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劉捕頭犯了錯,可是其餘的衙役卻是懶得理會這些,劉頭兒這領導說了算,加上他們本來聽了老徐的分析,覺得是妖鬼作祟,所以什麼辟邪的東西都準備得十分齊全,要知道,這可是官方機構的力量,這些東西都是經過了專人指點的,肯定是極有針對性。
然後,一干衙役雖然目前只掌握了這魏某人僞裝路條的犯罪證據(並且還是誤會),便果斷破門而入,拔刀大喝!
魏川,你的事兒犯了!還不束手就縛,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這種手段對於衙役來說,乃是輕車熟路,就彷彿是捲土經常逮着女兒很嚴肅的問她,你自己說今天做了什麼錯事!小丫頭最初的時候被詐出來幾次,結果現在咱的話還沒說完,便很乾脆的說沒有了.......
很遺憾,顯然這位魏川兄的心理素質不大好,他本來也不是第一次行兇了,自恃做的手腳十分高明,可以說全無防備,出了心中的怨氣以後,便舒舒服服的安睡了過去。
前幾次都是這樣,就算是出了命案,也是查了查行李什麼的就好了,根本找不出來什麼疑點。反倒是直接逃走極不可取,一下子就將自己兇手的身份坐實了。
結果這魏川在毫無防備之下,被一羣凶神惡煞的衙役衝進來,這麼半欺詐的怒吼一聲,立即是幾乎是膀胱一緊,幾乎是連尿都要被嚇了出來。不過要說魏川毫無防備也不盡然,他渾身上下骨瘦如柴,只有頭臉還是如常,爲了避免被正常的查檢看出破綻,所以衣服早就穿在了身上。
此時這魏川的心理素質也是不大好。估計立即就想到了很多不大好的東西,以爲自己圖謀的事情和殺人的事情都一下子給曝光了,因此立即就悍然出手!想要殺出一條血路逃走。
可惜來圍捕他的人都是官身,官抓賊那是天經地義的。何況還有整個北齊國的國運加持。所以魏川本來百試百靈的邪術也是隻令一個衙役雙眼暫時失明而已,在其餘的人身上就徹底失效了。
接下來其餘的人一看。果然這是個妖邪之徒,好在早就做好了一切的準備,並且官府對付這些東西都是有一連串行之有效的流程,大家都是照着做就是了。所以馬上就是幾瓢黑狗血潑進去,然後埋伏在周圍的弓箭手嘣蹦蹦的幾聲弓弦響,便是五六張封條射了過來,將窗口門戶都封得死死的。
這封條看起來很是普通,就是一個“封”的字樣,可是,上面卻是有鄴都知府的硃紅色大印!這東西就是國家氣運所繫的東西。能鎮壓一切神通!便是陽明真人和陸九淵在這封印面前,施展出來的神通威力都要銳減。
那魏川一發覺自己的邪術失靈,心下更慌了,冷不防又被潑了一身的黑狗血。腥臭難當,這黑狗血也是專家點評以後秘製的,裡面加了婦人的天葵,一上身以後保證施法成功率降低百分之九十,更是焦急得若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這時候,他情急之下,便只能動用了最後留下來的一道殺手鐗,那就是身上藏着的一道五鬼縱地符!
