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懵了!
陳源向她提親?
他那憨大個,不像爲難人的男人。
自己隱晦拒絕過他,陳源心裡清楚,之後與她保持距離,不再往她跟前湊。
她忽而想起開基造房子,賀氏親切熱情的寒暄,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怕引起她注意,刻意問薛慎之可有訂親,若是薛慎之並未訂親,說明她與薛慎之是清白。
賀氏態度突然之間轉變,商枝不得不往深處想,許是爲着她造的房子?
這樣一想,商枝更不能答應,態度十分堅決,“你把東西都提回去,我不答應這門親事。”
花婆子是清河鎮十里八鄉紅牌媒婆,在她手中撮合的良緣佳偶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不乏商賈富戶的公子千金。誰不是捧着她?就是如此,賀氏狠心舍下本錢請她上門說親。
一個照面,二話不說,當面攆她走!
若是不幫陳源牽上紅線,豈不砸了她的招牌?
花婆子能說會道,更不是半途而廢的人。她臉上笑容不變,親親熱熱拉着商枝的手,“商丫頭,花婆子走街串巷幾十年,見過的人比你吃的鹽巴還多。他們本不本分,都瞞不過我這雙眼睛!你長得俊俏,花婆子瞧着可喜,放心窩裡疼着都來不及,咋會害你?要說這方圓十里八鄉的男兒,陳源算是頭一份。人高馬大,長得真俊,打獵幹活都是一把好手。關鍵人老實,話不多,疼媳婦。你嫁給他,今後的日子可就享福咯!”
商枝抽出手,“我沒打算嫁人,現在還小呢,賀嬸着急陳大哥娶媳婦,我可不能耽誤他。而且,我是退過親的女人,名聲不好聽,配不上陳大哥。你替我回了賀嬸,我跟陳大哥不合適。”
花婆子拉長臉,沒見過商枝這麼油鹽不進,臭不要臉的女人!
還小?
呸!
都留成老姑娘,難怪被退親!也就賀氏眼巴巴的惦記着!
“你這樣想可就不對,女人就得趁早挑。上年紀能挑的可就少,都是別人挑你。賀氏和陳源稀罕你,你嫁過去,他們哪敢不好好對你?你現在快十六,可不小了,我們在你這年紀,都抱娃了。”花婆子拿出隔壁村的姑娘做反面教材,“劉家村裡正的閨女,長得水靈標緻,可以說親的年紀,她家門檻都快被踏破。她心氣高,挑挑揀揀,誰都看不上,留到十八九歲,沒誰要她,後來給人擡着做妾。”
商枝翻白眼,花婆子話裡的意思,她咋不明白?
她再挑挑揀揀,可就是做妾的命!
“能納妾的都是富戶人家吧?”商枝來了興趣,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花婆子。
花婆子臉色一僵,手指戳着商枝的額頭,“她又不是正頭夫人,富不富,她還能享福?妾是啥?妾是連下人都不如的下賤胚子!專門給正頭夫人出氣的!你年紀小,心可不小,現在的姑娘咋都不實在,成天白日裡做夢,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我告訴你,陳源這種好男人,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
商枝任憑她誇出一朵花,也無動於衷。
花婆子說的口乾舌燥,站着累,扭着腰,進屋坐下。
然後,又把禮品提着擱進屋。
商枝連忙把她擋在門外,實在不想和花婆子糾纏,“花婆子,你打哪來,就提着東西打哪兒去。陳大哥是好,可他不能讓我享福。我要嫁的男人,別的不多說,起碼要比我強。”
花婆子來的時候打聽清楚,知道商枝有一塊藥山,現在還在造青磚房子!
比她強的男人,這杏花村可就挑不出一個。
“享福?憑着那破房子你就想做少奶奶?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啥德行!”花婆子心知這門親事是成不了,可還是不死心,板着臉,問:“你當真不同意這門親事?”
