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顧長寧一直不能理解爲什麼白蘿蔔不可以但是胡蘿蔔卻可以。
不理解歸不理解,要存放過冬的蔬菜是大白菜跟白蘿蔔這兩種,顧長寧也只能選擇接受了。
白蘿蔔跟大白菜一樣,除了冬天,其他時候都可以播種,而在不同的季節白蘿蔔生長的時間也不同。
現在是五月中旬左右,正值夏天,屬於夏蘿蔔,從種下到收穫需要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顧長寧在心裡仔細盤算了一下,這一批種下去大約到七月份中左右就能收穫了,剛好可以趕在七月下旬種秋蘿蔔。
秋蘿蔔所需的時間比夏蘿蔔要長一些,從播種到收穫需要三個月的時間,顧長寧準備到時候將收割完的菜地全部都種上秋蘿蔔,好存儲過冬吃的菜。
其實按照顧家以前的習慣,通常是顧山在八月份收了稻子,緊接着在地裡種上秋蘿蔔,等到了十一月份就可以收穫了。
收完秋蘿蔔後,顧山就開始整地,先將生長在田地裡的雜草的根全部挖斷,然後翻地,把這些雜草深埋地下,充當農肥。
翻完地以後就開始利用枯樹葉、收穫作物後剩下來的秸稈、雜草以及每日撥掉的爛菜葉等物進行堆肥。
堆肥需要兩到四個月的時間才能完成,堆肥完成好正好是來年開春耕地的時候,只要在三月前將農肥灑在地裡,把地再犁一遍,四月前將用水泡出苗的禾苗移栽在田裡便可。
基本上所有的莊稼漢都是照着這個順序耕種的,所以按照這點來說,即使顧家的五畝田地已經租出去了三年,但是每年都可以得到最少兩百斤稻子跟秋收後種植的用以儲存過冬的部分蔬菜纔是。
然而顧長寧心裡清楚,這三年的稻子跟蔬菜怕是不能指望了,至少是在現在這戶人家手裡不能指望,所以她才決定利用自家的菜地,怎麼也得種一些過冬吃的蔬菜,靠自己自食其力、自給自足吧。
顧長寧正均勻的撒着種子,就聽見前院傳來杏兒的聲音。
“寧寧——”
顧長寧猜到杏兒應該是給她送可以孵化的雞蛋來了,連忙將裝着種子的袋子放下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往前院走去。
楊惠芸在屋裡也聽見了杏兒的聲音,剛要從屋裡走出來,顧長寧經過的時候看見,連忙道了一聲:“阿孃在屋裡歇着吧,我去開門,杏兒應該是給我送種蛋來了。”
楊惠芸一聽,點點頭,沒再說什麼,轉身回了屋裡,任由顧長寧去開門了。
“杏兒。”顧長寧打開前院的門就看見站在眼前的杏兒,忙喚她進來,餘光隨意一掃,發現她胳膊上果然掛着一個挎籃,上頭用一塊藍色碎花布蓋着,也能隱隱看出雞蛋的形狀。
“熱嗎?我給你倒碗水?”
杏兒正趕在大太陽的時候過來,額上佈滿了汗,顧長寧趕緊帶着她進了南屋正堂休息。
“還好,不用給我倒了。”杏兒拿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將那挎籃放在桌上,道,“這是阿孃給你挑的十五枚種蛋,阿孃一一在太陽底下看過了,這些都是可以孵出小雞的。”
“太好了,杏兒你回去的時候幫我感謝一下春花嬸,我們家現在這個情況,村裡落井下石的人多,要不是有春花嬸王姨她們幫我們,我們家怕是比現在過的還要慘。”顧長寧輕輕撫摸着這些雞蛋,像是摸着自己的孩子一樣,滿是喜悅的說道。
杏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應承道:“好,我會把你的話轉告給阿孃的。”
其實杏兒不明白顧長寧這句話裡的意思,上一世家裡突逢變故,遭各方小人算計,所有的銀錢都被騙走,就連原本家裡還有幾百斤的糧食,也爲了給阿孃買藥賤價賣了。
糧食賣了也就賣了,只要阿孃能養好身子就成。
可是阿孃在懷到七、八個月的時候突然小產,嚇的她和哥哥都慌了手腳,手足無措,還是多虧了這幫嬸嬸伸手,偷偷給他們家帶些糧食來,才讓他們不至於淪落到需要去山上找野菜野果來果腹。
後來阿孃身子變差,主要還是因爲心病。
她在半年的時間裡遭遇喪夫喪子,再加上爲了給她買藥家裡變的一貧如洗,心如死灰,覺得自己不僅連累了兩個孩子,還耽誤了顧淮安的前程。
在這樣的念頭下她想多賺些錢貼補家裡,也想多攢一點錢,好早日讓顧淮安回學堂,才趁着顧長寧跟顧淮安不注意的時候沒日沒夜的做繡活,生生把身子拖垮,在深秋快要結束時臥牀不起。
