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震中大學畢業後回到他爸爸的企業,少老闆的歸來,在化工廠也算是件大事。
那些現在沒有受到田嘉禾青睞的人,跟田震中還有點瓜葛的,就寄希望於少老闆,也好在化工廠混出個人摸樣來。
田震中回來了,田春梅也聽說了。
田春梅並不在意,如同耳邊吹過的風,過後無痕。田春梅對田嘉禾一家人沒有好感,她的心裡也沒有田震中這個學生。在田莊的學校裡,田賢文最有資格成爲田震中的老師了,可是田震中卻不這麼想,所以田春梅有這個自知之明。
這天,田春梅還是在倉庫管理室坐着數日子。
“這是倉庫管理室。”劉增德說。
“誰是管理員?”
“是田春梅兼着。”劉增德回答。
“田春梅?……田老師?”
“是的。”
“進去看看!”
劉增德開了門,裡面光線昏暗。
“春梅,……開燈!”劉增德說。
田春梅開了燈,室內通明。
“田老師!”
聽人這麼一喊,田春梅先是一愣,嘴裡“哎哎啊啊”,沒有說出個準確的詞來。
“田老師,我是震中!”
田震中激動地上前去拉着田春梅的手。
田春梅尷尬地手沒處放,“震中?……,長,長這麼高了?”
“田老師,這還算高嗎?我都二十多啦!”
“大學畢業了?”
“畢業了,我爸讓我回來鍛鍊鍛鍊,跟劉叔叔學習。”
劉增德說:“這話可不對,你是大學畢業,我小學還沒讀完。”
“劉叔,你們是實幹家,有經驗。書本上的理論要在實踐中得到驗證,要不就是紙上談兵了。”
“春梅,聽聽。有文化就是不一樣,說話有水平,有出息。”
春梅說:“咱沒文化說不上個門道去。”
田震中說:“老師,你就在這裡上班?”
田春梅說:“你……,別叫我老師……。”
“老師,不管你做什麼,也不論我以後是什麼,你永遠是我的老師。”
“別這樣……,別這樣!”田春梅很彆扭,她真心地不希望田震中稱她老師。
“劉叔,這個辦公室環境太差。你看,窗戶像個洞,門上又沒裝玻璃,不通風不透光。”田震中用手指了指四周,“牆皮都剝落了,還陰暗潮溼。長期在這種環境下工作人的心理是會受傷害的!劉叔,給換一個地方?”
“不用,不用,這地方挺好!”田春梅急了,像是怕被別人佔去這個地方似的。
“震中,春梅是負責接待室的,她是獨立的辦公室,緊挨着老闆辦公室。倉庫管理員是兼職。”劉增德解釋說。
春梅也說:“那邊事少,這邊事多,有人來找我方便!”
“可以考慮另安排個人來。”田震中說。
“暫時還沒有合適的。”
“不要,不要,我喜歡這份工作。”田春梅堅決地說。
田震中不能強求老師,何況這是第一次見老師。
見到田春梅老師,田震中很高興。
在幼小的年齡時田震中就覺得田老師很漂亮,甚至覺得比他的母親尚美芹都漂亮。
自從見到田春梅,田震中感到一種莫名的興奮和激動。
因爲這個緣故,田莊這個即將被他爸爸拋棄的廠子,愛屋及烏地讓田震中有了一些好感。
見到田春梅那天,田震中是快快樂樂地回到家裡;可是,這個豪華家庭的沉悶氣氛,立刻讓田震中感到窒息。
爸爸和姐姐在公司裡都有各自的工作,家只是一個偶爾棲息的窩。他倆回家吃飯睡覺的時候很少,全家人難得一聚。即使聚在一起吃頓飯,爸爸和姐姐也急匆匆地吃,像是要趕飛機似的。吃完了擦擦嘴,姐姐去了自己的房間。爸爸在沙發上坐一會兒,也就是十分鐘的光景,爸爸起身下樓,司機早就等在門口。
媽媽也不喜歡跟姐姐和爸爸一起吃飯,他倆吃飯,媽媽不知在廚房裡忙什麼。其實也沒忙什麼,就是爲了躲開。
別人吃完飯離開了,媽媽纔過來吃飯,一個人吃完飯,然後慢慢地收拾餐具。
田震中回了,媽媽還是這個樣子,自己一個人吃飯,不緊不慢地做家務。
媽媽很少跟家裡人說話,臉上沒有表情,一張臉沒有喜怒哀樂。
這不是童年記憶中的那個溫柔、善良、嘮叨不休的媽媽;媽媽是老了嗎?
可是田震中發現爸爸,甚至姐姐對媽媽的一切都習以爲常,好像媽媽理所當然就該這樣。
爸爸、姐姐像是上足了弦的兩架機器在不停地運轉,不停地撈錢。
媽媽自己有一個房間,別人不能進,天天在裡面燒香,拜佛,唸經,媽媽好像是前世罪孽深重,只有如此虔誠地敬神、禮佛,才能贖罪。
晚上,田震中要到公司總部去跟爸爸彙報工作。
“爸爸,既然決定不再對田莊的化工廠繼續投入了,爸爸不想繼續發展這個項目,倒如不及早放棄算了。”田震中說。
“你是說把化工廠關門?”田嘉禾問。
“通過這段時間我的觀察,化工廠現在效益很低,我計算了一下,這樣下去也就是能養活廠裡的那些工人。國家對這種污染型的企業,遲早會叫停的。不如自己提前停了,騰出人力、物力、財力上新項目,集中優勢資源發展有潛力的重點項目。例如新上的機械製造,尤其是環保機械。”
田震中誇誇其談,他以爲爸爸一定很賞識他的見解。
“你談得很有道理,如果是書本上考試,你能得一百分。”田嘉禾突然語氣一變,“可是,現實社會不能照着書本的樣子走。化工廠不能停,還不到停的時候。”
“爲什麼?”田震中不理解,爸爸經常講不能嚼雞肋呀,“爸爸,化工廠就是雞肋!”
“這個雞肋肥得很啊!”
“爸爸,我看你純粹是感情問題,你對化工廠有感情;所以纔會捨不得。爸爸,你別生氣,我得提醒你。這樣會拖累你的,不要讓化工廠成爲我們公司的包袱!”
“幼稚!——讀書讀傻了,化工廠孕含着財富呢!”
“效益不好,有什麼財富?”
“把這個道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想明白了再來回答我!”
田震中覺得爸爸有點老腦筋,頑固了;所以他才懶得去想呢。
田震中現在腦子裡想的倒是田春梅,孩童時的田震中看田春梅就是一女神。
田震中讀書的學屋原來是一座廟,田春梅就是學屋的老師。
廟門前一條水灣,出廟門是一座小石板橋,橋頭一棵大柳樹。
夏天的中午,田春梅在柳樹下洗頭,用桑樹葉自制的洗髮水,洗出來的頭髮烏黑髮光柔順飄灑。
田震中看田春梅洗頭,烏黑油亮的頭髮從頭的一側垂下來,把一個桃花紅潤的臉全露出來,田春梅歪着頭看見了田震中。
“田震中,到學屋裡教桌上給我拿髮卡去。”
“好!”田震中跑去給老師拿來發卡。
“老師,給!”田震中雙手將髮卡遞給田春梅。
田震中看見田老師溼了的短袖,低領衫兒緊貼在身上,領口露出潔白的皮膚,胸脯微微凸起。
田震中忘乎所以地看着,把田春梅看得倒有點不好意思了。
這一幕很美好,田震中到如今還記憶清晰,那情景歷歷如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