“強扭的瓜不甜,花婆子,你請回!”商枝冷着臉,就看見陳源滿頭大汗站在院門口。
“成!大少奶奶,我等着吃你的喜酒!”花婆子扯着嘴角,尖銳的諷刺。她提着東西轉身,就看見陳源,連忙走過去,添油加醋道:“哎喲!陳源啊,這門親事花嬸幫不上忙。你看上的姑娘,人家瞧不上你這莊稼漢的出身,她是要做官太太,少奶奶的!叫你別癩蛤蟆妄想吃天鵝肉!”
陳源知道他娘請花婆子來說親,連忙從地裡回來,他說不清心裡是咋想的。一邊盼着商枝點頭答應,一邊又在叫他別做夢,商枝若是看上他,之前不會拒絕他。
想着想着,他就跑過來,打算阻止花婆子,別讓商枝爲難。但是隻有他自己心裡清楚,還是抱着一絲妄想。
果然,在聽見商枝說的強扭的瓜不甜,他的夢就醒了。
“花嬸,我和商枝是清白的,我娘她誤會,害您白跑這一趟,她給的銀錢您拿着買杯茶喝。”陳源看一眼商枝,收緊下頷,嚴肅道:“您別往外亂說,她是個好姑娘,不是那種貪慕虛榮的人。只是不想讓我難堪,才說讓人誤會的話。”
話說到這個份上,陳源自個不在意,花婆子還能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她斜睨商枝水靈靈的臉蛋兒,冷哼一聲,“我看你是鬼迷心竅!”
到手的錢財不吐出去,花婆子不白跑,她也懶得糾纏,提着東西離開。
陳源一時不知道該和商枝說什麼話,他娘不打一聲招呼,請人上門提親,商枝心裡不高興吧?
花婆子說的話也難聽,傷着她了吧?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娘會請人上門說親,讓你爲難了。”陳源低着頭,沒法面對商枝。
商枝說的那些話,只是想盡快打發花婆子。這種媒婆,見慣風雨,她一味拒絕,根本不會放棄。只能說自己看不上陳源,要嫁家世好的男人,陳源樣樣對不上,花婆子就該沒轍。
她並沒有看不起陳源,反而覺得陳源很好,哪個女人嫁給他都會很幸福。但是她不喜歡陳源,沒法接受這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約。她希望另一半,能夠與她心意相通,自己看見他會心動,即使不說話,靜靜的坐在一起都很甜蜜的感覺。
“陳大哥,剛纔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你很好,只是我們不合適。”
事情沒有挑破之前,還能當做不知道。如今放在明面上,商枝拒絕的太過份,怕傷到面子情,相處起來覺得很尷尬。
陳源心口像有針在扎,一抽一抽的疼,快要喘不上氣來。他勉強的笑道:“我知道。地裡還有活,我先走了。”說完話,他轉過身,腳步急匆匆的離開。
商枝抿緊嘴角,賀氏看她在造屋子,遣人來說親。那麼以後會不會也有其他麻煩?
她心煩意亂,不由得慶幸自己無父無母,不用擔心被逼着成親。
商枝倒在牀上,睡得昏天暗地。
她絲毫不知道,花婆子一走,在背地裡說她的壞話,隔壁幾個村都人盡皆知。
原來聽說她造青磚大房子,動了心思準備請人說親的,一聽說商枝心高氣傲,眼睛長在頭頂上,揚言要做少奶奶享福,全都打退堂鼓。
因爲花婆子的功勞,免去商枝許多麻煩事,但是名聲基本上是臭了!
