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伯夫人一聽這個消息可以說是驚得坐立不安了。
她本來也是覺得,大概是謹王殿下辦砸了什麼差事,聖上惱了他,才用這麼一個農女王妃來讓堂堂王爺丟了顏面作爲懲處。
可是,以今天這般情形來看,似乎並非這般?
姬謹行先是在衆人面前替方菡娘出了頭,又在其後跟方菡娘在院子裡頭私會,怎麼看都不像是被強塞了一個農女的模樣啊?
淮水伯夫人惴惴不安的很。
牀上更加虛弱躺着的安如意聲若蚊蚋的道:“娘,你別走來走去了,看得我頭暈。”
淮水伯夫人嗔了安如意一眼,有些喪氣的坐到安如意牀邊,拉着安如意的手,有些不安道:“意兒,我總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了。怎麼看情形,那方菡娘竟是同謹王殿下情投意合的?”
說完這些,才恍然想起安如意的病情,又有些尷尬的安慰道:“你也別怕,頭暈是正常的,大夫說了,你這一撞,雖是不怎麼嚴重,但畢竟是碰到了頭,養好之前,會經常覺得頭暈噁心……說起來也是尷尬,你這也沒什麼大礙,平國公府竟是絲毫不懼,人都走光了。”
安如意心裡冷笑一聲,怎麼,聽她娘這意思,竟是嫌她磕的不夠重了?
想到之前那一撞,安如意也是有些後怕。
當時她雖然看上去決絕的很,但她心裡卻是知道,這一撞基本不會丟了性命。
安如意早就查過了,若想撞牆而死,那定然要撞得快狠準。
安如意自打醒了就在觀察這屋子裡,有哪裡適合讓她撞牆“以死明志”,最後定下來的地方便是那牀柱子了。
雕了花的牀柱子,若是使力得當,根本不會死人。
然而眼下,她娘竟然還覺得她撞得輕了?
安如意心中有些齒冷。
不過一想起,眼下已經到了這種以死相逼的境地,她終還是要靠家裡的力量,來嫁入平國公府,還是嚥下了心裡的怨憤。
她虛弱道:“娘,我們這兒的消息,你跟爹說了嗎?”
說起這,淮水伯夫人就來了幾分精神,她冷笑一聲:“你放心,你爹不敢不過來。”
淮水伯府裡頭小妾衆多,淮水伯夫人很是有幾分拿捏淮水伯的手段,這才制住了滿府礙人眼的姨娘跟庶子庶女。
好在自家這個女兒,因着是*,又是老來女,倒是很得淮水伯幾分真心。眼下她把安如意這兒的情形又說重了幾分,讓人把消息給傳給了淮水伯。
淮水伯雖然知道自家女兒落水,但礙着同平國公府的面子情,又是姻親,他也沒大有臉過來同夫人女兒一起鬧。
不過雖然是沒大有臉,可淮水伯的意思,卻是千萬個同意女兒嫁進平國公府的。
只是眼下,平國公府的態度也是強硬的很,竟然連女兒撞牆都不能讓她們鬆了半分口,這已經不是她這後宅女人能撐住的事了,淮水伯這個一家之主,也要貢獻出幾分力量來纔好。
……
其實淮水伯夫人的丫鬟出去遞話這事,她前腳出去,後腳消息就遞到了平國公的書案上。
在朝堂上,平國公是個很板正嚴肅的武將勳貴,只有在家裡頭,他纔看上去和藹些。
眼下聽了這個消息,也不過是冷笑一聲。
說起來,平國公同淮水伯乃是同輩,只是平國公當年還是世子的時候,就在戰場上廝殺,而那時,還是世子的淮水伯卻一直不敢跟父輩們上戰場,窩在京城裡頭,以讀書爲名避了戰事。
若不是家中二弟同淮水伯府的嫡女安月兒打小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平國公連正眼都不會看淮水伯一下。
眼下聽說了淮水伯夫人已經將消息遞給了淮水伯,平國公倒是也起了幾分興致,倒是想好好看一下,這淮水伯到底想做什麼。
再說芙蕖堂這邊,綠鶯陪着平國公老夫人回了芙蕖堂後,平國公老夫人便讓綠鶯下去休息了。
綠鶯在芙蕖堂是最得臉的大丫鬟,平國公老夫人向來也心疼她。
綠鶯便告退,去了茶水間,打算喝杯茶休息下。
只是一掀簾子進了茶水間,就看見對面有個穿湖藍色衣衫的女子,彷彿受驚般,一下子從位子上站了起來:“綠鶯你回來了?”
