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離開你的。
顧嘉安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的氣場都不一樣了,原先張牙舞爪的樣子一下子收斂起來,變得服服帖帖,她的眼神七拐八繞,彎彎曲曲得,彆扭極了。
“哼。”最後她的迴應竟然是昂着頭的一聲哼,然後手足無措的站起來,氣勢洶洶道:“走!我們去別的地方!”
她覺得自己哭的太早了,這個時候才最適合淚流滿面。
綠皮火車又呼嘯駛來,呼嘯而過,承載着希望與失望奔向遠方。顧嘉安的對面靜靜坐着一位托腮望向窗外的女學生,戴黑框眼鏡,素面朝天,口罩拉到下巴處,慢慢的就哭起來,讓正對着她的顧嘉安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最好只好把一包紙推給她。她胡亂的用手遮掩住臉,一句話沒說。
那個時候顧嘉安從來沒有過在陌生人面前流淚的時刻。誠然,她慣是個會用眼淚作武器掩飾自己的人,可那全在自己在意和親近的人面前。她還沒有過崩潰到在陌生場合哭泣的時候,所以不知所措的同時也無法理解,對她只有道義上的幫扶卻沒有情感的共鳴。但以後,許多年以後,她終於意識到一個無知的人最無畏,一片空白的人最幸運。即便那人在當時沒有發現自己的幸運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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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結束,學校按部就班的生活仍在繼續。剛剛開學,還沒等顧嘉安從放假狀態中調整回來,唐軼詩便湊在她耳邊,告訴她又一個驚人的消息:“張澤楷一直喜歡的原來是諸揚璟。和李懷在一起是因爲一個誤會。”
這小道消息未免太具體了點。顧嘉安心裡想,涉及到諸揚璟,所以她連回應都沒有迴應唐軼詩。
唐軼詩撞上一臉灰,在一陣尷尬的沉默裡悻悻的轉回自己的桌子旁。在之後一天兩人同桌的寂靜之後,班上的風言風語從諸揚璟一個人波及到顧嘉安,甚至於把顧嘉安小時候曾經被騙走的陳年舊事挖出來,嘲笑她真是腦袋不清楚,居然就這麼傻子一樣的跟着別人走。
“顧嘉安聰明過嗎?成績也不好吧。”
“就是啊,還一天到晚裝模作樣的學習。人家諸揚璟好歹是貨真價實的年級第一。”
……
顧嘉安和諸揚璟從衛生間回來,在班級門口聽到這些話,不可思議的同時又有一股背叛感油然而生。因爲說話的這些女生中有幾個是她這幾個月好歹也說過話、幫過忙、一起吃過飯的人,還有一兩個聚在旁邊沉默着聽的,也是她視之爲朋友的人。
諸揚璟想要走上前去,顧嘉安攔下她,說:“我現在終於明白你在聽到那些話時爲什麼從來都是沉默以對了。”
“這個場景太荒謬了,你讓我好好消化一會兒。”
她也不想回到自己的座位,因爲心裡隱隱約約的預料到這件事和唐軼詩脫不了干係。現在擺在她面前的有兩個選擇:第一個,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的和唐軼詩談笑,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第二個,乾脆直接就撕破臉吧。
顧嘉安在扶手邊站了很久,直到上課鈴打響的那一刻才走進教室。在進去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聽到閒言碎語之後的心態變化或是其他,只感覺教室裡的氣氛瘮人的尷尬。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再一擡頭,看見所有人都專注的盯着自己眼前的課本,可低下頭去,又覺得別人的目光全在自己的身上。
唐軼詩正朝她似笑非笑,表情是她最熟悉的輕蔑和勝券在握。這樣的表情顧嘉安曾經在她看諸揚璟時見到過。
顧嘉安一聲不吭的把自己的課桌搬起來,因爲塞了課本,很重,她就又放下,然後把桌洞裡的書掃到地上,再搬起來,一步步走到教室後面最左側靠窗的空位,放在那兒。再回到原來的空位上,諸揚璟站在那裡,在全班人的沉默和注視中幫她撿起地上的課本,遞給她。
整個搬桌子的過程剛好五分鐘。眼保健操結束,顧嘉安就隨之結束了她不易的搬家之旅。化學老師剛好走進來,看見教室裡一個那麼突兀的空缺,頓了頓,但是什麼都沒管,神色如常的繼續上課。
想必他早已司空見慣,只想獨善其身,唸完自己ppt上的內容然後領到工資就萬事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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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嘉安沒有告訴自己從前的那個朋友圈裡的人這個插曲。更何況漸漸的,他們四個人的小羣已經不再活躍,成了聊天頁面最底部可有可無的存在。
偏偏這天晚上沈若望私聊她,問她:“我怎麼聽我有一個在你們高中的同學說你跟李懷那夥人決裂了?”
我只是跟唐軼詩……?
這想法還沒成型,就被顧嘉安自己打斷,她再聯想到唐軼詩這幾周來種種奇怪的小道消息的細節,也就不難想到她的渠道來自何處了。
“上個學跟宮心計一樣。”顧嘉安有氣無力的打字道,本以爲沈若望至少會口頭給她打氣,誰知那邊發出的信息卻差強人意。
“你也該收斂一下了?廖禮安現在不在你旁邊,沒人會無條件的護着你的。趕緊和人家道歉吧。”
“???”
顧嘉安震驚到只打了幾個問號過去,其他什麼想法都沒有。
背叛感?生氣?憤怒?這些本該存在的情緒顧嘉安一個都沒有。大概是因爲隨着不過短暫的時間流逝,沈若望於她更像是電腦裡的幾串沒有感情的字符。她自己都如此認爲,更不用強求沈若望了。
在所有情緒之中,只有惋惜更多。因爲如果不是因爲長久的分離,或許她們不會這麼快的分道揚鑣。
顧嘉安關掉電腦界面,想起那天廖禮安說的話。
“我不會離開你的。”
這句話說的真好。雖然一個承諾可能不會兌現,但說出時它帶着的滿滿真心足以讓她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