一覺醒來,天已經擦黑。
商枝呻吟一聲,抻手蹬直腳,伸懶腰。
揉着眼睛,迷糊坐起身,猛地往後一退,後背抵着牆壁,看着一聲不響站在牀邊的男人,黑魆魆的雙眸沉靜的注視着她,讓人心悸。
“你要嚇死我!回來咋不叫醒我?”商枝拍着胸口,結結實實嚇一跳。
薛慎之傍晚回來,聽到村婦背地裡嚼舌根,說她的壞話,這才知曉發生何事。
陳源請冰人上門提親,而他儘管心裡不舒服,也不能做什麼。
這段時間的相處,商枝的脾性薛慎之瞭解七八分,若是她對他無意,他把窗戶紙給戳破,只怕她今後會避着他。
正是因爲太珍視,所以不敢輕易的去挑破。
“你太累,讓你多睡一會。”薛慎之輕笑一聲,動一動腿,這才發現雙腿已經站得發麻。他臉色平靜,忍着痠麻往堂屋走,“我煮了粥,你起來吃一點。”
商枝看着他繃直,不太自然的雙腿,皺一皺眉,“傷着腿了?”
“煮粥蹲着燒柴,腳蹲麻了。”薛慎之淡淡的說道,拿出兩個碗放在竈臺上,揭開鍋,打算盛粥,看着裡面水是水,米是米,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商枝見他神色不自然,從他身後探出腦袋,看着鍋裡水和米‘噗嗤’笑道:“你是腳蹲麻了,才忘記點火了?”她看着竈膛裡塞着細柴,沒有點火,這粥能煮熟纔怪!
謊言被拆穿,薛慎之心裡尷尬,抿緊脣,眉心緊蹙,似有些爲自己做的蠢事悶悶不快。
她推開薛慎之,蹲在地上,把柴全都拿出來,火鉗在竈膛裡扒開一個洞。拿着打火石點燃乾草,放進竈膛裡,添上幹細的竹枝,燃起小火苗,再一點一點添加細柴、粗柴。
“鄉鄰們都吃完回去了?”商枝發現冷鍋冷竈,茶花他們吃完飯離開很久了。
薛慎之道:“新房離這邊遠,茶花讓人在那邊砌了竈臺,在那邊做飯做菜方便,鄉鄰用完飯可以在樹下納涼歇會,省得來回跑。”
“那邊建的咋樣了?”她好些天都沒去看。
“快要上樑。”
“這麼快?”
商枝很驚訝,“那我得去一趟鎮上,買上樑用的東西。”
“你忙完了?”薛慎之視線落在她眼瞼下的青影,有些心疼,“那些東西我來買。”
商枝惦記着她在鎮上的美膚膏呢,“不用,我找林辛逸有點事,順路把東西給買了。”
薛慎之不勉強。
他看着商枝往竈膛裡添柴,火光映照在她白皙紅潤的臉頰上,面若桃花。輕輕捻動着指腹,薛慎之垂着眼瞼,低聲問道:“今日陳源上門向你提親。”
“我拒絕了。”商枝頭也不擡的回道。
薛慎之並未覺得輕鬆,“爲何不答應?”
商枝攪動鍋裡的粥,擔心米會糊鍋底。聽他的話,放下鍋鏟,皺緊眉心道:“哪有那麼多爲什麼?只是我對他無意罷了!我若是與他心意相通,不必他來提親,我自會向他表明。”
薛慎之怔怔的望着她,心裡反覆迴盪着她最後那句話。
我若與他心意相通,自會向他表明……
他遮住眼底複雜的情緒,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嗯,你是要做官夫人的。”
商枝嗔怒的瞪他一眼,“好啊!連你也笑話我,罰你今晚不許吃飯!”