綠鶯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多想,朝着那女子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那女子手裡頭的簸籮放着的針線,笑道:“春景,還在繡嫁妝呢,過兩天就要出府去待嫁了,合該好生休息下。”
春景臉上的笑十分勉強:“左右都無事,繡點東西打發時間罷了。”
因着春景向來是個冷淡的,綠鶯卻沒有注意春景的不自然。她方坐下,便有知情識趣的小丫鬟拎着茶壺上來,給綠鶯倒了碗茶。
綠鶯這些大丫鬟們用的茶都跟底下的小丫鬟不一樣,她們用的,是老夫人賞下來的銀山毛尖,味道醇的很。
小丫鬟殷勤的伺候着綠鶯。
像綠鶯這等有頭有臉的大丫鬟,私底下這等小丫鬟都是搶着伺候的,就盼着能入了這些大丫鬟的臉,在主子跟前替她們美言幾句,等上頭那些三等丫鬟有了空缺,好把自己給提上去。
“綠鶯姐姐,”小丫鬟聲音脆生生的,“您出去辦差辛苦了。”
綠鶯是個心很好的丫鬟,她笑着搖了搖頭:“給主子辦事,哪裡辛苦了。”
小丫鬟便用崇拜的眼神望着綠鶯:“今兒好似外頭亂的很?老夫人沒受累吧?”
這些也不是什麼需要封嘴的事,畢竟老夫人的身子如何,是芙蕖堂所有人都關心的事。綠鶯便提點道:“老夫人有些累了,你們要小心伺候着。”
雖然沒說別的,但只得了這一句,也算了不得的提點了。小丫鬟高興的差點手忙腳亂的跌倒。
她有些尷尬的朝綠鶯笑了笑,退下了。
綠鶯笑着搖了搖頭,到底年齡還小,需要歷練。
綠鶯沒有注意到,此時春景的身子像是繃緊了的條巾一樣。
過了半晌,春景見綠鶯似是一直沒注意到她的異常,這才微微鬆了口氣,儘量用自然的語氣問道:“安姑娘那邊,如何了?”
綠鶯去端茶的手,微微頓了頓。
綠鶯擡頭,看向春景,笑道:“大夫今天去看了安姑娘,倒是沒什麼大礙。”
綠鶯自然是知道沒什麼大礙,若是有事,府裡頭早該有什麼風聲了。她擔心的也不是這個。
綠鶯笑道:“春景倒是很關心安姑娘?”
這話聽得春景心裡頭突的一聲,她有些不自然的低下頭,掩飾着自己的面色,道:“也沒什麼,畢竟安姑娘曾經向我討教過幾個花樣子,我這兒還有個沒有給她。”
這倒也是,安如意向春景討教花樣子的事,綠鶯自然是知道的。
春景繡的一手好蘇繡,別說是安如意了,就是府裡頭別的院子裡的,也經常有丫鬟拿着花樣子來找春景指點一二。
只不過春景性子有些疏淡,有時候會應,有時候不會應,大家素日裡都知道她的性子就這樣,倒也不怎麼見怪。
綠鶯聽着,便點了點頭。
不過好歹姐妹一場,共同伺候了老夫人這麼多年,綠鶯看了左右無人,還是小聲提點了春景一句:“安姑娘怕是日後來不了府裡了,你同她還是少聯繫的好。”
這話什麼意思?!
春景心如擂鼓。
這是安如意的計策失敗了嗎?
那她,那她可怎麼辦?!
會不會暴露她在裡頭參了一腳?!
不——這都是小事,難道,她真的要在幾天後出府,嫁給那個自己並不喜歡的男人,就那樣灰頭土臉的過一輩子嗎?
一瞬間,春景的臉色都有些慘白。
綠鶯擡頭,不經意正好看見了春景的臉色。
也是春景有些失魂落魄,一瞬間忘了收斂掩飾。
綠鶯心裡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安如意這般,同春景何干,她怎麼這麼一副臉色?
綠鶯突地就想起一樁事,安如意落水,三少爺是怎麼知道的?
是偶然碰見的,還是,有人去通風報信了?
綠鶯心下沉了沉,起了身。
綠鶯這突然的動作,讓正在走神的春景猛地嚇了一跳,臉色有些蒼白的望向綠鶯。
不過是一個起身,竟然能嚇成這樣,不是心虛又是什麼?……綠鶯心裡頭越發沉重了。
春景掩飾般的笑着低下頭去:“正在想事呢,倒是被你動作給驚着了。”
綠鶯笑道:“是我太莽撞了。”頓了頓,又道,“突然想起了主子吩咐的一樁事我還沒做呢,春景你先歇着,我過去看看。”
春景心裡頭正忙亂着,哪裡聽得出綠鶯話裡頭的漏洞?
綠鶯向來是芙蕖堂頭一個妥帖人,怎麼會沒完成主子的吩咐就過來茶水間休息了?
春景卻是沒想到這點,心煩意亂的點了點頭。
綠鶯心裡頭越發沉重了,只是面上越發不動聲色。
她在走出茶水間之前,心下不忍,回頭扶着門框,看了春景一眼,輕聲道:“春景,咱們四個打小就在府裡頭一塊長大,你還記得紅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