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提點幾句縫合術,之後將她帶來的藥膏與丸藥,拿出來展現給大家,介紹一些藥效。
一些能夠立即測出效果的藥,呈現出來的效果,讓他們歎爲觀止。
對她醫術的質疑,全都消散於無形。
一些原來是因爲縫合術而簽訂合約的人,變得心甘情願。
有人忍不住問,“商姑娘,您師從何處?”
商枝知道張釋隱在外的名聲,她若說出來,對她弊大於利,招惹禍事。
而且張釋隱隱姓瞞名,說不定還有其他的隱情。
“師傅是世外之人,如今已經仙逝。”
衆人見她諱莫如深,也便不再問。
傷寒藥雖然不能給他們利潤,但是能夠帶來名氣,何況商枝還會給他們疑難雜症的藥方作爲補償。
換一個角度,即便商枝不給他們藥方獎勵,只憑着傷寒藥打出去的名氣,也能夠提升地位,不愁沒有生意,如此說來也並不吃虧。
這一場宴會,算是賓主盡歡。
商枝將人送走,疲倦的癱坐在椅子裡,她閉上眼睛,覺得與人打交道,簡直比下地幹活還累。
微涼的手指貼着太陽穴輕柔的按揉,商枝聞着清冽的藥香,她渾身放鬆。
“不是告訴你不用來?”
“今日說的那番話並非是特地叮囑我,而是說給旁人聽罷?”薛慎之如何不瞭解她?她對蘇錦瑟的不喜,會令她遠離蘇家,又豈會問蘇易借馬車?
前一日文府尋找她的麻煩,次日文府的人來接文曲星,她說出那樣一番話,足以可見她另有謀算。
他如何能放心得下?
商枝睜開眼睛,看着他脣邊噙着的笑意,握着他的手,輕嘆道:“什麼都瞞不住你。”
“方同與劉向山他們不適合合作。”薛慎之提醒道。
商枝頷首道:“劉向山毫無醫德,方同也不是個老實的,剛纔還在挑事呢。說要留下吃一頓飯再走,之後不見他人影。”
薛慎之淡淡地笑道:“他許是沒有臉留下來。”
商枝原來還擔心他強行留下來是要鬧幺蛾子,結果人走了,倒是讓她省心。
“回去吧。”商枝站起身,記起秦伯言之前說的話,“秦大哥年底會入京,你正好也那時候赴京趕考,便與他同行。”
薛慎之應聲道:“好。”
商枝有些惆悵道:“年節你得在京城裡過。二月考會試,你若得中,還得留一個月等三月十五考殿試,再回來還不知到幾時。”
薛慎之想說可以一起進京,但是他去科考,住處都未曾找尋好,每到會試京城客棧都住滿,她跟過去也只是受累。
“我給你寫信。”
商枝也是一時感概而已,聽他一本正經的說給寫信,心裡甜絲絲的,又忍不住問,“不會耽誤你溫書?”
“誒誒誒!你們不能旁若無人的卿卿我我!考慮考慮一下我的感受。”龔星辰連忙打住兩個人,他陪着商枝幹等一個晚上,可不是爲看這個的,“適可而止,別太過分啊!”
商枝看着突然站在面前的龔星辰,“你還沒走啊?”
“……”龔星辰磨了磨後槽牙,告訴自己這是他白撿的妹妹,深吸一口氣道:“你帶我來,不是爲着合作的事情?”
商枝一臉茫然,“不是你跟過來的?”龔星辰自己跳上牛車,又沒有走,她不能攆人吧?
他都未說做什麼營生,自己怎麼可能會想着與他合作?
“……”龔星辰覺得他是送上門給扎心的。
“你如果有意向合作,我們可以坐下來談一談。”提到生意的事情,商枝認真且嚴肅,“我不知道你做什麼營生,我目前是藥物這一塊。”
龔星辰也收斂笑意,“我做的買賣較雜,糧食、絲綢、漆器都有涉及。”
商枝一怔,未料到龔星辰是做生活必需品的生意,市場廣,銷路也好。“只是這些商戶爲免太多,你哪裡來的路子?”