“好,我吃一碗稀粥就夠了。”
最後,薛慎之吃了一碗稀粥,一碗玉米麪糊糊。
吃完晚飯,商枝打算走動消食,正好轉到新房那邊去看看。
薛慎之與她一起並肩而行,清冷的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
商枝踩着他的影子,仰着頭,迎着晚風,遠遠看着初見雛形的新房,有一種安定感。
按照這個進程下去,用不了幾個月,她就能搬進新房裡住。
“我明天找人幫忙在旁邊搭一間茅草屋,我倆住一間屋子,外面會說閒話。”商枝不在意,但是她不能壞薛慎之的名聲。
薛慎之一愣,他溫和的說道:“不必,最近我會比較忙,晚上不會回家,你安心住着。”
商枝知道他的用意,茅草屋住着不安全,他爲照顧她,便住在書院裡。
心裡涌出一股暖流,她沒有拒絕他的好意。看着他發白的臉,商枝碰一碰他的手,手指冰涼,顧念着他的身體,“回去吧,太晚了,該休息。”
“好。”
——
高夫人試用不會那麼快出結果,商枝不能繼續制美膚膏。
秦景凌那邊也沒有消息傳來,商枝這段時間,一直在新房那邊幹活。
第五日,商枝算着時間,去鎮上。
再過兩日,新房要上樑,她還得添置東西。
林辛逸在抓藥,商枝見有病人在等,她尋一個位置坐診。
等忙碌完,已經一個時辰後。商枝伸一個懶腰,就看見門口站着一個老太太,蓬頭垢面,身上灰色粗布衣裳上面打滿補丁。她小心翼翼往裡面看,腳邁進來,見有人過來,她又縮回去。
商枝起身,走過去,“老奶奶,您有什麼事?”
老太太嚇一跳,轉身就跑。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她怯怯的看着商枝,雙手緊緊搓着衣角,“俺聽賣餛飩的郭氏說你是活菩薩,有一顆菩薩心腸。俺孫兒病了,求你給點藥救他一命!”老太太老淚縱橫,跪在地上給商枝磕頭,“救苦救難的菩薩,求求你救救俺可憐的孫兒……”
“老奶奶,您快請起,他在哪裡?”商枝雙手將老太太攙扶起來。
老太太見商枝答應了,欣喜的抹掉眼淚,往外跑。
商枝跟着出門,就看見不遠處的牆角下,放着一卷席子,老太太把席子掀開,抱着小男孩過來。
小男孩瘦成一把皮包骨,臉色蠟黃,雙目緊閉,牙關緊咬。
商枝連忙接過孩子,把他放在裡屋的竹榻上,然後號脈。
“老奶奶,他是從啥時候病的?”
“有七八天,剛剛開始的時候,嚷嚷着喊冷,身上又滾燙。俺用熱鋪蓋裹着他發一身汗,不見他好,沒過幾天,又咳嗽,縮在俺懷裡喊胸口疼。”老太太說着心疼得直流眼淚,“俺這孫兒命苦,生下來娘沒了,一年不到村裡鬧饑荒,一家子逃難,他爹走散了,跟着俺乞討活命,哪裡曉得會攤上這要人命的病!”
他們村莊裡窮,頭疼發熱的,都是熬過來。
她的孫兒,眼見熬不過去,才求商枝救命!
商枝蹙着眉,心裡有了定論,外感風熱,開始惡寒發熱,後轉爲咳嗽,胸痛……
商枝扳開男孩緊閉的牙關,咽喉處有黃痰,因爲耽誤治療,目前已經皮膚燙人,項背強直,角弓反張,兩手攣急。
林辛逸一直在一邊觀察,他問商枝,“這病情耽擱得很嚴重,該如何治?”
商枝確定男孩的症候,鬆一口氣,並不是多嚴重。便反問他,“你結合老奶奶的口述,病患先後均患何病何型?”
林辛逸沉吟道:“病患初犯風熱感冒,後患風熱咳嗽,來診前所患爲熱至痙攣。”回答後,他小心翼翼看商枝一眼,不確定說得對不對。
商枝也不說他答得對或錯,而是繼續考問,“病情演變分幾個階段?各階段病因病機如何?”
林辛逸伸手號脈,檢查一番後,斟酌道:“他患的病情演變共分三個階段,最初階段的病因病機爲:外感風熱,侵犯肺衛,氣機鬱滯,肺失宣降。後發爲咳嗽的病因病機是:邪入中陽明氣分,熱傷津液,筋脈失養。”
他又看商枝一眼,收緊手指,手心出了冷汗。跟着他爹學醫術,他不曾這般緊張過。商枝明明比他還小兩歲,面對她的提問,心都提到嗓子眼,怕她會失望。
商枝繃着臉,林辛逸心口一緊,便又聽她問,“來診時應以何法、何方治療?”
