘那般看她,自然也是明白方菡娘眼中的意味,她尷尬的笑了笑:“小孩子嘛,幾句拌嘴常有的事。”
哦,你弟弟罵我妹妹就是常有的事,我妹妹動手就是不常有的了?
方菡娘沒把話說出口,畢竟推人下水這種事,再這麼說都是不對的。
方菡娘蹲了下來,從懷裡掏了塊帕子遞給焦嫣容擦眼睛,焦嫣容一把奪過去,泄憤般用力擦着眼睛。
方菡娘耐心道:“嫣妹妹,給你講個故事。四年前的冬天,那時候大姐也不過才九歲。家裡有個堂弟,欺負你淮哥哥,大姐便上去攔着。結果他的姐姐,就把我推到了河裡去。那河裡面是真冷啊,冰涼冰涼的。大姐當時覺得整個人都要被凍死了。”
焦嫣容聽着嚇得瞪大了眼睛,蠕動着嘴脣不知說什麼好。
方菡娘摸了摸焦嫣容的頭:“大姐被人推下過水,所以知道被人推下水的滋味很不好受。嗆水會嗆死啊,即便救上來,還有可能生病死掉呢,這是一件非常非常危險的事情。”
焦嫣容聽得漸漸止了哭。
白二奶奶跟尤子仙聽着這話臉都黑了。
尤其白二奶奶,此時她的心情複雜的很。她好不容易費了大價錢,纔打聽到了那位公子喜歡在溪邊喘流處坐着出神。她原本僱了幾個流浪漢,讓他們假裝是登徒子,見着方菡娘,就威脅要非禮她,把她往某個方向趕,務必保證她能楚楚可憐的跑到那位公子面前,引起那位公子的保護欲。以方菡娘這十分的容貌,那位公子又是聽說未曾娶妻的,多半會動心。
那這事就差不多成了。
她方纔見方菡娘臉上有劃痕,還換了一件衣服,以爲這事成了,甚至很有可能那位公子同方菡娘當場玉成了好事。
誰曾想,方菡娘竟然沒去那石榴林?
白二奶奶倒也曾懷疑過是不是方菡娘在說謊,說不得她說沒去石榴林只是不想讓人知道生了什麼。但她細細觀察着方菡孃的言行,一舉一動皆自然的很,看不出撒謊的痕跡。
任何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遇到那種事,哪裡可能這般鎮定自若?!
所以說,大概就是她是真的沒去那石榴林!?
白二奶奶心裡在滴血,誠然她可以再製造機會讓方菡娘同那位公子“偶遇”,但這次的偶遇,她可是咬咬牙掏了大價錢啊!
眼下又正好心肝寶貝小兒子還被人推到了水裡!
真真是,一腔忿忿無處言說!
白二奶奶畢竟是個長袖善舞的,她忍下了喉尖那口血,勉強擠出一絲笑:“這次也不能全怪嫣嫣,實在我家這皮猴年齡小,不懂事,亂說話。”
焦嫣容突然向着尤子攸走去。
尤子攸被焦嫣容整怕了,見她過來,瑟縮了下,下意識的躲到母親身後,叫道:“你,你別過來!”
焦嫣容大喊一聲:“對不住!下次不推你下水了!”
尤子攸呆住了。
方菡娘同方芝娘臉上都露出了幾分欣慰的笑。
焦嫣容亮出了小拳頭,晃了晃:“下次你再罵我,我直接揍你!”
方菡娘:“……”
方芝娘:“……”
因着這次拜佛出的意外有些多,用過齋飯後,方菡娘便婉謝了白二奶奶的邀請,領着兩個妹妹出了白龍寺。
高婆子正待在馬車上打瞌睡,聽到動靜,連忙骨碌爬起來,擺出一副悽悽慘慘的模樣,哭喪着臉下了車。
結果下車就見着彭蘭蘭跟蝴蝶一邊一個攙扶着茉莉,歪歪扭扭的往這邊車上走來。
高婆子故作心疼道:“哎呦哎呦,這是咋了,好好的一個姑娘,咋就瘸了呢?莫不是做了什麼缺德事吧!”
彭蘭蘭不怕高婆子,狠狠剜了她一眼,但她好歹也學乖了,嘴上不敢再讓人抓着把柄,哼了一聲沒說話。
之前茉莉在房裡聽到了方菡孃的說辭,猜想主子不想讓人知道生了那麼可怕的事,也是人之常情。她道:“不勞高嬤嬤費心,我不過是扭了一腳,想來幾天就能好。”
高婆子撇了撇嘴。
方纔寺裡來了個粗使婆子給她送飯,她還想着是不是茉莉那小蹄子怠工了,到時候一定要狠狠給她告個狀。結果一見茉莉這番樣子,自然是沒法過來送飯了,這話也就不好說出口了。
回去的路上,高婆子倒是安份了不少,即便彭蘭蘭一直對她冷着臉,她也沒搭理彭蘭蘭,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方菡娘這一日着實有些心累,倚在大迎枕上假寐。焦嫣容拉着方芝娘,讓她講講之前她們在鄉下的日子。
方芝娘便同焦嫣容在一旁細細的講了起來。
焦嫣容聽得氣得拍腿,怎麼會有那麼多不知廉恥的親戚!
她越覺得自家這三個兄姐都不容易的很,看方菡娘方芝娘更覺得親切了。
“沒事,二姐,以後咱們都不要理那些人。不跟他們來往!”焦嫣容握着小拳頭,人小鬼大的安慰着。
方芝娘抿嘴笑了笑。
到了焦府,高婆子冷笑着看了彭蘭蘭一眼,便同焦嫣容道:“小小姐,老奴去找夫人覆命,您看?”
焦嫣容想了想,“這時辰娘恐怕在午睡,我先去二姐院子裡玩會。下午等娘醒了,我再去送平安符。”
方芝娘柔聲道:“你即便去我院子,我也是要拉你一同午睡的。”
方菡娘方纔在車上眯的有些暈,她揉了揉腦袋,嘟囔着,“我也要去睡會兒。”她想起什麼,看向茉莉,吩咐了一聲,“這幾日茉莉就不要當值了,讓海棠跟萱草頂一下。”
姐妹三個互相伴着,進了府門。
高婆子看了直爲夫人覺得不值,夫人對小小姐掏心掏肺的,這方菡娘姐妹倆也不知道用了什麼妖術,竟然迷惑的小小姐對她們也和顏悅色起來,她方纔還聽到了什麼?聽到了小小姐喊那個方芝娘“二姐”!
這必須跟夫人好生說一說了!
高婆子眼裡厲光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