楊惠芸突然的病情加重,顧淮安決定去鎮上請更爲可靠的大夫,但是大夫哪是這麼好請的,外出看診一次就要至少二兩銀子,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顧淮安只能決定把房子賣了,給阿孃治病。
顧家的這個現狀村裡人都看在眼裡,一聽說顧淮安想賣房,頓時有人打起了歪腦筋。
因爲知道房子賣的是救命錢,願意買房的那個人拼命壓價,原本幾十兩銀子蓋起來的屋子就這樣被壓到十幾兩賣了,價格差了幾倍。
這樣的價格很讓人心動,但可惜手裡有錢的人家基本都已經選地蓋房了,而手裡沒錢的人家再想買那也還是沒錢買,最後只能便宜給了這個人。
想到這些前程往事,顧長寧垂眸看着雞蛋,縮在袖子裡的手不禁捏成了拳頭,眼中一閃而過的陰霾。
杏兒因爲忙着擦汗,倒沒注意到顧長寧的表情,她伸長了脖子往屋外頭看了看,被刺眼明亮的陽光晃了一下眼,有些暈眩的說道:“寧寧,我不和你說這麼多了,我該回家幫着阿孃做飯去了。”
顧長寧的心神從回憶中拽回來,她眨了眨眼睛,點頭道:“好,那你就先回去吧……哦,對了!昨天我從你家拿的碗還沒給你,已經洗乾淨放在廚房裡了,我這就去給你拿。”
說完便往廚房走去,杏兒見狀也跟在身後。
顧長寧把碗放在櫥櫃裡,這會兒正打開櫥櫃取碗。
杏兒站在門口陰涼處看她,面上閃過一絲猶豫,等顧長寧拿了碗過來,她終是下了決心的說道:“對、對不起!寧寧。”
“怎麼了?好好的爲什麼要說對不起?”顧長寧聽見她突如其來的道歉,不解地問。
“我昨天……”杏兒手指絞着衣襬,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吶吶說道,“情緒有點不太高興……”
顧長寧一聽就知道什麼事了,昨天春花嬸說要給她端一碗雞肉的時候杏兒的臉瞬間就拉了下來,滿滿的不開心,到她離開杏兒家時她也沒去送她,顧長寧便猜到是因爲這碗雞肉的事。
此刻聽她向自己道歉,不由笑了笑,道:“沒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跟我生氣的,我沒放在心上。”
可以理解,如果換了是上一世的顧長寧,自己期盼已久的雞肉要分給別人一些,也會有不高興的情緒的,只是不會像她一樣表現的這麼明顯。
杏兒見她這話不像有假的樣子,頓時鬆了口氣,對着她燦爛笑道:“嗯!”
“好啦,快回去做飯吧,這大太陽的,早些吃了飯早些休息一下。”顧長寧笑着說道。
“知道了,那我走了,再見。”杏兒接過碗,衝她一揮手就離開了顧家。
顧長寧將院門插上,看了看時辰,離正午還有半個時辰,也是到了自己該做飯的時候。
她先是將後院菜地上放着的菜種子收起來,隨後取了水將菜地澆灌了一遍,再到已經長好了的土壟前摘了幾顆菜下來,在廚房外的井邊洗了洗,就拿進了廚房。
把米淘了放在大鍋裡蒸,然後把洗乾淨的菜切塊,拍了幾瓣蒜頭,顧長寧便將合適她用的小鐵鍋架在小爐子上,開始下油炒菜了。
她倒油的手很穩,絲毫沒有其他人家倒油時一臉肉疼的不捨模樣。
顧長寧之所以捨得用油,跟顧山和楊惠芸有關。
顧山年輕的時候是種田的一把好手,但同時他的飯量也很大,農忙厲害的時候他一個人一天能吃掉十斤米,平均下來一頓要三斤多。
後來跟楊惠芸成親後,他不捨得委屈媳婦,開始隔三差五的買幾兩肉回來給她開開葷,吃些肉菜。
再加上菜油和鹽這些佐料他不像一般人家一樣要求每頓控制很少的量,由着楊惠芸放,漸漸的他就發現自己的飯量少了許多。
就算是在農忙最厲害的時候,他一天也就吃個六斤米,並且還不像村裡其他人一樣面有菜色,顧山心裡一琢磨,覺得還是跟家裡吃食有關,於是顧家以後的菜譜就這麼定了下來。
在村裡其餘人一個月最多吃一兩次肉的時候,顧家是隔個兩三天就要吃一回肉,雞蛋也都是留着自家吃,從不拿去賣,而菜油跟鹽更是放多少就放多少,他也不限制。
因此顧長寧習慣了家裡的味道,倒油下鍋的時候一點也不慌,做一頓飯用的那一勺油比村裡人家一天的油量還要多了。
因爲村裡人大多數只是用油刷了一下鍋底就直接炒菜了,刷鍋的時候還十分小心翼翼,深怕多帶了一滴油出來造成浪費,這樣的鍋在炒完菜之後發現鍋底比臉還乾淨,一點油花的痕跡都沒有。
就算是這樣,仍然有的人家不捨得把鍋洗了,在炒完菜之後直接往鍋裡倒入清水,加點菜葉進去,煮成一鍋沒有油味跟鹽味的清湯,將刷的那一層薄薄的油用的非常乾淨徹底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