這一次林辛逸沉默,許久不見回答。
他還是第一次給病人開方,不敢輕易的動口。
商枝考問他的這個病症,他在師祖的手札上見到過。
“不知道?”商枝挑眉,眼神凌厲。
林辛逸喉口發緊,他握拳,沉聲說道:“來診時病屬熱發痙攣,治以泄熱存陰,用增液承氣湯治療。”
屋子裡一陣沉寂。
林辛逸一顆心撲通、撲通急促跳動,他耳朵動了動,沒有聽見任何的響動,只有均勻的呼吸聲。微微睜開一條縫,他看見商枝眼底帶笑,猛地睜開眼睛,“我……我……”
“你入門考試通過,去準備增液承氣湯給病患服下。”商枝覺得林辛逸有天賦,她之所以問他這個病症,正是她給他的那本手札上有記載,看他可有用心,下了多少苦功夫在裡面。
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林辛逸很用心。
這個病症記載的位置靠後,說明他認真看完。
“是!”林辛逸欣喜若狂,激動的站着,渾身都在哆嗦。
商枝見他犯傻,一巴掌呼在他後腦勺上,“還不快去!”
“是!”林辛逸平復不了心情,一步一跳的蹦出去。
老太太聽見他們的對話,鬆一口氣,“神醫,俺孫兒這病能治?”
“您放心,能治。”商枝安慰道。
老太太連連點頭,“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林辛逸把湯藥煎好端進來,喂小男孩喝下去。他對老太太說,“這幾日在醫館住下,等病好後,你們再走。”
醫館後面隔出幾間小雜房,裡面擺着一張竹榻,用來收留急症且病情嚴重的病患。
老太太感激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無措跪在地上磕頭,表達她的感激。
“俺……俺給不起藥錢……”老太太說着直掉淚,心裡惶惶不安。
“老太太,您不用擔心。你們家境不好,是可以不要給銀錢治病。你們的銀錢,同福酒樓的東家給了。東家是個好人,他每個月都會撥出銀子給窮苦人家治病。”商枝爲了寬老太太的心,將這份診金,從同福酒樓撥出來義診的診金出。
老太太又感激着秦伯言,“你們都是好人,菩薩會保佑你們平平安安。”
商枝眼底流露出溫暖的笑意。
走出裡屋,商枝對林辛逸道:“之前我給忘了,同福酒樓每個月給十兩銀子義診。我把銀子放在你們回春醫館,如果遇見這種窮苦的病患,你們便伸出援助之手。”她算了算,“我每個月十號在回春醫館門口義診一天。”
林辛逸欣然同意。
他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神秘兮兮的讓商枝伸出手。
商枝睨他一眼,攤開手心。
掌心一沉,商枝看着手心裡有一堆碎銀,數一數,十五兩二百文錢!
“賣掉了?”商枝擡頭看向櫃檯上,上面擺着各九瓶美膚膏、香凝膏,如今只剩下各五瓶,各賣掉四瓶!
“是!高氏用了第三天便上門來,帶來兩個姐妹,沒過多久,又有兩個人上門來問,礙於價錢太貴,還在猶豫中,打算等另兩個用後,效果當真極好,再過來買。”林辛逸眼睛閃閃發光,“高氏各買了兩瓶,打算送進京城,送給她的親人。如果京城裡的夫人用着好,我們的生意別提會有多好!”
商枝喜上眉梢,彷彿看見一堆金元寶在朝她招手!
她給林辛逸遞一張清單,“這些都是名貴的藥材,你每一種,按照上面份量提貨。除此之外,那天我買的其他藥材,每種要五十斤!”商枝心裡快速的盤算着,這五十斤藥材,還得她自己制美膚膏和香凝膏。“我每個月給你各送十瓶,價格往上提一提,香凝膏每一瓶四兩銀子,美膚膏每一瓶八百五十文。每個人每種最多隻能買兩瓶!”
