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岳家相比,華武王府邸前更是門庭若市。等着來拜會的車轎竟是足足排到了大街上,展顏找人問了才知道,華武王殿下也是前幾天才從封地回返,卻是奉了皇命協理接待鳳儀山並龍楚國貴人之事。
那門房倒是客客氣氣的接了展顏的拜帖,只是眼瞧着自己的帖子上面還有厚厚的一摞,展顏心知去華元學院前是見不到華武王殿下了。又詢問華少飛的去向,被告知並不在府中,卻是出外歷練去了。
走了這麼久,展顏也餓了,索性就近去了個飯館,和星曜一塊兒吃飽喝足了,才起身往女子說的金福祥客棧而去。
只是越走心裡卻是越疑惑——明明方纔那女子說的清楚,什麼金福祥乃是京都數一數二的高檔酒樓,又是所處位置如何繁華,來往客人盡皆朝中貴人……
怎麼越走地理位置越偏僻不說,最後索性遠離了通衢大道,直接拐進了一個小衚衕——
那衚衕倒還乾淨,便是道路也能瞧出是近年來新修的,衚衕的最裡面正是一棟三進的院落。房子雖是軒敞,隔着大門能瞧見裡面的佈局卻是混亂的緊,奇花異石亂放一氣,竟是怎麼瞧着怎麼透出一種暴發戶的氣息。
展顏以爲自己走錯了地方——好歹也是華元學院徵用的,怎麼也不可能在這樣一處所在吧?擡頭卻瞧見門楣上一個金光閃閃的匾額,上面可不正寫着“金福祥”三個大字?
只得壓下滿腹狐疑,剛想上前叫門,方纔還緊閉着的大門嘩啦一下從裡面打開,然後兩個女子被從裡面轟了出來:
“去去去,也敢在我們這兒鬧,也不瞧瞧金福祥是什麼地方?告訴你們,要走就走,想要退錢,沒門兒!”
緊接着兩個包裹一併被扔了出來,包袱皮沒有裹緊,裡面的衣物頓時散落一地。
兩個女子氣的眼睛都紅了,邊忙不迭的撿拾散落一地的衣物,邊不住用手抹眼淚——本以爲被遴選爲華元學院的武士,自此就踏上了一條青雲之路,哪裡想到甫入京城,就遇到了這樣的事。
“秋慧,駱,瑤?”展顏愣了一下,卻還是認出,這兩個正哭天抹淚的女孩子可不正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廖秋成的堂妹廖秋慧和那個性情刁蠻的嬌小姐駱瑤?
憶起兩人也是要趕往華元學院,只是按兩人行程不應該早就到了嗎?怎麼這會兒卻會在這金福祥——
按照之前那女人的說法,到了金福祥就跟到了家一般,又會是因爲什麼,讓兩人哭的這般厲害?竟是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樣子。
“你,你是——”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兩人抽抽噎噎的止住哭泣,擡眼看向展顏,神情卻是疑惑的緊——
面前女子雖是瞧着風塵僕僕的樣子,卻是難掩傾城之姿,這樣美麗的女孩子,自己之前根本沒有見過啊!
看兩人滿臉詫異,展顏才憶起,之前在盧家樓船上時,自己本是一直帶着面具的,這會兒因要趕去華元學院報道,自然須得以真容示人,兩人不認識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當下微微一笑:
“秋慧,是我,展顏,之前咱們在盧家樓船上曾有過一面之緣——”
盧家樓船?兩人都是一怔,尤其是駱瑤,眼一下睜得溜圓——
來京城這一路上,兩人最深刻的一段記憶便是關於盧家樓船的——畢竟在那裡邂逅了連盧家人都畢恭畢敬的一個大人物,甚至直到最後都沒弄清楚對方是什麼來歷。閒暇時,兩人甚至悄悄議論過,卻是始終無法勘破女子的身份。
而現在,眼前這個美麗女孩,不但準確叫出了兩人的名字,更是提到了盧家樓船——
“你是,那位嶽小姐?”半晌,駱瑤才道,太過激動了,聲音都有些發抖。
廖秋慧也反映過來:
“你,你真的是那位嶽小姐?”