這道符籙乃是他耗費了極大的代價才求來的,一旦撕破,就可以喚來五鬼將他瞬間搬運出數十里之外,乃是預先留下來的一道殺手鐗。
結果這魏川撕破了五鬼縱地符以後,這張符籙倒是成功發動了,一下子召喚出來了五鬼,裹着狂風黑煙就破窗而出往外面衝,然後就很乾脆的撞到了鄴都知府的大印上......所以一場悲劇便就此發生,五鬼撞在了知府大印上的後果,差不多就和開電瓶車去撞運渣車的後果相類似,最後能留個全屍下來都是祖上積德。
五鬼灰飛煙滅,那魏川便以失控的高速從窗口飛出去,你看他那骨瘦如柴的小身板,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摧殘?在落地的時候就撞到了一塊大石頭上,腦漿迸裂而死,死狀十分悽慘。
不過,接下來一干衙役又走入到了困境當中,因爲這魏川身上攜帶的東西居然一看起來都沒有什麼疑點(此時一干衙役才非常無言的發現,這廝的路引是正常的),拿來一對照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唯一的不正常地方就是,這人頭臉還是正常的,但是身軀卻是骨瘦如柴,便打算從此入手來尋找一些問題,便讓仵作驗屍。
很顯然,對於驗屍這種事情,正常人都是沒有什麼興趣在旁邊圍觀的,所以,爲這妖人驗屍的老徐一直進了停屍間三個時辰都沒出來,這纔有人發覺不對,等他們進去的時候,發覺這死鬼的肚皮已經是被剖開,也沒什麼鮮血,彷彿渾身上下的精血都枯乾了似乎的,腸肚流了一地。而老徐則是仰面朝天的躺臥在了地上一動不動,渾身發黑,竟彷彿像是死了七八天的人一樣通體冰涼,已經是沒有氣息了。
這一下子頓時就驚得人非同小可,一個仵作在衙門裡面被殺-想一想一個法醫在公安局裡面被人亂刀捅死的狀況吧!所以馬上就像是捅了馬蜂窩似的,無論是於公於私,左知府都肯定是要給個交代和水落石出的,否則的話,手下的人心一散,隊伍自然就不好帶了呢。
偏偏這老徐的事情也實在是蹊蹺,死在了斂房裡面確確實實也像是密室殺人,加上他的屍體發黑,連至親都不敢觸碰,天氣又大,轉天就要下葬的。所以左知府只能去刑部央求一番,派遣了一位辦理積年老案的紅花捕頭來。
這捕頭也是屢破奇案的高手,叫做文四,人稱四爺,自身也是出自法家的的高徒,神通,文才,刑律。江湖經驗都是無一不精,趕來了衙門當中後將老徐渾身上下的衣服剝掉,然後浸泡在了特製的藥水裡面,就見到那藥水迅速的發黑。而老徐渾身上下的黑氣也是飛快的消褪。彷彿是溶解在了水中一般。
緊接着,這才見到了老徐的眉心當中有一個紅點。這紅點就彷彿是蚊蟲叮咬後出現的,若不是那黑氣散發了出來,根本就辨識不出來,除此之外。便沒有什麼異狀了。
林封謹聽到這裡,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在天常書院當中的求學經歷,此時的山長申可兩兄弟,在他的面前已經完全失去了神秘的面紗,甚至若是與之進行一對一交鋒的話,林封謹未必就怕了他們。正因爲此,所以林封謹連帶對法家未免都有些看輕。但此時聽左知府一講述,才知道自己有些管中窺豹,小看了這傳承了數千年的學派,在他們擅長的地方。實是有過人之能。
一叮咬便能死人的毒蟲,確實是相當罕見的,尤其還是在鄴都當中,再根據當時老徐的情況是正在驗屍,同時又考慮到面前這具屍體骨瘦如柴的情況,所以這位文四爺便覺得,很可能老徐是在開膛剖肚的時候驚動了這隻毒蟲,而這隻毒蟲應該就是被養在了這屍體當中的,這也是符合這具屍體骨瘦如柴,精血都被吸乾了的特徵。
林封謹一聽就知道這文四爺的推測在點子上,因爲土豪金的緣故,林封謹也是同樣研究過飼蟲,更是瞭解到了一些上古秘術飼蟲的方法了,甚至他都是在自己身體裡面飼養過土豪金,對此也是一清二楚。
根據上古秘術說,飼蟲之道在於誠,在於正,若母妊娠,若子依戀。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飼養蠱蟲是需要誠心正意,不能走歪門邪道,對待體內的蠱蟲就彷彿是照顧妊娠期當中的胎兒那樣擁有關愛,同樣也要使蠱蟲像孩子一樣依戀父母。
所以,王道的飼蟲術,不但不會對身體有害,反而是對身體有好處的,二者之間的關係若母嬰一樣相互依戀,絕對不是互相傷害,就像是一些孕婦在生育完之後,連一些婦科病都可以不藥而癒,是一件雙方受益的事情,絕對不是單方面的耗損精血來飼養蠱蟲,那樣養出來的就入了魔的下等手段。
左知府說到這裡,一些細節就不清楚了,便撤掉宴席,泡上香茗請師爺來繼續講述,這師爺也是跟了他輾轉了好幾任的老人了,各種官場門道精滑若油,並且還是有做事的才幹,知道林封謹是姑爺,未來更是前途無量,哪裡敢怠慢,便繼續開口。
話說那文四爺就嚴加防護,做好了一些準備,然後便繼續的對這屍體進行屍檢,最後發現,這具屍體的食道下端居然出現了一個分岔,這個岔口處便多出來了一個膽囊樣的東西,周圍血管密佈,食物會分流進去,一部分食物流入胃部,一部分就往這額外生長出來的囊腔流入,然後割開那個膽囊,便發覺裡面是有蜂巢結構,恰好能夠容納下一個指頭大小的蟲豸。
這時候文四爺就基本可以判定,這是個飼養蠱蟲的妖人,只是他看起來就算是不死在官府的手中,也是會在幾個月內衰竭而死,被蠱蟲吸乾精血。這也有些令人費解了,餵養蠱蟲說到底,也是爲了滿足自己的慾望而已,可是將命搭上去就很不划算了。
這種事情就只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這個人有深仇大恨,已經是走投無路,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將仇家弄死,便鋌而走險,另外一種可能就更棘手了,這個人屬於一個相當龐大的組織,可以說是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所以才一步步走到了這個境地!
