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的好,撒一個謊,需要一百個謊去圓。
顧長寧此刻就面臨着這樣的難題。
她可以輕易矇騙過哥哥跟陳記酒樓的人,是因爲他們沒翻閱過雜食記這本書,自然由着她去說。
但是阿孃不同,這本書本來就是外祖父留給阿孃的,雖然她從未見阿孃翻過這本書,但說不定是阿孃已經把裡面的內容記熟了,根本不需要重新再翻過呢?
顧長寧拖拖拉拉的邁着小步子,使勁在腦海裡想出解決的辦法,半晌過去卻也只是皺着一張小臉,猶猶豫豫的走到楊惠芸的房門口,小心翼翼的探出小腦袋,朝裡面看去。
不知道阿孃這會兒在做什麼……
楊惠芸正坐在炕上疊着收回來的衣服,餘光不經意一瞥,忽然瞧見門口有個小腦袋,她不由得偏過頭看去,頗爲奇怪的道:“回來了?你趴在門上做什麼?木耳可賣出去了?”
“嗯,賣了一錢六分銀子呢!”顧長寧朝着阿孃乾笑了兩聲,直起身走了進來,試探的問道:“阿孃,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什麼問題啊。”
楊惠芸在聽見她把木耳賣了一錢六分銀子銀子後很是訝異,她原以爲那樣的東西沒有店家會要的,沒想到她全賣出去了,這倒是讓她有些驚奇。
只是這驚奇還沒完,便聽見顧長寧說有話想問她,楊惠芸納悶的道。
“阿孃,那本雜食記……你還記得上面寫了什麼內容嗎?”試探的第一步,先確認阿孃還記不記得清上頭記載的東西!
楊惠芸整理衣服的手一頓,不解的看向女兒:“爲什麼這麼問?”
“唔,也沒什麼,就是我發現這本書裡面缺失了幾頁,一時好奇就來問問……”顧長寧眨巴着眼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可疑。
“是嗎?”楊惠芸聞言驚訝道,“那本書我沒仔細看過,不太清楚原來裡面寫了什麼,自你外祖父去世後,這本書我便一直壓在箱籠裡,動都沒動過。”
“阿孃沒看過?”聽到這裡顧長寧“咻”的一下眼睛發亮了,睜的大大的,掩飾着內心的激動道,“我還以爲外祖父留下來的書籍阿孃都是看過的呢。”
“雜食記記載的都是些菜譜,咱們家又不打算開酒樓,我看那個幹嘛。”楊惠芸也沒當一回事的說道。
顧長寧看着孃親溫婉的側臉,靈光一閃,心生出一計來,故意做出一副自己做錯了事情的模樣,對着阿孃訥訥道:“那阿孃,我要說一件事,你先答應我,不許生我的氣!”
“好,阿孃不生你的氣,你說吧。”看着顧長寧討好的小模樣,楊惠芸失笑道。
“就是……我這次去東煌鎮除了賣木耳,還賣了一個菜譜。”顧長寧不敢說的太仔細,深怕阿孃提起興趣要拿過那本書來看上一眼,只能模模糊糊的說道,“我是在東煌鎮的一家酒樓把木耳賣出去的,這家酒樓剛從江南那買了當地纔有的一種魚,他們正愁於不知道怎麼料理好,我正好在雜食記裡看過,便將那處理魚的方子詳細告訴給了那家酒樓的少東家,少東家爲了表示感謝,硬塞給我十兩銀子……”
聲音越說越小,最後更像是含在嘴裡一樣小聲。
楊惠芸起先還沒當一回事,這會兒聽見顧長寧說對方給了她十兩銀子,臉色驟然一變,沉了語氣道:“寧寧!”
“阿孃答應過我不生氣的!”顧長寧怕她追問,連忙拿了她之前的話來堵了她的嘴。
楊惠芸頓了頓,想起這茬,頗有些無奈的道:“阿孃沒有生你氣,只是……”
“阿孃不生氣就好,那就沒問題了。”顧長寧截過她的話,脫了鞋爬上炕對着楊惠芸笑眯眯道。
“阿孃不生氣歸不生氣,但這十兩銀子非同小可,不是小數量,你怎麼能接下呢!”看着女兒燦爛的笑臉,楊惠芸故意板着臉說道,嚇唬嚇唬她。
不過就是一道菜譜的事,哪裡就值得拿人家十兩銀子了!
她是怕女兒養成眼高於頂的毛病,覺得這錢來的太容易,形成好吃懶做,挑三揀四的性子,可就不好了。
顧長寧有苦說不出,但也只能是硬撐着接過話了:“這銀子不是我主動要的,不信阿孃去問哥哥,是不是那少東家硬要塞給我的。我本來是不準備收的,只是那少東家還說要認我做弟弟,要不是我拒絕了,阿孃怕是又要多一個兒子了,這話說的好,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我可是給咱們家省了好多口糧呢!我已經拒絕了少東家認弟弟的好意,若是再拒絕收這銀子,怕是人家覺得我們想要的更多,我纔沒有回拒的!”