龔星辰十分得意道:“商人得樂觀時變,及時關注農作物與市面需求行情。你只要做到‘人棄我取,人取我與’的準則,一定能夠謀取厚利。每年糧食豐收後,糧農賣出的價格最公正,這時買進五穀儲存起來,將早前囤積的絲織、漆器出售。蠶繭大量上市的時候,我便購進絲棉等織物,再將糧食出售,這樣能夠賺取很大的差價,若是糧食豐收不好,利潤便更高了。”
做生意一事上,龔星辰十分有頭腦,善鑽營,說起來頭頭是道:“想要賺更多的錢財,就要買低等穀物。低等穀物價低利薄,卻是被普通百姓大量需求,薄利多銷,利潤巨大。”
商枝很驚訝,他的那一套生意經是:時賤而買,時貴而賣。
龔星辰的確對經商很有天賦,但是士農工商,商戶屬於下九流的賤戶,難怪他瞞着爹孃!
“你囤積起來,需要倉庫,你有自己的倉庫?”商枝好奇的問道,建造大型糧倉,得費不少銀子。
龔星辰道:“我是與人合夥,倉庫是他處理,我只管買賣。”
商枝點了點頭。
“業有所專,你做的藥物那一塊我不如你。娘說你想要開醫館,別的許是幫不上,但是你要用銀錢,只管與我說。”龔星辰含笑道:“人脈上也能夠幫上一點。”
商枝不禁失笑,“我可記住你這句話了!”
龔星辰鼻孔裡哼出一聲,“現如今知道我的好了?”
“是是是!”商枝迭聲說道:“我們要回去了,你趕緊回府吧!”
“沒良心的丫頭片子!”龔星辰臉都要氣歪了,一甩袖,快步離開。
商枝莞爾。
薛慎之無奈的搖了搖頭,商枝是完全將縣令一家當做親人,行事方纔毫無顧忌,否則在龔星辰面前不會這般自然放鬆,必然會客氣疏離。
如今龔府算作她的孃家,他到時候去龔府提親,之後商枝可以在龔府出嫁。
想到提親二字,薛慎之注視着她的眸光溫潤,脣邊流露着清淺笑意。
尋思着找人擇一個吉日,再上門提親。
兩個人回到杏花村,院門是合着的,裡面有微弱的燈光傾瀉而出。
商枝愣一下,方纔記起來,她將鑰匙給蘇易了,叮囑他收藥材。
這一刻,商枝竟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蘇易。
她爲算計蘇錦瑟,求蘇易幫她收藥材,只是爲了拖住他,也是爲了將她的行蹤透露給蘇錦瑟。
如果蘇錦瑟沒有對她動歪心思也就算了,若是對她起不該有的念頭,栽在文老夫人手裡,那也是她咎由自取,不值得任何的同情。
蘇易知道幫她,害得自己的妹妹受到傷害,一定會憎恨她吧?
推開門,商枝與正準備離開的蘇易迎面相對。
“你回來了?”蘇易見到商枝,神色溫和,“這麼晚回來,一定累了?我給你們燒好熱水悶在鍋子裡,裡面有簡單飯菜。”
商枝神色怪異的看他一眼,不禁想起魏嬌玲的話,不會是因爲他們兩個人長相相似,蘇易纔對她很好?
“蘇易,謝謝你,辛苦了!”商枝涇渭分明,不會因爲蘇錦瑟處處使壞,而遷怒蘇易。
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蘇易黑白分明,不替蘇錦瑟遮掩,也並未因爲蘇錦瑟是他的妹妹而回護。
蘇易心中酸澀,他爲她做的太少,只不過是一些舉手之勞的事情而已,根本就還不夠!
整個蘇家虧欠她十五年!
這十五年的虧欠,不是輕易能夠補償。
“我也要吃飯,借你的廚房燒飯,順便給你們的那一份做了,就着剩下的柴禾燒水,不用道謝。”也不用對他這般客氣、生疏!
蘇易在心裡默默地加上最後一句話。
商枝點了點頭,接過院門鑰匙,準備進院子。
這個時候,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衝過來,喘着粗氣對蘇易說道:“世子,不好了!大小姐出事了!”
蘇易臉色驟變,“怎麼回事?”
