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雅琴是孟家唯一的女兒,孟母也疼她,每個月給個幾十文錢當零用,除此以外還會給她做新衣裳買新首飾,不知讓村裡多少姑娘們羨慕,甚至有的姑娘會爲此去討好她,跟她拉近乎,想從她這裡得些好處。
正是因爲這樣的羨慕跟討好,讓她整個人漸漸飄了起來,不知不覺生了些傲氣出來,覺得人家討好她都是應該的,所以緩和氣氛這樣的事她是絕不會做的。
這樣看來,楊錦的表現沒有問題,孟雅琴的表現也沒有問題,那會造成這樣古怪氣氛的原因難道是因爲寧寧?
陳雙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顧長寧的表現也沒有問題。
她雖然主意多,但也不是個愛鬧騰的,別看她才八歲,同自己一樣大,可行事作風已經逐漸有大人的雛形,算是這一羣小夥伴裡性格最沉穩的了,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表現,又怎麼會是造成現在這個尷尬局面的原因呢?
陳雙一直皺着眉沉思,以往她們四人走在一起時,多少也會相互交談,從未像此刻一樣這麼沉默,氣氛這麼尷尬,這到底是爲什麼?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陳雙霎時停下了腳步,整個人呆愣在原地,面目震驚。
她怎麼忘了,一共是四個人,這裡頭有三個是正常的,剩下的那一個不就是不正常的嗎?
而剩下的人,就是她自己!
“雙兒,你怎麼了?”顧長寧走在陳雙的左側,忽然感覺她停了下來,略帶疑惑的回頭向她看去,便看見她睜大了眼睛,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
“啊?沒沒沒、沒什麼!”陳雙回過神來,趕忙一陣搖頭說道。
“……咱們到河邊了,你小心點腳下,別掉進河裡了。”顧長寧見她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嘴角一抽,道。
“哦哦,好的。”陳雙趕忙應道,隨後小心翼翼的走到河邊,脫了鞋踩在河邊的石頭上,就準備開始洗衣服了。
農戶家沒有說光吃飯不幹活的,所有的孩子到六歲就開始學着幫家裡幹活了,而八歲的孩子已經會幫家裡洗衣服了,因此在村子裡男女大防沒有大戶人家那麼嚴重,男女七歲不同席更是沒那麼講究,不然的話家裡的活都不要做了,所以即便是脫鞋下水也無礙。
只是孟雅琴自詡自家是杏花村的大戶,就算出來洗衣服也要學那些小姐做派,鞋子依然穿在腳上遮擋的嚴嚴實實的,動作謹慎的靠近河邊,一邊要洗着衣服,一邊又要注意不要弄溼了鞋子,兩頭都要兼顧,忙的不行。
楊錦回頭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個景象,當下微微擰起了眉頭,不悅的哼了一聲:“毛病。”
這麼怕弄溼鞋子就別出來河邊洗衣服啊!
顧長寧一手攬着她,一手夾着盆,帶着她往陳雙那邊走去:“好啦,快尋個地趕緊把衣服洗了吧,一會兒太陽出來就該被曬着了。”
楊錦這纔將注意力放在洗衣服上,懶得去看孟雅琴的做派。
就在這個時候,她們身後遠遠傳來一道高亢的聲音。
“喲,那不是顧山家的長寧嗎?心情這麼好,來河邊洗衣服呢?”
顧長寧正在搓衣服的手一頓,大腦瞬間浮現了此人的名字。
李大夫的娘子!
聽見聲音,蹲在河邊洗衣服的四個小姑娘幾乎同時回頭看去,就瞧見李娘子同另外兩名村婦從村道盡頭走來,三人手中也都各自捧着衣服,看來都是來洗衣服的。
原本河邊除了顧長寧四人外,零零散散的還有七、八位嬸子也在洗着衣服,她們或兩人或三人的湊在一起小聲說着話,在李娘子來之前她們只是偷偷打量着顧長寧,雖然眼裡透着好奇的光芒,但還不敢故意當着顧長寧的面說些什麼。
畢竟顧氏一族的人口在杏花村還是不少的,差不多佔了有三分之一的人數。
顧長寧雖然失了阿爹,顧家宗祠可還在,爲了面子上好看,顧族長也不會任由外姓人欺負本家族的人。
當然如果這個欺負人的人是顧氏的人的話,那就不好說了。
所以從剛纔開始那幾位嬸子說話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相互用眼神交流,時不時的點一下顧長寧那邊,然後用着壓低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小聲交談。
直到李娘子的出現,眼見得有一場好戲可看,她們這才一臉興奮的擡起頭來,目光不再掩飾的直勾勾的盯着那一邊,在心裡期待戰火升級。
顧長寧隱約察覺到背後有幾道視線放在她的身上,像針扎一樣刺在她的背上,不用回頭她也知道定是那些人看見這裡有熱鬧可看,正興致勃勃的打量着。
顧長寧抿了抿脣,將這些目光全部忽略的看着李娘子,臉上神情淡淡,對她話裡暗藏的意思置若罔聞,好像是聽不懂般語氣平靜的說道:“李嬸子也是來洗衣服的?”
顧山的死訊纔過去了一個多月,她現在便在這裡說她心情好,這不是在暗中說她不孝嗎?
