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豎着耳朵偷聽父母小叔談話的姬天瑋一哆嗦,一滴豆大的墨珠自筆尖滴落在宣紙上,洇了開去,眼見着這張大字就毀了,這對姬天瑋簡直又是一樁打擊。
“母妃——”姬天瑋抱怨道,“你看你嚇得兒臣,字都寫壞了。”
太子妃眉頭都要豎起來了。
姬天瑋一見連忙擺手:“是兒臣胡說八道,胡說八道,母妃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說着,一邊放下毛筆,一邊一臉乖巧模樣的蹭到了太子妃身邊去。
太子妃深深吸了一口氣。
姬天瑋見他娘這是要發火的前兆,連忙急中生智,想到了個話題:“母妃,說起來昨日孩兒在亭子那邊見到那位方姑娘了,簡直是絕色美人啊。”
“哦?”聽到這個,太子倒是很有興趣的應了一聲,“絕色美人?……能有多絕色?”
姬謹行冷冷的看了姬天瑋一眼。
姬天瑋心想,小叔你別瞪我,我這是替你在父王母妃面前說你那位心上人的好話呢。
他咳了一聲,想用一些詞彙來誇讚,但卻一時想不出貼切的詞來形容方菡孃的美貌,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來:“就是,比兩個福安加起來還要好看些。”
這話實在不能讓福安郡主聽了去了,不然姬天瑋恐怕餘下的日子都會被福安郡主給盯上了。
太子表示了懷疑:“福安已經算是京城裡有名的美人了,若不是性子實在潑辣了些,風評還能再好一點——你說比她兩個加起來還要好看,孤卻是不信的。”
姬天瑋據理力爭:“是真的好看!我跟你講,父王,兒臣見到方姑娘那第一眼,就感覺她好像在哪裡見過。真的是特別好看!”他頓了頓,又撓了撓頭,“其實,仔細想想好看的姑娘是有挺多的,但方姑娘的氣質很獨特——兒臣總感覺在哪裡見過她一樣。”
太子哈哈大笑,打趣着姬天瑋:“吾兒,你該不會是也對人家那位方姑娘動了心,打算跟你小叔叔搶女人吧——不是父王打擊你,你跟你小叔比,算是完敗了,別看你小叔平時待人冷冰冰的,但好多女兒家,就喜歡這樣的男人呢。”
姬天瑋窘迫的很,被親爹這樣說又覺得有些生氣:“父王你想到哪裡去了!”
姬謹行突然冷冷的開了口:“天瑋確實見過她。”
正打算繼續打趣兒子的太子微微一愣:“咦,還是真見過的?”
姬謹行看了一眼同樣一頭霧水的姬天瑋,算是給了個簡短的提示:“四五年前,天瑋曾經離家出走過。”
說到那次離家出走,太子妃的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當時兒子離家出走,把她給着急的,好些日子夜裡沒睡過一次囫圇覺。
太子妃不由得狠狠瞪了一眼兒子。
姬天瑋卻一下子猶如醍醐灌頂,一道靈光自腦中閃過,他一下子想起來了:“啊?!小叔叔,你是說,是她?!是了,她好像就叫方菡娘那個名字。我竟然,我竟然沒有想到!”
姬天瑋又興奮又是捶胸頓足的很。
太子好奇起來:“什麼她啊你的?傻兒子你說什麼呢?”
姬天瑋情緒高漲的同太子太子妃說起了幾年前的那樁往事——說是小山村裡遇到個女娃,帶着弟弟妹妹跪着求爺爺奶奶放他們一條生路,從這開始談起。
正說着,外頭卻有侍女說有事稟告。
太子妃還是頭一次聽兒子說起這樁事,再加上她對方菡孃的印象不錯,也很想聽完後頭的事,就擺了擺手,讓人去問那侍女,若是事情不緊急,就先在外頭等一會兒。
侍女一聽,覺得忠勇王妃傳個姑娘過去,應該也不是什麼緊急的事,就恭敬的道了聲“那奴婢先在外頭等着”。
太子妃微微點了點頭,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繼續聽化身說書先生的兒子說故事。
說書先生姬天瑋見父王母妃都這麼捧場,說的越發帶勁,從當時方菡娘如何跪着求爺爺奶奶詳細的說起,一直說到了後頭的街頭偶遇,她被人販子喊成窯子裡跑出來的小姑娘,想抓她去賣了。
太子妃忍不住微微發出一聲低呼。
“後來,那方菡娘就義正言辭的說自己是官家的丫鬟,把那倆柺子給嚇跑了。”姬天瑋哈哈的笑着,不由得挺了挺小胸膛,“那倆柺子還是我讓人扭去送官的呢!”