“是我。”展顏道,“叫我展顏就好。發生了什麼事嗎?你們怎麼會……”
展顏不問還好,一問兩人的眼淚又下來了——
雖然來之前也是躊躇滿志,可兩人也明白,都城這等繁華之所,達官貴人不知幾多,無論如何行事還是謹慎些好,不然若是惹了什麼了不得的人,怕是會給自己招來禍害。最好能有個熟悉京城風物的人加以指點,好歹去華元學院前不要出什麼事纔好。
哪知瞌睡了就有人給送了個枕頭來,一進城,就被金福祥老闆娘鄭元娥給請進了金福祥——
兩人倒是不疑有他,甚至心裡有隱隱的驕傲——怪不得人人都想進入華元學院,卻原來,便是在這京城裡也可以享受特殊待遇,跟着鄭元娥徑直來到這金福祥,期間兩人更在鄭元娥婢女陪同下逛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
之前兩人還慶幸,覺得華元學院想的周到——本來還發愁距離學院定的四月十六日還有那麼長一段時間,這會兒倒不錯,不但有免費食宿,更是有熱情嚮導,這段時日倒是充實的緊。
哪想到今兒個就被攆了出來——卻是鄭元娥告訴她們,她們身上的銀兩已然全部用盡,若想繼續住下,須得再交銀兩。
兩人頓時懵了,先是想着不是之前說這裡是華元學院的接待處嗎,怎麼還會要錢?再一想更不得了——不說廖秋慧,但是駱瑤身上就帶了上萬兩的銀票——因家鄉距離京城太過遙遠,爹爹來時可是把未來可能用到的花費全部交給駱瑤帶過來了。
兩人身上的東西加到一塊兒,怕不有一萬五千餘兩,兩人之前雖是東遊西逛,可花錢還是有分寸的,考慮到各自的財力,過於奢華的東西根本就沒買過,大多時候,也就飽飽眼福罷了,而現在,鄭元娥卻告訴兩人,她們傍身的銀兩已經花的一文都沒有了!
只聽了幾句展顏就明白,自己等人這是,碰上黑店了,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對方怎麼就敢冒充華元學院的人,更怎麼會有華元學院的令牌兒呢?
“對了,展顏,你怎麼也來這裡了?”兩人訴說完遭遇才忽然想到什麼,莫不是,展顏也被坑了吧?
展顏苦笑——自己也好,廖秋慧二人也罷,都可算的上時世人眼中的天之驕女了,倒好,竟是被個沒有任何內息的市井婦人給騙了個徹徹底底。只是這些人不止膽大包天,更兼狡猾的緊——去迎接的是鄭元娥這樣的普通人,纔會讓自己等失去戒心,認爲對方不過是普通人罷了,怎麼敢對自己等人生出什麼壞心思來?說句不好聽的,想陰人也得分是誰對不對,真是一羣普通人想對付自己,根本就和做夢一般。
而現在秋慧和駱瑤卻是毫無反抗之力的被趕了出來,說明對方怕是也有守衛的護士,或者就是,兩人中了別人的圈套……
聽展顏如此問,兩人剛止住的淚瞬時又有了氾濫的趨勢,哽咽半天才道:
“這金福祥的老闆娘雖是個普通人,老闆卻是四級,中階武士——”雖是比駱瑤不過高了那麼一點,可真打起來,兩人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除此之外——”
後面一點纔是兩人最忌憚的——卻是數年前,華元學院招收的平民學子裡出現過濫竽充數之人,惹得學院大爲光火,從那一年起便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平民學子上船時會有一個例行考覈,若然無法通過,還是不能進入華元學院。
自然這幾年來,各地官員爲了怕惹惱華元學院,已經不敢再用什麼上不得檯面的手段,連續幾年,都沒聽說有人來至京城又被送回故鄉的。可就在今天,鄭元娥卻明明白白告訴兩人,若是兩人不趕緊滾蛋,繼續鬧下去的話,就讓兩人這輩子都進不了華元學院。
“一個粗鄙婦人罷了,她的話你們也信?”展顏冷笑。
“我們初時也不信,今天特意四處打聽了下,終於找到華元學院負責人所在的館驛——”廖秋慧苦笑,“然後發現,負責接待新生事宜的那個女子之前卻是見過的,女子不止在金福祥露過面,更是喊鄭元娥及老闆金立元爹孃……”
看那女子的氣勢,明顯已然是高級武士,甚至那金立元,本身也是四級中階。
“怪不得之前也有幾個年輕男女哭哭啼啼的離開,怕是和我們一般被騙的華元學院的新生——”虧那鄭元娥還告訴自己二人,說對方是拖欠房費的無賴,可笑的是,自己竟然會信。
