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學校的老師跟農民一樣是個忙碌的季節。
這個季節農民忙碌,但是從容;學校裡教畢業班的老師只有忙碌,沒有從容。
覺着好像剛開學,一蹭期中考試就結束了,翻開校歷一看,很快就要中招考試了。
田賢文就這樣在匆忙中迎來中招考試的預選,要考縣一中必須經過各鎮的預選。
田賢文所教的班級有希望的也就是田震中,其他的五六個優等生,他們目標只能是二、三、四中。
田賢文在辦公室裡埋頭作着準備工作,考慮着考前的各個細節。因爲只有一個預選名額,也就是說只有一個考生,他要把工作做細,做到家,以確保萬無一失。
只要是田震中這一次能被一中的小班錄取,那他田賢文帶這個畢業班就算是成功了,真是成敗繫於一身啊!
“賢文,明天把自行車借我用一用。”
田富貴到田賢文的辦公桌跟前說。
“不行,明天我要用。”田賢文仍在低頭忙着。
“明天,你用什麼用?明天你不是帶着田震中考試嗎?”
“就是考試我才用呢!”
“明天我要帶着你嫂子去看病,她天天疑神疑鬼的,我看快成神經病啦!”
“那你用吧,我再去借輛。”田賢文爽快地說。
田富貴改變了腔調:“賢文,你明天帶着田震中去預選,他爸爸不去送?廠裡有車,他送他兒子考試,你自己騎自行車?”
“廠裡不送。我問震中了,問他怎麼去;震中說他爸爸不管,那是學校的事。我只好騎自行車載着他去考試了。”
田富貴罵道:“他孃的,什麼鳥玩意兒,他不管你也別管!”
“富貴哥,你騎我的自行車去給嫂子看病。我到桂秀她舅家去騎,他家兩輛自行車,我去隨便推。”
“好,謝謝你啦!他孃的什麼東西!”田富貴胡亂地罵了一句。
晚上,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陣雨。
陣雨不一定在哪裡下,但是田賢文還是做了防雨的準備,晚上摸黑去旮旯道里掏出一個盛化肥的薄膜袋子。
用水沖洗一遍,又用乾布擦乾淨,沿着折皺線用剪刀劐開,扣在頭上披下來正好蓋到腚下。然後用一條細繩在腰間一系,就是一個簡陋的雨衣,只有胳膊露在外面。
下雨,只要淋不着頭和身子就可以。
考試那天,田賢文一早到了學校,接着田震中也按時到校。
田賢文問田震中東西帶齊了沒有,田震中把考試的用品一一數了。
就缺防雨具,田賢文一想,雷陣雨沒事。萬一下雨,自己還帶着一個薄膜袋子,就不願再麻麻煩煩地讓震中回家找雨衣了。
看看天空,無風無雲,安安靜靜地,不像要下雨的樣子。
田賢文估摸一下時間,一個小時就可以趕到考場,只要一個小時內不下雨就沒事了。
田賢文還是不敢懈怠,帶上田震中一路猛蹬。
離開村子不多遠,擡頭望望西北邊,灰濛濛的一片已經模糊了地平線,開始形成烏雲了。
風也開始微微地吹起來,路邊的柳條輕輕地擺動,騎在自行車上已經明顯地感受到阻力。
田賢文必須更用力地蹬,力量是加大了;但是,自行車的速度並沒有加快。
田賢文清楚風會越來越大;所以他必須拼盡全力與風雨搶時間,風越大雨來得越快。
田賢文已經是全身汗流,他的屁股離開了座子,用身子的重量來增加腿的力量,讓車子蹬得更快。
風越來越大,車子騎得越來越慢,西北邊的烏雲聚集的越來越沉,黑壓壓地,像是躁動不安的千軍萬馬,只等擊鼓進軍。
只要是雷聲一響,西北邊烏雲便會排山倒海地壓過來。
車子騎得實在是太吃力了,說是寸步難行一點兒也不爲過。
田震中看見老師實在騎不動了,跳下車子:“老師,我下來跑一會兒。”
“不行!……你別累得氣喘吁吁地,進了考場沒法答卷。”
田賢文不允許,他倒是真的上氣不接下氣了。
“沒事的,跑幾步累不着。”
“好,那你跑一段吧,跑一段再上車子。”
田賢文自己騎車子跑得就快了,田震中跟着跑。
“震中,還有四里路了,二十分鐘不下雨就沒事了。”
田先文嘴裡說得輕鬆,但是他就擔心這二十分鐘;因爲西邊已經有閃電了,接着傳來了雷聲,雷聲像沉重車輪滾動着碾軋過來。
一陣涼風吹過來。
田賢文說:“震中,加油,要搶在雨前。”
“咔嚓!”一個炸雷在不遠處響起,“啪啦、啪啦”大雨點七零八落地砸下來。
“轟隆……”又是悶雷響起,然後向遠處滾去。
“震中,快,披雨衣!”田賢文知道大雨已經上來了。
“老師,我沒有雨衣。”
“在這裡。”田賢文掏出薄膜袋子給田震中扣在頭上,然後用細繩在他腰間一系,“震中抱好書別溼了考試用品。”
“老師,你呢?”
