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娘不用回頭都聽得出,那道聲音是呂育昌。
真是失誤,早知道他今日會來這分店,她是說什麼也不會過來的。
“不必了,又沒對我造成什麼損失。”方菡娘頭也不回的客氣謝絕了那道聲音的好意,一面催着掌櫃的快點把散銀子給找了。
掌櫃對着少東家作了個揖,還是隻收了方菡娘七兩銀子。
方菡娘心裡只覺得彆扭的很,她什麼也沒說,將二錢銀子放在櫃檯上,將買的那堆東西,分給腳伕抱了些,自己抱了些,轉身就要出門。
“方姑娘。”呂育昌上前一步,擋住方菡孃的路,聲音低沉,“爲何你總是畏某如猛虎?你在害怕什麼?”
他還好意思問?!
方菡娘怒了,要不是這大庭廣衆之下着實不太好作,她覺得自己保不準會揮着帷帽去扇呂育昌。
方菡娘剋制了一下自己勃的怒氣,聲音冷漠又疏離:“呂少爺這話說的,我自然是害怕一下子沒控制好脾氣,跟你產生什麼衝突。”
呂育昌聽着方菡娘這話,不僅不氣,反而眼梢眉角都舒展了幾分,看得方菡娘只覺得眼前這人不可理喻。
“方姑娘這話說的,呂某是不會跟姑娘起什麼衝突的。”呂育昌聲音帶了幾分笑意,眼神灼灼,彷彿要穿過那層層的薄紗。
方菡娘深吸一口氣,看了下四周,錦繡閣里人流不少,已經有人注意到了這邊。
她着實不想再跟呂育昌歪纏什麼了。
“呂少爺,借一步說話。”
呂育昌眸色深沉:“樂意之極。”
方菡娘將東西放在櫃檯上,深吸一口氣,找了個隔間便率先進去了。
呂育昌眼含笑意,看着那小巧的姑娘雖然步履匆匆,步伐卻依舊沉穩的模樣,笑意更深。
這真是個鮮活的姑娘。
他跟着方菡娘進了隔間。
方菡娘站定,隔着帷帽,面色沉沉的看着呂育昌:“呂少爺,我不過一介民女,並不想攀龍附鳳,你懂我的意思麼?”
呂育昌沒有回答,一時情難自禁,反而伸手去摘方菡孃的帷帽:“菡娘,讓我看看你。”
方菡娘大怒,喝道:“呂育昌!”
她實在沒想到,呂育昌竟如此大膽!
呂育昌的動作頓了頓,皺了皺眉:“菡娘,從前我只覺得你年齡小,對你的心意沒有說過。你既然明白我對你的心意,何必這般?”
“何必這般?”方菡娘怒極反笑。
呂育昌見不到方菡孃的臉,只能聽到少女聲音中滿滿都是怒火。
他想象着少女此刻生動鮮活的神態,心如擂鼓。
方菡娘見呂育昌那般模樣,心中怒意更甚。
從前禮芳嘆她於感情上少一根筋,可她再怎樣遲鈍,眼前男子這般侵略十足毫不遮掩的眼神,她又怎會看不懂!
“呂少爺,”方菡娘冷笑一聲,“你可還曾記得,你是訂了親的人?”
“這又如何?”呂育昌微微一頓,“你放心,我雖然要娶她,但我心裡始終是隻有你一個。待你進了門,一切吃穿用度都如同正室。”
“如同正室……”方菡娘嚼着這四個字,露出一抹諷刺似的笑,“口口聲聲說心裡只有我,卻是要納我爲妾?呂少爺,我今日便正兒八經的迴應您一句:想都別想!”
“做妾怎麼了?”呂育昌皺着眉頭,有層層薄紗擋着,方菡孃的神態他看不分明,只覺得心中也涌起一層怒意,他強壓着怒意,耐心的勸着,“菡娘,你自己也知道,以你的出身,是做不了正妻的。我答應你還不成麼,只納你一個。”
“謝謝了您吶!免了!”方菡娘冷冷笑道,“我方菡娘雖出身貧寒,但向來有志氣的很。寧爲窮**,不爲富人妾。更何況,我對您半點心思都沒有,還請您以後見了我,就當不認識我的好。我謝謝您了!”
她說着,便要走出門,卻被呂育昌一把拉住胳膊。
方菡娘回身,想火,但想想這公子哥未必能聽得進去。她便換了個談話方向,嘆道:“呂少爺,謝謝你的心意,你是個好人。但你是定親的人了,我方菡娘也知禮義廉恥,不會爲妾,也不會跟有婚約的人糾纏不清,還請您高擡貴手,放小女子一馬,成嗎?”
方菡娘了一張好人卡。
呂育昌臉色陰沉,他抓着方菡孃的胳膊,越用力:“你拒絕了我,是因爲陳禮清嗎?我告訴你,別癡心妄想了,陳禮清也不會娶你當正妻的,他頂多也只是納你當妾!”
方菡娘覺得自己拒絕的意思表達的很清楚了,這呂育昌還糾纏着簡直就是過分;糾纏的同時還扯上陳禮清,簡直更過分了!
她拿起桌上的一杯茶便潑了呂育昌一臉,趁機抽開胳膊:“我說了,我不會給任何人做妾!還有,你別亂攀扯別人!”