她打算進行飢餓營銷方式,世面上不流通,價格貴一些,一些夫人會覺得合理,願意舍下錢財。當然最主要的是她目前分不出精力,制不出多少藥膏。
林辛逸震驚的張大嘴巴,在商枝說每個月一起只送二十瓶,他心裡就不滿,那麼好賺銀子,咋不多製出來賣呢?可聽到她說要提價,嘴巴都能塞鴨蛋!
“這……這有人買嗎?”林辛逸想說你這般宰人,不怕自斷財路嗎?
他沒那個膽!
商枝哪會看不出他的心思?
她哼聲道:“這一瓶香凝膏,這裡面可是有人蔘等珍貴的藥材,我買的藥材都不便宜,人蔘最低價格一支都得二兩銀子。一支人蔘只夠煉製七八瓶,再算上其他,三兩銀子我壓根沒有賺,剛剛夠保本!今後要請人做,我得租屋子,還得付工錢,這些都是要算進去,四兩銀子對官夫人,商賈夫人來說並不多,畢竟它的價值擺在這裡,一瓶能用半年。”
商枝製出香凝膏便是因爲成本太高,纔會生出猶豫,卻沒有想到反響還算可以。
等徹底打開局面,步上正軌之後,她再製一些平價的美膚膏。
談妥之後,商枝打算去買上樑要用的東西,出門便碰見高氏。
高氏如今與之前大不相同,容光煥發。
她的氣色極佳,不再如之前見到的膚色暗沉發黃,肌膚白了一點,眼尾憔悴的皺痕淡了一些,稍微光滑緊緻。若是持續用下去,效果可見一斑!
高氏見到商枝,驚喜的迎上來,“商姑娘,你真是每次都讓我驚喜!這美膚膏和香凝膏真真好用,你看我眼尾的皺紋淡了一些,沒有之前深。家裡的妾變着法子打聽,我都忍住沒說,你不會怪我攔住你生意?”
商枝失笑道:“哪裡會?我還得感謝你幫我帶來生意。”
高氏見商枝真的沒有不高興,笑容更真切幾分,“我今兒再買幾瓶,明兒出遠門,準備送親朋好友。你如果信我的,就多制一些,等着貴客上門。”
商枝窮慣了,突然打開發財的大門,她心裡變得不安。
“夫人,你給她們帶去可以,莫要透露我的身份。”商枝勢弱,壓不過強權,她擔心泄露出去,會被逼迫着強賣藥方。
到時候,這便不是福氣,而是禍根了!
高氏見商枝神色凝重,也慎重道:“你放心,她們若是要買,經我的手。”
“大恩不言謝,這幾瓶我送給夫人!”商枝讓林辛逸把剩下的全包起來給高氏。
高氏哪裡肯佔商枝的便宜?而且她是存私心,想與商枝交好的!
她放下二十兩銀子,“我佔你一些便宜,但是也不能讓你虧本,你給收下!”
商枝大大方方收下,又數出來十兩給她,“你上次給的診金太多,我不能收。”
高氏皺眉,對商枝的耿直頗爲無奈,她苦笑一聲,直言道:“這兩日老爺歇在我的房中,我想給他生一個嫡子。我娘送口信,說一些醫術高強的郎中,會有能夠生兒子的偏方,故此想攏絡住你,幫一幫我。”
高氏眼底盈滿淚水,她是被逼的很了。下面有寵妾與庶子的威脅,上面有婆母、相公的施壓。
還真的給商枝猜對了。
只是生兒生女,並非人力所能決定。
偏方生子,更是無稽之談。
她雖然可憐高氏,卻仍然守着醫者的底線。每一個醫者,對自己說出去的每一句話,都需要負責任。
“當真……沒有法子?”高氏咬着脣瓣,眼底露出哀求。
商枝默然,“方法有,在你,不在我。”
高氏眼底一亮。
商枝道:“你孃親疼愛你,父親寵愛你,家世極好,就算不依附着你相公,同樣能把日子過得好。他們逼迫你生兒子,只是把你當作傳宗接代的物品,既然是如此,你又爲何渴求着他們的垂愛?生兒也好,生女也罷,都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你能做的不是鑽營如何奪寵,如何生子,而是好好教導你的孩子。”
高氏愣住了,她從未聽過這種言論,無論是誰,都是叫她儘快生出嫡子,穩固地位,免得被庶出子搶去家產!