車伕將發生的事情,事無鉅細的告訴蘇易,“大小姐威逼老奴送她去縣城,她在茶館坐了將近一個下午,直到晚上吩咐老奴將馬車停在同福酒樓,她去酒樓沒有多久,有人偷襲將老奴打昏丟在路邊上,大小姐被劫持……幸好弄墨報官及時,挽救下大小姐。”
商枝卻覺得那個劫持,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或許是還有其他的意思在裡面。
想起文老夫人的手段,商枝眼底閃過冷厲之色,覺得只怕是想要壞人清白吧?
“同福酒樓?她去同福酒樓做什麼?”蘇易話一出口,頓時記起商枝今晚在同福酒樓宴客,臉色頓時鐵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蘇錦瑟是去找商枝麻煩,結果自己被人盯上劫持!
他又驚又怒!
驚的是如果蘇錦瑟沒有被劫持,那麼她又打算拿什麼手段對付商枝?而他對這一切,竟是毫無所覺!昨日纔信誓旦旦對商枝說不會再讓蘇錦瑟找她的麻煩!
怒的是蘇錦瑟死性不改,她若是在清河鎮出個意外,日後商枝認祖歸宗,衆人回想起蘇錦瑟的遭遇,難免會往壞處想,以爲是商枝特地針對蘇錦瑟,對商枝十分的不利。
蘇錦瑟在京城權貴圈子裡的風評極好,她會裝模作樣,扮弱者十分擅長。
商枝不過是在鄉野長大,即便她是侯府血脈,對京城權貴圈子裡來說,她的地位也比不上鳩佔鵲巢的蘇錦瑟。
他們會先入爲主,商枝是個毫無見識的村姑。
想到此處,蘇易便抑制不住胸腔裡橫衝直撞的蓬勃怒火!
他陰沉着臉,大步往外走,“她現如今在何處?”
“鎮上!”車伕焦急的說道:“大小姐回到鎮上就要去文府,弄墨好說歹說將大小姐勸住,如今在客棧裡。老奴來請您的時候,打算去找曹管家,被大小姐攔住,只有弄墨一個人守着。”
文府?
這事與文府有何牽連?
他解開車架,翻身上馬,對車伕道:“你留在這裡。”
一揮馬鞭,奔騰而去。
到達客棧的時候,弄墨守在門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蘇錦瑟要一桶熱水,將她趕出來,一個人關在房間裡。
如今過去小半個時辰,房間裡沒有半點動靜,任她喊叫都沒有反應。正焦灼得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看見蘇易大步走來,眼淚大滴掉落下來,哽咽道:“世子爺,您總算來了,大小姐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快一個時辰,奴婢如何叫喊都沒有反應,她會不會想不開?”
“大小姐差點被人佔去清白,幸好官兵去的及時,抓住了兩個人。如今關在衙門裡審問,他們都是文府的人。”蘇易的到來,對弄墨來說仿若是找到主心骨,這一路來積壓的恐懼宣泄而出,哭訴到最後咒罵起文府,“秦老夫人與夫人對文家好,有什麼好事,經常惦記着她們,誰知她們心腸歹毒,叫人壞了大小姐的清白!”
蘇易十分驚訝,居然是文府的人要毀壞蘇錦瑟的清白。
轉念他臉色漆黑,隱隱透着冷煞之氣,弄墨嚇得立即噤聲。
蘇易若是這時有什麼串聯不起來,那就蠢笨如豬了!
蘇錦瑟之前爲了對付商枝,在文老夫人面前造謠生事,纔會給商枝招惹禍事!
現在她在同福酒樓差點被人糟蹋,糟蹋她的人又是出自文府,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想到一個可能,文府的人真正想要毀壞清白的人是商枝!
在蘇錦瑟假鳳凰的身份暴露之前,文府哪有膽子敢算計蘇錦瑟?
蘇秦兩家的怒火,文老夫人無法承受!
蘇易這一刻不知是不是該慶幸?
陰差陽錯之下,這些陰謀詭計,全都報應在作惡多端的蘇錦瑟身上?
“文老夫人爲何要壞她的清白?她一直想要與侯府結親,蘇錦瑟這般清楚,知道利用此事,讓文老夫人對商枝下手,那麼這一次,文老夫人爲何會派人糟蹋蘇錦瑟,你心裡會不清楚?”蘇易目光凌厲的射向弄墨。
弄墨渾身顫抖,哆哆嗦嗦地說道:“是……是記恨小姐出爾反爾。”
蘇易挑眉,還有隱情?