“我沒事,淋點雨怕什麼?你得考試不能淋着。恐怕要下冷雨,涼,別冰着你。冰着(感冒),沒法考試了。”
“老師,什麼是冷雨?”
“冰雹,你沒看見西北邊天陰的,烏黑渾黃地攪在一起?”
“啪!啪!”
“老師,真有冰雹,你看!”田震中驚奇地喊。
“沒事,不大!快走!”
風雨夾雜着冰雹,閃電雷鳴,師生二人艱難地冒雨挺進。
師生二人還是在開考前趕到了考場,田賢文找了條幹毛巾給田震中擦了擦。
休息一會兒,田震中輕鬆愉快地進了考場。
將田震中送進考場後,田賢文跑到廁所裡脫下溼衣服擰,雨水順着滴下去,溼了一片地。
這雨來得急,去得也快。
風停雨止,天空晴朗,豔陽高照。
田賢文一身溼衣服沒法去帶隊老師休息室,一個人在校園找個僻靜處曬太陽,目的是曬乾衣服。
收卷鈴一響,田賢文就趕到考場外等候田震中,利用短短的十五分鐘囑咐下場考試應注意的事項。
跟田震中聊幾句,讓他放鬆放鬆,當田震中走進考場後他又去曬太陽。
兩場考試結束,田賢文的衣服也幹了,但是他並沒有覺得衣服乾爽了身體就舒服。
中午休息時田賢文感到有點疲勞,渾身無力,眼皮都睜不開,昏昏欲睡。
下午肌肉和關節都開始疼痛,他知道自己是被雨水冰着了。
寒入內的症狀比一般感冒嚴重,渾身痛疼,四肢無力。
好歹堅持到田震中考完最後一場。
回家的路上,他是用毅力和意志騎自行車的,實在騎不動了,只好讓田震中下來推着自行車,田賢文跟着走。
田賢文連走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真想就地坐下,不——是就地躺下。
堅持着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家,自行車也沒給陳宗貴家去送,田賢文就一頭扎到炕上。
劉桂秀忙過來問:“怎麼啦?一回家就鑽被窩?”
“別問了,難受。燒姜水,我要喝姜水,發汗!”
劉桂秀掀開被子,用手試田賢文的額頭:“這麼熱,被雨淋啦?”
“是,半路上遭雨了,還有冰雹。我難受!”田賢文像個孩子似的委屈。
“舅家有幹黃蒿,幹黃蒿燒水治冰着,百發百中。”劉桂秀趕緊跑到舅舅家去找幹黃蒿。
“自行車,騎着自行車去!”田賢文囑咐。
“好的!”
劉桂秀找來幹黃蒿,燒了黃蒿水,然後給田賢文泡了個黃蒿水澡。
好,真是靈驗。
洗着洗着,田賢文就覺着全身冒汗。
慢慢地身子也輕鬆了,肌肉關節也不痛了,好像是一下子從身上卸下了千斤枷鎖。
擦乾身子田賢文又鑽進被窩,舒舒服服地躺着,一會兒睡着了。一直睡到晚上,劉桂秀叫他起來吃飯,這纔起來。
病好了,但是身子很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