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方長庚回來,焦氏特特在廳裡擺了個家宴,把方菡娘方芝娘方明淮都喊了過來,說是好久沒一起吃過飯了,聚一聚。
方長庚對焦氏這種賢良的舉動非常滿意,望向焦氏的眼神柔的很。
焦氏心中總算舒服了些,面上掛着的笑容也自然了些。
焦嫣容平日裡有些挑嘴,不愛吃芹菜綠葉菜一類。方菡娘見她挑的着實有些過分,面前的一道香芹炒肉片幾乎被她視作了無物,肉片倒是挑去了不少,香芹一塊都沒碰過。
方菡娘默默的用公筷給焦嫣容夾了兩筷子香芹。
焦嫣容苦大仇深的看着面前彩瓷碗中的香芹,皺着眉頭,嘟着嘴:“這個難吃,我不要吃。”
方菡娘笑眯眯的放下公筷,拿起自己的筷子夾了根香芹:“小孩子挑食長不高。”說着,將香芹放進口中,慢條斯理的咀嚼着。
焦嫣容見大姐這般,下意識的看向碗裡的香芹。焦府向來在吃食上精細的很,香芹水嫩嫩脆生生的,讓人看着就有食慾的很。只是焦嫣容仍是一臉嫌棄,猶猶豫豫的夾起來碗裡的一塊香芹,英勇就義般把香芹放進了小嘴裡,鼓着腮幫子嚼了幾下,然後嚥了下去。
方長庚看的目瞪口呆,這,這是他那個挑食到讓人頭疼的小女兒?
焦氏趁機道:“可見嫣嫣近來實是懂事了不少。“
方長庚欣慰的點了點頭,誇道:“菡娘着實有長姐風範,把嫣嫣帶的不錯。“
嬌蠻的小女兒終於不再整天找姐姐的茬,方長庚老懷甚慰。
焦氏聽了方長庚把小女兒的懂事歸到了方菡娘身上,一口氣就被堵在了胸口。
眼見着方菡娘在方長庚心裡的地位越來越穩,焦氏心裡的不甘心怎能了得。
焦氏強壓下心裡的不甘心,臉上浮起柔柔的笑意,溫溫柔柔的就把話題岔到了別的地方上去:“……對了,前兒說起的那女夫子,我託人去打聽了。”
方長庚今晚心情極好,一聽這話,注意力就被轉移到女夫子上去了,“哦?結果怎麼樣?”
方菡娘方芝娘也停下了筷子,靜靜的看着焦氏。
“那女夫子姓孟,說起來也是個命苦的,她家裡詩書傳家,從小就四書五經詩詞歌賦的教着,到了十六歲上,求娶的人家踏破了門檻。沒多久就訂了親,結果那未婚夫家裡犯了事,被滿門抄斬了,因着她還未過門,逃過一劫,立志終身不嫁,爲夫守節。”焦氏唏噓不已,“我特特使人去之前她教過的學生家裡打聽了下,說這夫子教的好是好,就是教的極嚴,不少小姑娘都受不了……”
說到這兒,她一臉猶豫的模樣,看着方芝娘方菡娘,“菡娘芝娘若覺得太嚴格了挨不住,咱們就再打聽打聽別的夫子……”
方長庚原本覺得女兒家請夫子,更多的是修身養性明理,可若要太嚴格,委屈到女兒就不好。聽了焦氏這話,他本來對這夫子極爲滿意,也生出了幾分猶豫。
方菡娘笑道:“這倒不必了。所謂嚴師出高徒,夫子嚴格些,想來也是爲我們好。就這位孟夫子吧。”
方芝娘沒說話,但神色卻十分堅定,她緊跟在方菡孃的說辭後面點了點頭,以表自己的決心。
方明淮大聲道:“夫子嚴格些是好事,我們班上那些調皮的學生,就最怕嚴格的李夫子了,上他的課,一點都不敢胡鬧,就怕他打戒尺。”
方長庚被兒女的說辭打動了,遲疑的望向焦氏:“夫人,你看……”
焦氏還是一臉捨不得的模樣:“可是我怕菡娘芝娘受委屈呢,家裡人都捨不得對她們說一句重話,到時候要是夫子嚴格起來,孩子們受了委屈,我這心裡頭啊,真真難受。”
方長庚大爲觸動,覺得焦氏打從心眼裡愛護他的幾個孩子,能娶到焦氏,真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方菡娘臉上依然掛着笑,話裡卻多了幾分不容置喙的堅定:“焦姨不用擔心,這夫子是我們自己要求選的,我跟芝娘不怕委屈。”
方芝娘重重的點頭。
焦氏心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別到時候受了委屈再來庚哥這裡博同情。
她心裡還是挺高興的,有個嚴格的女夫子去替她折騰方菡娘方芝娘,也算是替她心裡出了一口惡氣吧。
最妙的是,這夫子是她們自己強烈要求來的,任誰也沒法說半句她這個當繼母的不好來。
結果焦氏還沒高興一會,焦嫣容不滿的嚷嚷了起來:“那女夫子只教大姐二姐嗎?我也要去上課!”