弄墨臉色蒼白的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說道:“世子爺,大小姐之前許諾文老夫人,會在夫人面前爲文曲顏說幾句話,讓夫人答應您和文曲顏的婚事。可文老夫人辦事不利,派人來請大小姐去文府做客,被大小姐拒絕,她只怕記恨大小姐,以爲大小姐在戲弄她,方纔下毒手!”
蘇易卻並未這麼想,他覺得文老夫人是爲了討好蘇錦瑟,所以在此對商枝出手。
而文老夫人未曾想到的是蘇錦瑟也對商枝心生歹意,不知是哪個環節弄錯了,文府的人將同福酒樓等候商枝的蘇錦瑟給劫持走,毀去她的清白!
但是他並不打算糾正她們的誤會。
“此事你不許在外聲張!”蘇易目光冷冷地看向弄墨,帶着警告!
弄墨一個激靈,領會到蘇易的意思,捂死蘇錦瑟險些毀去清白的事情!
吱呀一聲,蘇易推着門進去。
蘇錦瑟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蹲坐在地上,彷彿失去反應,聽不到屋子裡的動靜,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臉上一片死氣。就彷彿一個死去的人,靈魂都被抽離,那樣呆呆的坐在牀腳地上,圓睜的大眼裡沒有焦距,毫無生氣。
“蘇錦瑟。”蘇易開口喚一聲。
蘇錦瑟的眼珠子轉動一下,她微微仰着頭,看着蘇易,聲音嘶啞乾澀,“哥……”
那雙呆滯得毫無焦距的眼睛,隨着這一個字出口,淚水洶涌而出。
突然站起身,撲進他的懷抱,雙手緊緊抱着蘇易,說什麼也不肯放開,渾身因爲害怕而顫抖着。
溫熱的淚水溼透蘇易的衣襟,他看着緊緊咬着下脣,竭力抑制住哭聲的蘇錦瑟。她臉上毫無一絲血色,只有無限恐懼的驚惶!
“今後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我如今這般髒,再多的水也無法洗乾淨!”蘇錦瑟的聲音裡帶着濃烈的痛苦與無助,最後化成絲絲縷縷的自責地哭聲,“哥哥……哥哥我錯了,我遭報應了!給蘇家蒙羞,你心中是不是更輕賤我?我是蘇家的恥辱!”
蘇易看着沉浸在痛苦中的蘇錦瑟,緊緊皺着眉心。
“可恨我手無縛雞之力,只能任由他們宰割!他們噁心的話語,骯髒的雙手,只要閉上眼睛便如噩夢侵襲着我。”蘇錦瑟面無人色,眼底佈滿痛苦,因爲恐懼而牙齒在打顫,全身抑制不住的發抖,“哥哥,我好害怕,好害怕啊!我明明說出自己的身份,他們依舊不肯放過我,他們侵犯的不止我的清白,還有侯府的尊嚴!”
蘇易清晰的感受到蘇錦瑟顫抖的話語中,帶着濃烈的恨意與怨憤!
他將蘇錦瑟推開,聲音裡毫無一絲溫度,“你去縣城同福酒樓做什麼?”
面對蘇易的質疑,蘇錦瑟絕望的眼中充斥着難以置信,緊接着大滴大滴的眼淚從她眼眶裡滾出來,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心裡又氣又惱又恨,她都快被人玷污清白,蘇易作爲哥哥不知安慰她,竟到這個時候還在質問。
蘇錦瑟直愣愣的看了蘇易半晌,猛地慘笑一聲,“哥哥是覺得我自作自受,若是乖乖聽話,等着被你送進京城,根本不會發生這些事情,對不對?”
蘇易沉默不語。
“滾!”蘇錦瑟情緒陡然變得激動,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道:“你給我滾!你不是我的哥哥,不是我哥!給我滾!你滾!”說到最後,狠狠將蘇易往門口推去!