——現在這會兒,卻是理解了之前數人即使被坑了也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原因,實在是平民學子而言,本身就是既缺少天材地寶來錘鍊身體,更沒有名家從旁指點,大家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在是太艱難了,而且都承載了家人太多的希望,實在是無論誰都無法承受會被退回去這樣的可怕未來……
說句不好聽的,若非對方是展顏,兩人也只好任人欺負,別說打還回去,卻是連說都不敢和外人說的。
“當真是豈有此理!”展顏倒沒料到,這世上還真有這般膽大包天之人,“你們起來,咱們找他們討個說法——”
話音一落,緊閉的大門再一次打開,鄭元娥叉着腰出現在門口:
“怎麼,還不肯走?我看你們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也就老孃爛好心,收留你們這麼久,你們倒好,竟是想白吃白喝賴在這兒了,我跟你們說——”
忽然看到展顏,臉色頓時更加嫌棄——
虧自己之前還以爲又逮住了一隻肥羊,等辛辛苦苦把包裹揹回來,打開一看,險些把鼻子給氣歪了,裡面竟是除了些壓扁的點心並幾兩散碎銀子,就什麼也沒有了。
還想着最後再發筆財呢,卻沒料到,竟是碰上這麼個窮酸:
“走走走——我告訴你們說,我家這金福祥可是個聚寶之地,要是被你們這些窮酸帶累的破了財氣,可別怪我和你們翻臉——”
還要再說,卻被展顏打斷:“把她拉下去——”
“拉我——”鄭元娥似是聽到了什麼極爲可笑的事,拍着大腿笑的嘎嘎響,“我告訴你們說,誰敢碰我一根手指頭,就打發你們回老家喝西北——”
一句話沒說完,就“嗷”的一聲大叫起來,卻是方纔還嚇得什麼似的的秋慧和駱瑤,一下撲了過來,竟是一下把鄭元娥扛了起來。
“你們要做什麼?來人啊,孩兒他爹——”鄭元娥雖是普通人,卻也明白,自己無論如何不是眼前這倆小姑娘的對手,又唯恐兩人會打殺自己來泄憤,頓時嚇得和殺豬一般嚎叫起來。
這次駱瑤不用展顏吩咐,非常麻利的扯下鄭元娥一幅衣袖,三下五除二的把鄭元娥的嘴給塞了起來。
只是鄭元娥聲音委實太過嘹亮,雖是不過那麼一嗓子,卻還是驚動了裡面的人,很快,一個矮墩墩的肥胖男子帶着一羣人就跑了出來。
“那人就是金元立——”廖秋慧指着那跑在最前面的圓滾滾男子道,“別看他胖,卻已是名副其實的四級中階武士——”言下之意很是擔心,雖然展顏是連龍楚國盧家都要另眼相看小心巴結的人,卻不知道修煉到何種境界了——實在是展顏的樣子瞧着也就十四五歲罷了,便是再出身名門,又能有多高呢?
那金元立也看到了展顏三人,又瞧見三人腳下捆成糉子一般的鄭元娥,登時火冒三丈,身子往前一錯,擡手就向三人砸了過來。
眼前卻是一花,方纔還站在哪裡的三個小姑娘卻是瞬間沒了蹤影,只有老婆鄭元娥正被自己踩在腳下,金元立頓時傻了眼。
直到被狠狠踩了一腳的鄭元娥疼的一下弓起身子,金元立纔回過神來。
卻是顧不得地上的老婆,趕緊轉身尋覓幾人的蹤跡,脖子下卻是一涼,金元立無比僵硬的低下頭,好險沒嚇趴下——自己肥嘟嘟的脖頸處,可不正是一柄冰涼的寶劍。
“現在把這兩位姑娘的銀票並我的包裹,一併還回來。”
“老,老闆——”那些跟在金元立後面的夥計,這會兒早嚇傻了——
大傢伙誰不知道,老闆可是四級武士,怎麼會一個照面就被一個花骨朵似的小姑娘給制住了?
“你們快放了我,不然——”金元立還想威脅展顏,卻不料剛說了這幾個字,對方手裡的劍就往下一壓,登時就有殷紅的血珠冒了出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再不敢討價還價,“快快快,把桌上那幾個包裹拿過來——”
竟是嚇得聲音都直了。
很快便有小二戰戰兢兢的抱了幾個包袱過來。
“是我們的包袱——”廖秋慧和駱瑤齊齊道,忙忙的上前,各自拿過自己的小包袱。
“你們每人留下一千兩來,作爲這段時間的資費——”展顏又道。看兩人聽話的留下銀兩,拿過自己的包袱,抱着星曜轉身就走,駱瑤和廖秋慧對視一眼,齊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