可商枝叫她好好培育女兒,不用鑽營內宅鬥爭,好好爲自己活着。
她能這麼做嗎?
不不不,女子不依靠相公,靠自己能行嗎?
“相公是天,是我們的依靠,難道不對嗎?”高氏迷茫了。
商枝反問,“你的相公他給你依靠了?給你安穩的生活了?若是沒有,你有他,與沒有他,又有何區別?”
高氏太過震驚,這些話顛覆她所受的教導,一時沒法接受。
商枝也不逼迫她,只是語重心長道:“你若是覺得給他生一個嫡子,便能挽回他的心,你便盡心去生吧。只是我無能爲力,你好自爲之。”
在商枝看來,高氏相公的心在妾室身上,就連同房也只不過是想她生下嫡子。待她生下嫡子,只怕仍然會冷落她。
商枝回頭看着站着失神的高氏,她心想如果高氏生一個兒子,對她並非好事。
她的手段不及妾室,誰知那個兒子是護身符,還是催命的?
——
商枝買了炮竹,一刀紅紙,糖果,餈粑,還有一些乾貨。
在醫館耽擱了,商枝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
回到屋子,她就看見門口站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穿着藏藍色的長袍。只一個背影,商枝認出是秦景凌。
她驚訝的喊一聲,“秦大叔?”
秦景凌聞聲轉過身來,“回來了?”他看着商枝手裡提着大包小包,順手接過來,等商枝開鎖片,跟着她身後進屋。
“秦大叔,你是收到我的信過來的?”商枝心裡估算秦景凌至多給一封回信,哪裡曉得他竟然親自趕來。
商枝並不知道自己誤會了,秦景凌其實並沒有收到她的信。她的信送出去的時候,秦景凌已經在來她這裡的路上。
“信?沒有。我來找你,是請你多給我制一些藥。那些藥很有用,老夫人服用後,能夠很好的緩解病症,少受許多痛苦。”秦景凌正好來這邊交接,順便來找商枝多要一些藥,如果她不放心,怕他抵賴不認賬,隨便提什麼要求,只要他力所能及都會滿足她。
商枝看着他背上挎着的包袱,“你藥材都帶過來了,我能拒絕?”
秦景凌低低的笑道:“不管你答應不答應,我都得做充足的準備。若是你答應了,以免來回奔波。”
商枝接過藥材,把信裡的事拿出來和他商談,“我手裡有一批藥材,品質上佳,價格上比較公道。”她把價目表遞給秦景凌過目,“你如果答應與我合作,我便免費幫你製作止血散,生肌膏,並一些藥效不錯的刀傷藥。”
商枝的刀傷藥秦景凌見識過,他正打算等八月份正式合作後,提出要求,希望她能夠製作刀傷藥,止血散給他們,沒有想到商枝主動提起。
本來他打算換掉之前的藥商,以往每年都是篩選上等藥材送到軍營,可這兩年,卻是用陳年藥材,經過熏製翻新送到軍營,藥效大打折扣。
商枝送上門來,他省去重新找藥商的麻煩。
“可行。你將藥材清點好,我會派人來押送,但是會有隨行的軍醫篩查藥材,若是有不過關的,便取消合作!”秦景凌受商枝恩惠,可他並未忘記自己的身份。他先是一個將軍,需要顧念着數萬將士的安危。他們安康,方能鎮守疆土。
商枝挺有信心,立即擬定合約,與秦景凌簽訂。
秦景凌告訴商枝,“有一事你需要知道,你賣給軍隊的藥材,銀子需要你墊付。我需要上奏朝廷,批下銀子,方能與你結算。按照往年是一年一結,我爭取給你半年結算一次。”
商枝一拍額頭,她給忘記這一點!