她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走,整個人軟綿無力的跌坐在地上。那張漂亮的面容扭曲,她一邊按着頭,一邊瘋了般咬着牙冷笑,眼淚大顆的滾落而下,她崩潰的說道:“自作自受,是我……自作自受啊!”
蘇易看着蘇錦瑟被他一句話擊潰,那張臉上有痛苦,絕望,厭憎,獨獨沒有悔恨。
這一刻,他知道蘇錦瑟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蘇錦瑟。
“你好好休息,你畢竟是蘇家的女兒,凌辱你的人,我會處置好。”蘇易的聲音十分平靜。
蘇錦瑟聽了他的話,睜大眼睛看向蘇易,眼中佈滿哀傷與悲切,似乎沒有想到昔日疼愛自己的哥哥會變得如此的冷血無情。
面對她險些被毀去清白的遭遇,毫無心疼與憐惜,只有公事公辦的冷酷,彷彿是因爲那些人冒犯平陽候府的威嚴,他才屈尊降貴去處置,而非是因爲自己是他的妹妹!
蘇錦瑟臉上浮現悽苦悲傷的神色,捂着臉泣不成聲。
蘇易看着脆弱而無助的模樣,緊緊地捏握着拳頭,別開視線,大步往門口走去。
弄墨站在門口,早已哭成淚人,直到蘇易離開,她奔跑着進來,跪坐在蘇錦瑟的身邊。
“小姐,小姐,世子是在生我們的氣嗎?他爲何不替你報仇?那幾個歹徒該死,可指使他們的人更該死!”
蘇錦瑟擡起頭,滿面的淚痕,望着空蕩蕩的房間,她狠狠一擦臉,眼裡的恐懼和膽怯被怨恨與殺意吞噬!
次日一早,蘇錦瑟坐在銅鏡前,蒼白的臉上再無昨日的怯弱與無助,只剩下一片陰沉與狠絕。
弄墨看着眼底陰氣沉沉的蘇錦瑟,心裡有些膽怯,硬着頭皮爲她梳妝好。
“小姐,昨夜世子去縣城,將那幾個傷害您的人給處置了。”弄墨將一大早得來的消息說與蘇錦瑟聽,希望能緩解她身上陰森可怕的氣息。
蘇錦瑟面無表情,她透過銅鏡看着裸露在外的脖子與手臂,上面佈滿暗紅的痕跡,瞬間將她的眼睛給染紅。
她扯着脣角,獰笑道:“我該謝謝我的好哥哥,他爲我報仇了。”
弄墨看着銅鏡裡那雙漂亮的杏眼裡,除了怨憎與仇恨,沒有絲毫其他的情緒。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大小姐將世子給恨上了!
蘇錦瑟撫着梳理好的鬢角,起身讓弄墨去租一輛馬車。
“小姐,您去哪裡?”一聽蘇錦瑟要出去,她一陣膽戰心驚。
蘇錦瑟笑道:“文老夫人昨日請我上門做客,我做爲晚輩,自然要上門拜訪!”
弄墨張了張嘴,看着蘇錦瑟冷若冰霜的眸子,心底一顫,連忙去租馬車。
蘇錦瑟來到文府的時候,文老夫人已經得知她派出去的護衛被抓,然後又被蘇易處決,她又驚又怒。
驚的是蘇易對商枝的維護,怒的是蘇易不給她這個姨祖母半點臉面!
“啪”地一聲,她揮手打落一套茶盞!
翠竹進來看着滿地的碎片,連忙吩咐婢女進來打掃,然後對文老夫人道:“老夫人,表小姐來了!”
文老夫人臉上的薄怒瞬間變換成一派和藹的神色,“快!快去將她請進來!”
她的話音一落,蘇錦瑟直接自己走進來,坐在文老夫人身側的炕上。
“錦瑟,姨祖母昨日派人請你,這些作死的婢子,竟說你不願來,我想定是她們言行無狀,得罪你了。”文老夫人出言試探蘇錦瑟的態度,如果她不計前嫌,一定會順着她的話說。
果然,蘇錦瑟掩嘴嬌笑道:“姨祖母,我只是沒能幫你說服哥哥,一時在生悶氣呢!今日來找你,可是帶着好消息過來找你。哥哥被我說動,他願意與文家親上加親!您最疼愛顏表妹,我也很喜歡她,當然得盡心盡力,幫她說上一門讓你們都稱心如意的親事。”
文老夫人聽了蘇錦瑟的話,喜不自禁,“你哥哥答應了?”