“又在胡說了。”楊惠芸沒好氣的瞥了女兒一眼,“人家一個大戶人家的少爺,哪裡還需要咱們家的口糧。”
“是真的阿孃!他當時可熱情了!”顧長寧連忙爲自己喊冤,“我也搞不懂這些有錢人的想法,我不過是教了他們一道菜,他們就能誇張成這樣,可把我嚇壞了,只想着趕緊離開那裡,這才匆忙接過銀子,逃了出來。”
反正把問題都推到陳錦書身上就對啦。
“也正常,有錢人家的孩子不知道賺錢的辛苦,家裡也不缺銀子,自然很容易就心生感激,出手也大方些。”楊惠芸想了想,覺得也有可能是這樣的原因。
“原來是這樣啊,還是阿孃懂的多。”顧長寧連忙給楊惠芸戴高帽子,一臉的狗腿狀,企圖從心理上腐蝕阿孃的意志。
“你啊你。”楊惠芸拿這個小狗腿沒辦法,纖細的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無奈道。
“嘿嘿,那這十兩銀子,阿孃預備怎麼辦?”說着她掏出銀子,交給阿孃。
楊惠芸看着這袋銀子,老實說心裡不是不心動的。
她想了想,這件事情也是那位少爺願意的,自己孩子不偷不搶,這錢拿了也就拿了吧。
雖然在楊惠芸的心目中,一道菜譜遠不需要十兩銀子。
但有錢人家出去吃頓飯還會隨手打賞個幾兩銀子,對他們來說,這菜譜或許真的很重要吧,而這十兩與他們而言,不過就是一頓飯的事。
這樣一想她便覺得也沒什麼問題,於是接過銀子,道:“這銀子先放在阿孃這,以後家裡有需要了也不用擔心沒錢使了。”
“嗯嗯。”顧長寧跟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表現的十分乖巧。
“至於雜食記,阿孃同你說,這一次只是個例外,不是上頭記載的每個菜譜都能賣這麼高價錢的,明白嗎?”
“我懂,這次也是咱們走運,剛好在人家着急的情況下順手幫着個小忙了,那魚從江南運來時已經在水上飄了好幾天了,存活的本來就沒幾隻,若不能儘早做了,只怕是白費了,所以這菜譜才能賣的這麼高,同樣的事情難有第二次,阿孃放心,我都明白的。”
見女兒如此通透聰慧,楊惠芸欣慰的點了點頭。
她就怕女兒養成貪小便宜的性子。
“那阿孃,我就先去忙了,後院的菜地我還沒澆水呢,雞舍也還沒加水加食,我得先去弄完了纔好去準備晚飯。”顧長寧見事情完美解決,準備開溜了。
“好,那你快去吧。”楊惠芸點了點頭。
顧長寧背對着阿孃,後怕的吐了吐舌頭,一臉得救了的表情快速離開了正屋。
***
馬車在陳府門前停下,陳錦書等不及車伕搬來腳凳,直接從馬車上跳下來,腳步匆忙的穿過陳府大門,直往孃親院裡走去,步遠緊跟其後,也是一副匆匆的樣子。
“少爺……”
陳府負責看門的小廝剛要給他行禮,便見他頭也不回的越過自己往內院裡去,面上表情凝肅,看着倒有些嚇人。
小廝見狀撓了撓頭,也不敢上前說話,只得裝作沒看見的繼續守着陳府大門了。
“陳管家,你再仔細檢查一遍,看看這份名單可有漏了誰,如有漏的要及時補上。”
此時陳夫人優雅地坐在自己院內正屋的四方桌旁,貼身伺候的婆子站在一旁目不斜視,她則將手中的帖子交給管家,再三叮囑道。
“夫人放心,我會認真檢查的。”陳管家保證道。
“嗯,哦對了,前些天買的那些河豚,在這次的宴席上也全部用上。”陳夫人想到昨天自己買下來的那十來條魚,臨時改變主意的要將這道菜也加進菜單裡。
她昨日可嘗過味道,發現確實肉質鮮美,用來招待賓客,定能讓大家滿意。
“是……”
陳管家沒吃上那碟河豚肉,不知那味道如何。
但自夫人昨日回府後至今一直對其讚揚不已,惹得少爺都好奇起來,忍不住於今日一早趕去東煌鎮,預備叫人做一條給他嚐嚐。
陳管家想着味道應該不差,這道菜便由着夫人決定了。
他正要領了命令下去,陳錦書已經大跨步的走了進來,頭上微微沁出薄汗,滿心焦急的喊道:“陳叔,慢!”
“少爺?”陳管家被這一聲喊住,不由得停下了腳步,疑惑的看着少爺走進來。
“這道菜不能加,孃親,你可知道咱們被人設計了嗎?!”陳錦書喊住了陳管家,旋即直接看着孃親肅穆道。
“設計?什麼設計,你在說什麼?”陳夫人被兒子的行爲弄懵了,不解道。
“孃親,你知道那河豚是有毒的嗎?”
“有毒?”陳夫人一驚,驚訝的看着兒子,“你從哪裡聽來的?怎麼會有毒,孃親昨天才嘗過那河豚肉,你看,孃親如今不是還好好的站在這兒嗎?”
“所以我才說咱們陳府被人暗中算計了!”陳錦書臉色難看的道,“河豚有毒我已經證實了,孃親之所以吃了沒事,是因爲食材被人特別處理過,將有毒的部分摘取,留下無毒的,然而這個人沒有將如何摘取的法子告知我們,他教給酒樓廚子的方法,實則是有問題的!”
“你、你說什麼?”陳夫人驚駭的看着兒子。
同在房間裡的幾人聞言也神情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