但是這些東西文四爺只是猜測,並沒有說出來,而他發覺了面前的屍體內居然出現了這麼一個“蟲穴”也似的結構以後,便想了一想,做了一些佈置,然後吩咐人將斂房的窗戶打開,屍體還原重新縫上,讓人悄悄的守在了附近。
林封謹一聽文四爺的佈置就明白了過來,便道:
“這是.....守株待兔?是了,蟲子也是有迴歸巢穴的慾望,它只是受驚飛出去,而看起來它適合呆着休息的地方也是有些苛刻,必須要人體內的這種溼熱的環境才能好好休息,所以有很大可能會飛回來。”
師爺頓時大拇指一翹,笑眯眯的道:
“公子說得半點都不錯。將文四的心思給猜測得一清二楚,這確實是守株待兔的妙着。”
林封謹道:
“經過了一番佈置,這蟲子應該抓到了吧。”
師爺點頭道:
“沒錯。”
說完了以後,左知府卻是皺眉嘆息道:
“早知道事情會發展到現在的狀況。老夫就弄一筆糊塗賬直接結案得了。總之那死者鄭二也沒有苦主,結果弄出來了無窮的事頭來。”
林封謹便正色道:
“正要請教後面的事情。”
師爺便道:
“我們抓到那毒蟲以後。自然是不敢留下活口,撒上雄黃,冰片制的驅蟲藥物,便將其弄死了。然後。文四說他要將此蟲帶回去查些資料,然後順帶詢問一下同門,我們也是由得他去,結果......第一件奇事發生了,文四的家人當天晚上找上門來,詢問他回家了麼,這時候大夥兒才警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頭。急忙四下去找人--但哪裡找得到?結果現在文四的家人都天天在刑部哭鬧,說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得給個交代。”
林封謹聽了以後,點點頭道:
“然後呢?”
左知府嘆氣道:
“然後這鄴都當中。每天都要死一個人!這人的死因死狀和徐仵作一模一樣,都是渾身上下發黑而死,到今天已經是整整死了六個人了!你想想,那蟲子叮一下就死人,真的是防不勝防,然後死者的苦主都聚集到了衙門口來哭鬧,有一句話叫做三人成虎,遲早都會驚動天聽,老夫的壓力也是極大啊。偏偏那被撞死的妖人被撞死得面目全非,雖然路引什麼的都是真的,當地卻找不到他,當真是毫無頭緒。”
林封謹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忽然道:
“小婿對這養蠱術也是有些涉獵的,知道倘若要培養出這麼一隻見血封喉的蠱蟲,那非得是要付出極大的金錢,精力不可,並且連路引什麼的都可以搞到正規的爲他隱藏身份,這就只能說明一件事,此人確實是在一個神秘的組織當中。而這個組織給您老人家弄這麼多的事情出來,恐怕不僅僅是爲了報復吧。”
左知府愣了愣道:
“不是爲了報復?”
林封謹眯縫着眼睛道:
“弄死這些人對他們來說有什麼實質意義上的好處嗎?沒有!他們彷彿是在做一件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倘若這是個人的行爲,屠戮一兩個無辜者泄憤就夠了,沒必要連殺六天!所以,這幕後黑手想要起到的目的,就是要讓鄴都的差役疲於奔命,人心惶惶,精疲力盡!”
師爺一下子就呆住了:
“讓鄴都的差役疲於奔命,人心惶惶,精疲力盡?這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嗎?”
林封謹想了想,認真的道:
“在我們的眼裡面看起來,應該是沒有什麼好處的,可是,倘若對方所謀乃大的話,那麼這未必就不能成爲好處,家嶽手中的防範治安力量是有限的,就彷彿是拆東牆補西牆一樣,多傾注在了這邊,那麼另外一些環節上就會出漏子。”
“所謀乃大?”師爺和左知府一齊都驚呆了!
師爺忍不住哆嗦着嘴脣道:
“這,這要大到什麼程度?”