“當然答應了,能娶顏妹妹這般漂亮又溫柔的妻子,他高興還來不及呢!”蘇錦瑟也跟着文老夫人笑,一雙沒有溫度的眼睛,看着門口羞紅臉的文曲顏,臉上的笑容透着一絲詭異,不過一瞬,又恢復如常,“顏表妹,我得多叫你幾聲,今後呀,可得叫你嫂子了。”
文曲顏臉色羞臊得一片通紅,透着小女兒家的嬌態,卻讓蘇錦瑟攥緊了袖中的手,險些將錦帕給撕碎。
“表姐,我現在和易哥哥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文曲顏細若蚊蠅道,一雙純淨毫無雜質的眼睛,盯着壓在裙襬上的玉佩,顯露出羞澀的笑意,透着一絲甜蜜。
那一抹甜蜜的笑,深深刺痛蘇錦瑟的眼睛,她臉上笑容不變道:“一撇一捺都是人寫出來的,端看寫這字的人是誰。”
“對對對!錦瑟說得沒錯!顏丫頭,你可得多向錦瑟學着一點,日後可是得做世子夫人,不能太小家子氣。”文老夫人在蘇錦瑟面前,一點都不遮掩自己的心思。
蘇錦瑟脣邊的笑透着譏誚,問文老夫人要來文曲顏的八字與庚帖,便起身告辭。
文老夫人雖然覺得現在給庚帖不合適,至少得合完八字再說。轉念一想,她爲這樁婚事籌謀已久,就算八字不合,她也不會放棄,便將庚帖給蘇錦瑟。
蘇錦瑟拿着手裡的庚帖,眼底閃過興奮之色,身邊的弄墨疑惑的問道:“小姐,您真的打算將文小姐說給世子?”
“我可沒說是蘇易,我的三哥哥的婚事,急得嬸孃嘴裡長燎泡,文曲顏家世低,但好歹是個標緻的丫頭,文家可費不少心血精心栽培,她嫁過去,二嬸孃一定會很歡喜。”蘇錦瑟想着文老夫人拿到男方庚帖崩潰的模樣,心裡升起扭曲的快意,敢派人毀去她的清白,就得準備接受她的報復!
文曲顏,只是第一步!
弄墨倒抽口冷氣,猛地擡頭看着蘇錦瑟,後背沁出冷汗。
三少爺是平陽候府二房的嫡子,紈絝浪蕩,男女不忌,後來被人打斷腿,更是變得暴躁狠唳,送去他房中的男女,沒有一個活着出來的。
他的臭名早已名滿京城,即便想要攀高枝的人,對他都敬而遠之。
文曲顏嫁給三少爺,還有活路嗎?
只怕活着比死了更可怕!
文曲顏根本不知道蘇錦瑟的心思,她心裡崇敬着這個表姐,對她十分喜愛,雖然表姐並不是很喜歡她。
她心中戀慕着蘇易,卻是從來不敢妄想嫁給他,如今蘇錦瑟卻說她能夠嫁給心愛之人,她心中即歡喜又緊張,不知道易哥哥是不是真的喜歡她。
“表姐,這是我爹給我帶來的珍珠,我知道你最喜歡珍珠,便留着打算明年入京送給你,你既然來清河鎮,我便現在給你。”文曲顏將一匣子桂圓大的珍珠遞給蘇錦瑟,顆顆圓潤,大小一致。
這些珍珠是文曲顏收集了四五年,因爲那一年蘇錦瑟對她說過,想要一匣子大小一樣的珍珠,做一副珍珠頭面,一定會很好看,可惜太難尋了。
她一直記在心底,希望在蘇錦瑟嫁人之前收集好,如今好不容易湊齊了,蘇錦瑟又爲她的婚事勞心盡力,便提前將這一匣子珍珠贈給她,讓她高興一下。
蘇錦瑟看着這一匣子珍珠,眼底的確閃過詫異,可她屋子裡有太多這種的珍珠,成色品相皆在這之上,自然就入不了眼。
“謝謝表妹,我很喜歡。”蘇錦瑟讓弄墨收下。
文曲顏彎眉一笑,烏黑的眼睛裡閃爍着星子般的光芒,顯見的心情很愉悅。