焦氏大吃一驚,連忙道:“嫣嫣,別胡鬧,你現在才六歲,去上課只會拖慢你大姐二姐的進度。等你再大一些,再說上課的事。”
她請那個女夫子是爲了折騰方菡娘方芝孃的,可不是爲了折騰自己心愛的小女兒的!
焦嫣容犟脾氣犯了,不依不饒的轉過頭去問方菡娘方芝娘:“大姐二姐,我想跟你們一起去上課,你們會嫌棄我嗎?”
得到了兩個姐姐有志一同的搖頭後,焦嫣容得意又興奮的轉過頭來:“娘,大姐二姐答應了!”
“嫣嫣……別胡鬧。”焦氏頭痛的很,她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向來憊懶連練字都不願意練的小女兒,會主動要求去上那孟夫子的課。
那孟夫子,在那些小姑娘口中,那可是號稱鬼見愁的。
焦嫣容見焦氏不同意,轉頭又去求方長庚,“爹~人家想跟姐姐們一起上課嘛。”
方長庚樂呵呵的很,摸了摸焦嫣容的小腦袋,“嫣嫣竟然都有主動想學習的心了,可見這些日子你大姐二姐這帶頭作用確實好。本來我想着你年齡小,等七歲再開蒙也不遲。”他看向焦氏,笑道,“既然嫣嫣都主動要求要上課了,就隨她去吧。”
焦氏見狀只能咬碎一口銀牙,應了下來,強笑道:“那既然這樣,明兒我就使中人去孟夫子家裡談談這事。”
她能說什麼?
她還能說什麼?!
那邊方長庚已經跟焦嫣容吩咐上了:“……學習最忌半途而廢,嫣嫣,咱們可先說好,你既然選了跟你姐姐們一同上課,就不能再使小性子偷懶了啊。”
焦嫣容正高興呢,聽父親這麼嘮叨也不嫌煩,響亮的應了一聲。
方長庚笑得一臉慈愛。
得,這把焦氏心裡想好的後路也給堵上了。她原本還想,待嫣嫣新鮮勁過去,就以“年齡小或者身體不舒服”的名頭含糊過去,不讓她去上那孟夫子的課。
到了嫣嫣該開蒙的年齡,她自然會花重金請最好的女夫子來教她的嫣嫣。
可現在,這後路算是沒了。
焦氏心裡鬧心無比,面上還得強行擠出笑來,別提多難受了。
方菡娘笑吟吟的夾了一筷子菜。
真是一場好戲。
……
方菡娘晚上回去後,準備動手給焦嫣容縫了個現代版的書包。
說幹就幹。
因着焦嫣容年紀還小,小姑娘嘛,總是更中意花裡胡哨的顏色多一些。方菡娘特特選了塊百花爭春的料子,拿了青黛畫好剪裁線,剪好後就縫了起來。
茉莉腿腳不便,原本今天晚上應該她當值,臨時換成了海棠。海棠見時辰不早了,方菡娘還在燈下奮戰縫書包,有些心疼方菡孃的眼睛,勸道:“大小姐,天色不早了,您該休息了。這活交給奴婢吧,我看着您都剪裁好了,奴婢順着剪裁線縫起來便是。”
方菡娘打了個哈欠,手上兀自還在飛針走線,“別的倒也罷了,主要這是我頭一次給嫣妹妹做點什麼東西,自然要親力親爲。”
海棠見方菡娘這般說,心裡感慨萬千,也不好再勸什麼。她小心的把油燈燈芯剪了剪,讓燈光不至於太暗,也不至於太亮,傷到方菡孃的眼睛。
最終成果倒是也沒辱沒方菡娘這一片辛苦,方菡娘舉着書包在燈光下看了又看,滿意的放到了一旁。
她女工算不得多好,針腳頂多稱得上是細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闆闆整整還算能看。
好在技術不夠,設計來湊。這書包巧妙的設計了幾個夾層,因着沒有拉鍊,用珍珠做了小巧的別扣,再加上方菡娘選的布料又特別得趣,這書包用兩個字就可以形容了。
好看。
第二日焦嫣容見着這書包,受寵若驚,抱在懷裡連連問了好幾次:“這當真是給我做的?”
方菡娘故意逗她:“你若不喜歡,拿回來再給我便是了。”
焦嫣容急忙把那書包藏到了身後,一副寶貝的不得了的模樣:“大姐你不能這樣,送出去的東西怎麼還能往回要呢?”
方芝娘失笑:“大姐就愛逗弄人。”說着,又拿出個香囊,上面繡着一隻在草地上吃草的小兔子,親手給焦嫣容掛在了腰上,“裡面添了香,是你淮哥哥給你放進去的,說怕有蚊子咬你。”
焦嫣容懷裡抱着書包,腰間掛着散着清香的香囊,突然鼻子有些酸。
最初,她是抗拒這幾個哥哥姐姐的,但後來她現,有哥哥姐姐的感覺,其實真的不賴。
多幾個人疼着她寵着她,有什麼不好的呢?
焦嫣容甜甜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