林封謹深吸了一口氣道:
“那就要看鄴都最近有什麼大事會發生了。”
師爺立即拿來了曆書,顫聲念道:
“今年豐收,很可能郊,郊祀.......”
唸到了這裡,左知府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
“賢婿,你在英王面前也是說得上話的,你就給我交個底,是不是英王靜極思動了?”
林封謹微微搖頭:
“第一,我沒有收到消息,第二,我覺得英王也是個講究正統的人,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師爺接着念:
“十日後,前太子而立大壽。”
林封謹揮揮手,表示下一個。不過接下來師爺一直絞盡腦汁將接下來一個月可能發生的大事都列舉了出來,依然沒找到什麼可疑的地方。林封謹仔細的想了想,然後道:
“敵暗我明,真的是防不勝防。加上對方乃是用蠱蟲行兇,更是大幅度增加了抓住兇犯的難度,並且這些人居心叵測,所謀極大。既然是這樣的話。小婿還有個建議,那就是以退爲進。”
左知府愕然了一下道:
“怎麼退?”
林封謹笑了笑道:
“當然是告病了。”
左知府猶豫了一下。林封謹所說的方法他也考慮到了,比如說左知府告病之後,肯定也不能免他的職,誰沒個頭疼腦熱的?所以肯定應該就是由下面的孔曹代署知府一值。出了事情肯定就是在他身上了。但是,這種撂挑子給下面的人的事情雖然一時爽快,還能讓底下的人給你背鍋,但以後你再上任的話,無論是上面或者下面,都會對你另眼相看的,覺得你這個人沒有擔當勇氣什麼的。
左知府還是頗爲愛惜羽毛講究官身的。所以聽了林封謹這麼一說,那還真是下不了決心。
林封謹也沒有要逼老丈人一定要就範的意思,也就這麼一說,不過自此心中就掛上了這件事。他從知府衙門一出來,便聽到正門那裡哭聲震天的,帶他出來的門子便道:
“這又是文家的人來鬧了,全家老小一齊上陣,難纏得很,上午去刑部,下午來衙門,口口聲聲說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林封謹也是不以爲意,但聽到了“全家老小一齊上陣”之後,心中忽然一動,扯住了那家人,遞了十兩銀子給他道:
“你馬上找些人去看看,這文家有沒有在鄴都的街頭張貼什麼尋人告示之類的,要快,多找些人去繁華處看,我就在這裡等,回來得越快的話,還另有賞!”
俗話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林封謹在這裡一砸錢出去,肯定是立即就有人去踊躍辦事,他也不重新回去內院,就在門房裡面等結果,門政大爺自然是巴結着將香茶點心送了上來,然後去裡面報備一聲。
沒過多久,左雅思就從裡面款款行了出來,見到林封謹正要說話,便見到派出去的家人紛紛都返轉來了,都是異口同聲的說沒有。左雅思身爲小姐,也不避諱這些家丁,頓時眼前一亮道:
“這文四又不是死了,而是失蹤,按理說家屬除了知會衙門之外,更多的應該是四處出外尋找纔對,一方面是找人,一方面是張貼告示,或者說去化人場看看,怎麼會只聚集在官府門口鬧騰,這正是反常的地方啊。”
林封謹點點頭道:
“沒錯,此時看起來這些人的情況就更可疑了,連招貼都沒粘上一張。”
左雅思微笑道:
“還是公子明察秋毫,一來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綻。”
然後左妹子就露出了憤憤然的神色道:
“我這就讓爹爹將他們抓起來嚴刑拷打,不信問不出其中的真相!”
林封謹道:
“這件事自然是要知會大人一聲的,只是嚴刑拷打的話,則未必是最好的辦法。”
然後便和左雅思一起重新去見老丈人。
左知府剛剛睡下,卻是聽說女兒女婿聯袂前來,便只好起牀,他老人家中午這一場覺那是雷打不動的,家人都不敢去通傳打擾,否則的話輕則是耳光鞭子,重則趕出府去,不過愛女和女婿前來,也只能打着哈欠破例起來,未免就有些不耐煩的道:
“什麼事情。”
左雅思便將林封謹的發現一一說了,左知府聽得自然是眼前一亮,最後便道:
“沒錯,現在的確是不能打草驚蛇了,那文家的人此時看起來,擺明是被人用文四的性命來進行要挾,逼得他們到處鬧騰,也就是說,文家的人知道的東西未必就比我們多多少而已,現在去拘拿了他們,一來是苦主根本就沒辦法用刑,二來則是徹底的打草驚蛇了,反而將這條好不容易弄到的線徹底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