“表姐你喜歡就好。”文曲顏將蘇錦瑟送出府外。
蘇錦瑟坐上馬車,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
“小姐,這珍珠……”
“賞你玩。”蘇錦瑟看都不再看一眼,反而興致勃勃的盯着手裡的庚帖,回到客棧,寫下兩封書信,一封給秦玉霜,一封給二房何氏,何氏的這封信裡放入文曲顏的庚帖。
“你去驛站寄去京城,要快!”蘇錦瑟將信遞給弄墨。
弄墨拿着信匆匆去驛站。
——
商枝第二日一大早便得到消息,蘇錦瑟的確是被人壞清白,只不過被蘇易封口。
的確得封口,怎麼着蘇錦瑟是出自世家,她一個人的清白,事關整個家族。
常樂做好早飯端出來,縣令夫人與商枝坐在餐桌前,說起這樁官司,還是認出蘇易,那日一起送土匪去官衙。
“聽說還是表親呢,也下得了狠手。”龔縣令受過文府的恩惠,因而縣令夫人也敬重着他們,只是在經歷過算計商枝一事後,縣令夫人心中有了膈應,生怕商枝爲着這一事心中怨怪他們,這不一到預定的日子,一到清早趕過來,“你今後得多堤防文府,那老夫人可是個狠辣的人,不知道今後還會對你使什麼陰招。”
商枝決定實話實說,“文老夫人不是算計蘇錦瑟,而是算計我。蘇錦瑟也是爲了對付我,陰差陽錯,將人給劫持錯了,纔會有接下來的事情。”
縣令夫人臉色鐵青,氣得早飯也吃不下去!
“簡直是欺人太甚!落到這個下場,也是他們咎由自取!”縣令夫人氣急了,冷笑道:“就讓他們狗咬狗!”
商枝點頭,知道縣令夫人的來意,寬慰她道:“文府的事情與你們無關,不用自責。”
縣令夫人眉宇間縈繞着淡淡的清愁,她嘆聲道:“我就是惱恨他們與你無冤無仇,便用這般狠辣的手段毀了你。娘想着是你太好了,纔會招了小人。不過這起子陰暗小人,一輩子只能活在臭水溝裡,仰望着你們越變越好!”
商枝很贊同,“害人終會害己,我們且看着他們得到報應!”
“算了,不說他們掃興!”縣令夫人提起文府就犯惡心,一邊拿着老爺的仕途請求他爲百姓做主,做的惡事卻是在敗壞老爺的仕途,“遲早有一日要與他們斷了那點恩情!”
這樣一來,縣令夫人倒是希望文府再作鬧。
用完早飯,縣令夫人要去看看商枝種的藥材,商枝帶着她轉了一圈,縣令夫人看着長勢很好的藥材,她笑容滿面的說道:“這是收成好的一年。”
“嗯,馬上有一批藥材要收割。我在縣城買的那套宅子,已經交給林掌櫃在整理,等收整好之後,便將鎮上的小作坊移到縣城去,可以大量的生產了。”商枝準備等藥材採挖的時候,就立即張貼告示僱人。
縣令夫人替商枝高興,“你兩個哥哥有你這般有出息,娘就放心了。”
商枝扭頭看着和小土狗玩的不亦樂乎的龔星辰,心想龔星辰看着不成事的模樣,但實際上可出息了!
“慎之呢?”縣令夫人突然想起她大清早來時,便不見薛慎之。
“他去書院了。”商枝帶着縣令夫人回家,看着堆放在陰暗有散光牆角里的土豆,已經催出綠芽,“可以下種了呢!”
“我們來是不是耽擱你幹活了?”縣令夫人對鄉村裡的一切事物都感到新奇,“你去種地,我在一邊幫忙。”
商枝覺得讓縣令夫人幫忙種地,可不太好。
縣令夫人催促道:“我是你娘,又不是旁人,有什麼要緊的?”