姬天瑋越說越帶勁,又說起後頭方菡孃的親奶奶親叔叔帶了神婆過來說她是妖孽,要作法的事,結果被方菡娘直接帶去見了官……
姬謹行也不由得想起了跟方菡娘初遇時的情形,說起來,那時候他真的沒想過,堂下跪着的那個倔強小姑娘,有一天會成爲他魂牽夢縈的人。
姬天瑋說得口乾舌燥的,最後手上就差個驚堂木:“……縣太爺判方田氏不得再以長輩身份去騷擾方菡娘,方菡娘可謂是大獲全勝了。”
太子在一旁很給面子的鼓起了掌。
太子妃忍不住感慨:“本應是金尊玉貴的出身,卻要經受這麼一番磋磨……這方菡娘,算起來也是我的表侄女,你的表妹了,日後你記得,遇到她的事也要多幫襯一下。”
姬天瑋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他頓了頓,又想起一樁事,哈哈笑着轉過頭去看姬謹行:“不是,小叔叔,方菡娘是我表妹的話,她怎麼也得按照輩分喊你一聲小叔啊……你這就有點……”
姬謹行見姬天瑋又舊事重提,冷冷的看了一眼姬天瑋:“你是打算明天就去西山軍隊報道?”
姬天瑋立馬喊道:“表妹跟小叔叔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合該百年好合,恩愛到老!”
姬謹行面無表情,眼中卻對姬天瑋的識相閃過一抹滿意之色。
太子妃見兒子一提到西山軍隊就秒慫,也有些忍俊不禁,剛想揶揄兒子幾句,突然想起外頭還等着個丫鬟要回事,想了想,招招手,喊了心腹丫鬟,去傳那丫鬟進來。
外頭走廊下的侍女一直恭恭敬敬的立在廊下,沒有半分不耐的神色,聽到太子妃的傳喚,臉上神情自然而然的浮現出幾分驚喜的神色,跟着心腹丫鬟進了書房。
姬謹行神色淡淡的:“既然皇兄皇嫂有事,我就先回去了。事情我會派人去辦妥。”
這是要主動去避嫌了。
太子妃想了想,眼下倒也沒什麼要同姬謹行說的了。方菡孃的事,雖然她心底是贊同的,但因着方菡孃的身份是個問題,此事只能從長計議,也不差這一時半會。
太子妃點了點頭,又囑咐道:“外頭路滑,小心一些。”
太子在旁邊笑:“十一的功夫,再滑的路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問題。”他轉向姬謹行,“回頭大哥再去你那裡找你,同你好好說說之前的那檔子事。”
姬謹行神色微微一動。
他知道太子說的是他之前說的要娶方菡孃的事,姬謹行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
姬天瑋趁機喊:“我去送小叔叔。”腳底抹油抹的比誰都快,他可不想再悶在書房裡頭懸臂寫大字了。
太子妃拿這頑皮的兒子沒辦法,她搖了搖頭,看向侍女:“何事稟告?”
侍女朝太子妃太子恭恭敬敬的行禮過後,這才道:“回太子妃的話,奴婢昨晚由管事嬤嬤撥到福安郡主那院子裡伺候。方纔忠勇王妃着人去喊了平國公府的表小姐方菡娘方姑娘,奴婢特來相稟。”
太子妃神色一變。
忠勇王妃早上過來時就那一副要找茬的模樣,眼下又突然去讓人喊了方菡娘……
原本都走到書房門口的姬謹行,一聽到“方菡娘”三個字,神色也是微微一變,大步折了回來,聲音冷冷的問那侍女:“到底怎麼一回事?”
侍女是認識姬謹行的,知道這位冷麪殿下的威名,腿一軟,好懸沒摔了。
她努力挺直了身板,聲音微微顫着答道:“回,回殿下的話,就是今天早上,忠勇王妃突然,突然把我們趕了出去,留下驃騎將軍的女兒姜姑娘獨自在房中談話。後來,後來忠勇王妃就,就出來喊人去傳方姑娘了。”
傳,這個字姬謹行聽得十分刺耳。他臉色更沉了幾分,配上本就冷若冰霜的神色,侍女差點要暈厥過去。
太子妃一聽姜思華也在這事上摻和了,就暗叫不好。
她皺着眉頭道:“那姜思華,昨兒給我報信時,明裡暗裡都在暗指福安郡主離開薈萃園,是方菡孃的責任。今天忠勇王妃又在悲痛的勁頭上,萬一要是聽信了姜思華挑撥的話……”
姬天瑋遲疑道:“不會吧,我記得福安她娘,平日裡性子看着軟和的很,不像是,不像是會……”
太子嗤笑道:“傻兒子,你纔多大,懂什麼。平日裡軟懦的人,更加容易在某些事情發生時爆發出難以想象的一面。”
姬謹行轉身就走。
姬天瑋一看護身符小叔叔竟然要走,連忙喊:“小叔叔你去哪兒我陪你一起過去?”
只是他話音還未落,姬謹行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視線中。
姬天瑋傻眼了,愣了半晌後轉身問太子:“父王,你說我現在好好學武,還來得及嗎?”
太子哈哈大笑:“傻兒子,你小叔叔這是天賦異稟,小時候又吃苦耐勞的很,才學出了這麼一身功夫。就你那馬馬虎虎的三腳貓功夫,想到你小叔叔那一步,遠着呢。”
姬天瑋有些不甘心,撇了撇嘴:“小叔叔跑這麼快,這是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