如果她墊付,她就算掏空家底,也不過杯水抽薪!
“我與林里正商量,後續之後再談!”商枝沒有想到前面順順利利,臨了還是卡在銀子上。只希望,林德武能夠通融,願意等朝廷撥下銀子後,再與他們結算。
當天夜裡她趕製出秦老夫人的藥丸,睡了兩個時辰,她馬不停蹄去鎮上找林辛逸,然後一同趕往樟樹村。
村民全都已經認識商枝,說不得就是他們的貴人!
那日一別,左等右盼,終於把商枝給盼來。村民讓一個小孩去請林德武,他們走向商枝。
“商姑娘,你找到東家了嗎?”
“全都能幫我們銷掉嗎?”
“啥時候要?”
村民們你一句我一句的發問。
商枝笑道:“找到了,具體情況得和你們商量後,再定奪。”
村民們一聽找到了,老實而黝黑的臉上露出笑容,齜着一口白牙,熱情的請商枝去屋裡坐,“商姑娘,日頭毒辣,你別站着,進屋坐,喝口水解渴。”
林辛逸撇了撇嘴,嘀咕道:“你若是找不到東家,一口水都喝不上。”
商枝笑了笑,不接話。
不一會兒,林德武與村裡其他村民來齊了,男女老少,塞滿一屋子。天氣悶熱,裡面飄着一股子汗臭味。
商枝面不改色,將自己的來意說與林德武,“我找的買家比較特殊,銀子不是現結,半年纔會結一次,我手頭裡的銀子不夠,不能立即付清給你們。如果各位鄉鄰願意先把藥材拉出去,等半年結賬,這筆買賣便定下來。”
她的話,當即惹得村民不滿。
管賬的林鐵錘說,“哪有先給藥材,後給銀子的道理?不是等十天半個月,半年!這半年,咱們鄉鄰吃啥?喝啥?”
“可不是?你別不是個騙子,想把咱們的藥材給騙走!你虧心不虧心,虧得我們信任你,把價錢給你算得比賣給別人低,你不感激就算了,還打算把我們當傻子耍呢!”
林辛逸冷着臉,“你們說誰是騙子?誰是騙子?師傅誠心爲你們打算,你們不感激算了,誣賴她是騙子!我們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不買了!你們都爛在地裡!”
他惱火了,之前就對他們不滿,賣給商枝的價格偏高。
商枝可惜這些藥材爛在地裡,便幫他們一把,哪裡知道他們不知好歹!
林辛逸拽着商枝就走,“不管他們了,咱們走。”
“誒!等等,林小子,你脾氣真壞,咱們有意見還不許說?這些都是鄉鄰的血汗錢,還不許多問幾句?”一個老大爺拉住林辛逸,拖拽着他們坐下。
“這也怪不得我們,我們連東家是誰,長啥樣都不曉得,如何放心?被騙了,全都得喝西北風!”這人又對林德武說道:“里正,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商姑娘把東家身份交代清楚,我們再考慮考慮,這事行不行得通!”
林德武抽幾口旱菸,敲了敲,隔着煙霧看向商枝,“東家是誰?不可以透露?”
商枝猶豫,她看一眼衆人,最後拿出合同,只給林德武一個人看。
林德武看着上面的軍印,瞪大了眼珠子,他猛地合上合同,“賣!”
而站在他身後林鐵錘,眼尖的瞧見軍印,瞳孔一縮,仔細看商枝好幾眼,壓下心裡的驚濤駭浪。眼底精芒閃爍,開口道:“半年結一次,從來沒有過的情況。里正說賣,我們鄉鄰都答應。但是,藥材價格得調動。”他豎着兩根手指:“往上調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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