商枝無奈,只得扛着鋤頭,用牛車拉着牛糞去地裡。她的那塊旱地,放鬆針之後,土壤已經變得很鬆軟。
商枝拿着鋤頭翻地,將牛糞放進去做底肥。
縣令夫人看一會,她有樣學樣,拿着鋤頭翻地,放牛糞,一點不嫌髒累。
村民看着縣令夫人穿着打扮十分富貴,卻幫着商枝一起下地,全都覺得十分驚奇。他們一早便有人看見縣令夫人坐着馬車過來,從馬車裡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看得人眼熱,紛紛猜測來人是誰。
覺得商枝的本事可真不小,認識的人都是非富即貴。
賀繼閔想着那位打聽商枝給他塞銀子的男人,覺得商枝這麼有出息,認識那麼多有錢人,還住在村裡搶田地就不厚道了!
商枝可不管他們在議論什麼,悶頭把地全都翻完埋好底肥,將土豆种放在一邊,沒有直接接觸牛糞。
這一忙活,已經日上中天。
縣令夫人第一次幹活,覺得很有趣味,她雖然累,卻覺得意猶未盡,“下回有空閒,我再來幫你種地。”她擦着額頭上的汗,含笑道:“吃着自己種的食物,會很有成就感。”
商枝原來還擔心縣令夫人嫌累嫌髒,畢竟她穿着打扮十分精細,是一個精緻的女人,哪裡知道幹起農活還十分有派頭。
“行,下回種地我給您說一聲。”商枝嘴上應着,她看見龔星辰望着她種的那一片小麥,走過去道:“你在想什麼?”
“可惜了,你們這裡的地種不出豐產的糧食,不然我倒是可以幫你們收購糧食,村裡的經濟也能夠帶動起來,如今這模樣,你們吃都吃不飽!”龔星辰搖了搖頭。
商枝可不這麼覺得,“你信不信,來年我可以讓田裡的莊稼增產。”
“只要你能夠做到,我高於市價的一成收購你們杏花村的糧食!”龔星辰只覺得商枝異想天開,他們這裡的土質不行,他與糧農交道打得多,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是豐產的,哪些是種不出糧的地。“你若是做不到,你給我孃的那些美膚品,除了你,僅供我售賣。”
商枝怒瞪,“狗鼻子!”哪有錢賺,往哪裡拱!
龔星辰不滿道:“你就說成不成。”
“行!”
龔星辰瞬間笑開了,彷彿預料到商枝會輸得一敗塗地!
他們一起回家,就看到不遠處站着不少村民在圍觀。
商枝感受到一道視線,她順着視線望過去,就看見站在人羣裡的周蔓。她略帶深意的目光看着龔星辰,又看一眼縣令夫人,脣邊微揚,露出一抹諷刺的笑。
有村民忍不住問,“商丫頭,這兩位是誰?”他們心裡都認定薛慎之與商枝是一對,如今又出來一個青年才俊,與商枝關係親近,忍不住多想。
“還能是誰?當初我請花婆子上門提親,商枝可是直接說要做官太太、少奶奶,我家陳源配不上她。”賀氏眼風在縣令夫人與龔星辰的身上掃過,冷笑着說道:“現在可不就是勾搭上富家公子,要做少奶奶了?花婆子可算看走眼,瞧不起一個野蛋子,也能夠飛上枝頭變鳳凰。”
吳氏忍不住插嘴道:“披上龍袍也不是太子,插上鳳凰毛也還是野雞!”
周蔓笑容溫婉的說道:“兩位嬸子,商姑娘與薛舉人關係匪淺,她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她看一眼商枝,又笑道:“商姑娘無父無母,說不定這二位……”只說了半截,後面的話卻是沒有再說,引人遐想。
果然,吳氏噗嗤笑出聲,“蔓蔓,你把人心想得太好了,她就是攀龍附鳳的人。嫌棄姓賀的沒本事,巴上姓薛的,如今遇見更好的,可不就得蹬掉姓薛的?若說這二位是她的親人,我就搬出杏花村!”
周蔓抿了抿脣,壓着脣角上揚的弧度,她還想說什麼,就聽縣令夫人說道:“我是枝枝的乾孃,你打算何時搬出杏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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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唧唧,又是忘記把修改好的內容覆蓋在存稿箱的時候刷新了,更新的有錯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