不過顧長寧也懶得爲這件事跟她置氣,她現在只想快點洗好衣服回去,一點也不想跟李娘子有什麼掰扯。
不過她想是這麼想,不代表人家就願意讓她安安靜靜的洗完衣服。
李娘子同另外兩位嬸子沿着石子路,一路走到離顧長寧她們不遠的河流邊,放下手裡的盆,聽聞顧長寧這句,有些陰陽怪氣的開口了:“這不是明眼人一瞧就知道的事嗎,不是爲了洗衣服,誰會到河邊來呀。”
河邊氣氛一時凝住了,所有人面面相覷,均用眼神同身旁的人交流,原本就在河邊洗衣服的幾位嬸子更是放下了手上的動作,只一心注意着這邊的情況。
顧長寧對她明顯不善的語氣漠然置之,像是用力揮出一記拳頭卻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低垂眼眸,淡聲道:“哦。”
陳雙察覺到兩人之間的不對勁,偷偷伸手拽了一下楊錦的袖子,驚疑不定的看着她,眼裡透着驚慌,不知發生了何事。
楊錦其實也不清楚李娘子跟顧長寧之間的矛盾,但此時不是弄清原委的時候,所以她皺了皺眉,對着陳雙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示意她這時候別插嘴,陳雙這才安靜下來,壓着內心的疑惑看着眼前這一幕。
孟雅琴蹲在離她們稍遠一點的距離,視線也是一臉好奇的在李娘子跟顧長寧身上掃來掃去,心裡的困惑就跟貓抓一樣,撓得不行。
李娘子見她這麼不鹹不淡的迴應着自己,態度漠視,臉色驀地一沉,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長寧啊,聽說昨天下午你同周大娘起了爭執,鬧的還挺大的,嬸子知道你剛失去阿爹,心裡不痛快,但也不能把氣往別人身上撒啊,周大娘還是長輩,你這麼做,不太好吧?”
“嬸子昨天也在我家門口嗎?”顧長寧神情不變,看似完全沒有受到她這番話影響的問道,實則內心很是厭煩。
這些人總要拿顧山的死訊來刺她,時不時的就要提上一句,就是想看她難過的樣子。
她雖然知道顧山沒有死,卻也只能裝出一副悲憤的神情,好證明自己對阿爹的“死訊”不是無動於衷的,免得給了她們以後在外頭宣揚她冷血無情的機會。
可是這樣一來就讓人覺得很煩躁了,顧長寧忍着心裡的情緒,讓自己不要被人抓到把柄。
“……那倒不是,我也是聽人說的。”聽了顧長寧的話,李娘子面上有些不自然的應了聲。
李娘子會覺得心虛,是因爲告訴她這件事的人,是杏花村北邊的那家人,他們能說顧長寧一家的好話就奇怪了。
“哦,那難怪了。”顧長寧點頭,故意做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內心卻十分淡漠的答道,“雖然阿爹不在了讓我心裡確實很不好受,但我不會把氣撒在別人身上,昨天的事是有緣由的,嬸子不知道,其實昨天是周大娘家的雞跑到我家的菜園子裡偷吃,我把它趕出來的時候正好被前來找雞的周大娘看見,這才引起了一點小誤會,後來誤會都說清了,周大娘也帶着她那隻大公雞回去了,怎麼,跟李嬸子說這件事的人沒說明白嗎?”
李娘子被她問的一陣尷尬,餘光掃見其餘在河邊洗衣服的婦人也都向她投來好奇的目光,頓時感覺自己被顧長寧當衆落了面子,心有不忿,強行在臉上堆砌笑意的說道:“原、原來是這樣啊,嬸子也是好意,怕你小小年紀沒了阿爹導致性情大變,這纔來勸說幾句,嬸子是關心你。”
“多謝嬸子的好意,長寧心裡也清楚,李大夫跟李嬸子都是‘好人’,對我們家也很照顧,阿孃前些日子受了驚嚇見了紅,李大夫知道後就立刻上門來給阿孃瞧了,留了安胎的藥方下來,哥哥說,那藥方只要一兩銀子,我聽說外面留藥方的都是要五兩銀子以上,這樣一看,李大夫還給我們家算少了,長寧自然是非常感激的。”顧長寧邊搓着衣服邊說道,聲音不大不小,卻能叫河邊的人都能聽得清,那些洗衣服的婦人瞬間便安靜下來,目光詭異的看着李娘子。
一張人手一份的藥方居然要一兩銀子?李大夫一家心也太黑了吧!
顧長寧方纔所說的留藥方下來最少要五兩銀子,那都是指的一些罕見病症的藥方,人家大夫就指着這些藥方賺錢,自然不會輕易留下來,因此留下來的價錢都極高。
但是安胎藥不同,安胎藥是每家藥店都有的,配方基本相同,甚至於有些百姓手裡也握有藥方,都是老一輩傳下來的,那些可都不需要花錢,白送都未見得有人肯要,這樣的方子居然要一兩銀子一張,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顧長寧會在這時提起這件事,也是前幾天才從說漏嘴的顧淮安那裡得知的,這買藥方的一兩銀子是哥哥這些年一個兩個銅板慢慢積攢起來的,一下子全都被李大夫騙走了,她心裡怎麼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