方菡娘趁亂開門逃走了。
她篤定以呂育昌這種要臉面的人,不會頂着一頭茶葉不顧容儀的追出來,所以逃的特別從容,還不忘去櫃檯拿她挑選的布匹。
呵呵,口口聲聲說心裡只有她,可他的所作所爲,哪一點替她着想過了?明明都是訂過親的人了,大庭廣衆之下,言語行爲還那般曖昧不清,這是想讓她被別人的吐沫星子淹死嗎?
他這哪裡是喜歡她,自私自利的很。
方菡娘潑茶潑的特別沒有心裡負擔。
呂育昌在隔間裡,把桌子上擺着的茶具全給摔了。
夥計聞聲進來時,被屋裡滿地的狼藉給嚇了一跳,只見他們少東家臉色陰鬱的站在一堆瓷器碎片間一言不,頭上還頂着不少泡過的茶梗,那副模樣……
夥計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
這邊方菡娘看着跟彭老爹約定的時辰也差不多了,便領着腳伕去了約好的地點,果然就見着彭老爹已經等在那兒了。
方菡娘坐上了馬車,心裡這才踏實下來。
“大小姐,咱們回了?”
“嗯,回了!”
彭老爹應了一聲,揚鞭驅着馬車,緩緩離開了縣城,向着方家村駛去。
回了家中,方芝娘正在書房裡描王逸飛送她的字帖。彭蘭蘭在窗外的院子裡歡快的踢着毽子,毽子上下翻飛着,五顏六色的絨毛分外好看。
見着方菡娘回來了,彭蘭蘭歡呼一聲,小跑過來:“大小姐,你回來啦。”眼睛不住的往方菡娘懷裡睃。
她就知道,每次大小姐去縣裡,都會給她們帶不少好東西回來。
方菡娘也不在意,領着彭蘭蘭去了書房尋方芝娘,見方芝娘端着小臉,垂着手腕,一筆一畫的描着正認真。
汗水沿着她潔白的額頭慢慢滴落,滴在了宣紙上。
方芝娘這幾年容貌漸開,十歲出頭的女孩子,已有了幾分少女的雛形。她不同於方菡孃的清秀絕麗,更多的是溫婉柔美。
汗水暈染在宣紙上,方芝娘一怔,這纔回過神,擡頭看見方菡娘跟彭蘭蘭過來了,露出個甜甜的笑:“大姐,你回來啦。”
方菡娘拿過方芝娘手中的筆,擱在筆洗中,又心疼又好氣道:“芝娘,從我走時你便在練字,一直練到現在?”
彭蘭蘭在一旁告狀:“是呢,大小姐!芝娘她用過午飯後就又跑書房來了,我怎麼勸都勸不住。”
方芝娘見大姐滿是不贊同的目光,面帶赫色,不好意思道:“逸飛哥哥給了我這本字帖,我見着這字極好,想早日練完……”
方菡娘不分由說的拉過方芝孃的手,輕輕的給她按摩着,疏鬆着指骨:“芝娘,什麼事情都要循序漸漸,哪有一蹴而就的。昨日裡先生臨走時還特特囑咐過了,就是怕你用功太過。”
因着芝娘不能跟淮哥兒一起去學塾,方菡娘特特請了個女師傅來家中授課。
因着方菡娘也沒打算把自己跟妹妹往才女上培養,安排的課時相當鬆泛,上一日休一日。女師傅教的輕鬆,離家又不算遠,天天由彭老爹接送,月銀又多,自在的很,反而對這兩學生更上心了。
那女師傅見方芝娘平日裡除了繡花就是練字,也是特特提醒過好多次,多出去活動活動,鬆泛鬆泛。
好在去年方菡娘將彭蘭蘭一家買了回來,也算是給方芝娘找了個玩伴。
方芝娘聽着姐姐的說教,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大姐,我知道啦。”
方菡娘給方芝娘揉了半天手指,這才領着方芝娘去了堂屋。
堂屋桌子上擺着滿滿一桌子她從縣裡捎回來的小物件,方菡娘招呼芝娘跟彭蘭蘭:“你們倆過來看看,挑一挑自己喜歡的。”
彭蘭蘭歡呼一聲,撲了過來。
她剛來方家時,瑟縮的很,日子久了,知道這主家幾位小主人都是特別寬厚的,膽子逐漸大了起來,性子也活潑起來。
“這朵好漂亮!”彭蘭蘭舉着一朵做成層層疊粉桃花樣的絹花,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方菡娘看了一眼,那朵絹花她買的時候是想起了方芝娘有條櫻色月華裙相配的很,不過見着彭蘭蘭先選去了,她也沒說什麼。畢竟這幾年她給芝孃的衣服不少,也不缺這一朵搭配的絹花。
她從那堆小物件裡扒拉了會,找出個粉色的編制絡子,之前買的時候見那編法同她們尋常的絡子不太一樣,就買下來了。方菡娘遞給彭蘭蘭:“蘭蘭拿去,這絡子跟那絹花搭起來好看。”
彭蘭蘭衝着方菡娘露出個大大的笑:“謝謝大小姐,這絡子也好好看啊。”
方菡娘笑了笑。
“咦,你們在幹嘛呢?”
三個小姑娘挑的熱火朝天的時候,方明淮下學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