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哥住在哪裡,很少有人知道。據說有一次喝醉了,有人去送他,送到農貿市場附近,蟬哥就忽然消失了。
匡秘書估計蟬哥就住在農貿市場附件的出租屋裡。這些地方環境雜亂,人員複雜,流動人口多,居住條件差,租金便宜。
圈子裡的人與蟬哥見面都是在酒店、練歌房,有時遇上手頭闊綽的文友,也可能去茶社坐坐。
匡秘書打電話給蟬哥:“哥,我是小匡。今晚約你一起坐坐,方便嗎?”
“啊。匡秘書——方便!只要是你約,任何時候都方便。今晚本來有兩位美女詩人請吃飯,等會兒給她倆回個電話,讓她倆改日。”蟬哥很痛快。
匡秘書一聽有兩個美女詩人,這哪能辭掉呢,田震中就喜歡有美女陪酒。
“哥,那多不好啊,傷了美女的自尊啊!我一起請了!”
蟬哥一聽匡秘書的話倒猶豫起來:“不行,不行。咱哥們兒喝個酒,帶倆女人多礙事。”
“帶上,帶上,一定要帶上。今晚我讓我們田總出面請你,帶上倆美女,一言爲定。地點到時我給你聯繫!”
“你們田總?我不認識啊!”蟬哥問。
“是這樣的,我們田總需要一份個人先進事蹟材料,我就推薦你啦,今晚坐坐,一起聊聊。”
“寫材料……我最近很忙,趕着寫稿子……”
“哥——。這件事比寫稿子重要,只要材料寫好了。哈哈,您想想,我們的田總是誰,有的是錢。震亞公司什麼派頭,他是少總。”
“晚上聊聊,再說吧……”
“就這樣定下啦,咱哥們誰跟誰?到時候我電話聯繫你,拜拜!”放下手機後,匡秘書開始籌劃如何把田震中請到場。下午匡秘書又去了田震中的辦公室,編了個謊話說是請女同學,讓田震中作陪給撐個場面。
晚上,酒宴設在水雲澗,客人到齊了。
匡超文恭敬地介紹:“蟬哥,這是我們震亞公司的少總,田總,名牌大學的優秀畢業生。”
蟬哥謙卑地微笑着伸出手來:“田總好!”
“田總,這就是我市最著名的鄉愁詩人,蟬哥。其他人坐下後,慢慢介紹。田總,您請——”
田震中也不客氣坐在東道主位置。
“蟬哥,請!”匡秘書指着田震中右手位。
“不行,不行,我不能坐那裡。”蟬哥拒絕。
匡秘書上前拉蟬哥,蟬哥說:“今天,主客位就請兩位美女坐吧!”
匡秘書領會了蟬哥的意思,就過去把兩位美女請到田震中兩邊坐下。
蟬哥笑了:“這就對了,讓美女坐在田總身邊最合適,我就坐在匡秘書身邊。”
兩位美女扭捏作態半推半就地到田震中身邊坐下。
匡秘書站起來說:“田總,開局之前我先介紹介紹。”
田震中很大度地說:“今天你是主角,我只是來混吃混喝地,一切聽你安排。”
匡秘書一看田震中的臉色,就放心地說:“好,我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震亞公司的田總,準確地說是少總。震亞公司我就不用介紹了,在咱們市所有民營企業中,不說數二隻能數一。我們老總是咱市企業家中的最優秀的代表。正所謂將門虎子,我們少總,論貌才,標準的帥哥,威武瀟灑;論才學,名牌大學的優秀畢業生。匡某能夠投身田總麾下,實是三生有幸!”
蟬哥帶頭鼓掌,並搶先說:“蟬哥我能認識年輕英俊的田總,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田震中無所謂地擺擺手:“別聽他瞎說,吹牛!”
蟬哥主動站起來,“田總,我自我介紹一下吧?”
匡秘書攔住了:“哥,您請坐!還是我說吧。”
蟬哥坐下。
“田總,蟬哥是著名的詩人。全國桃花潭詩歌大賽一等獎,杏樹林詩歌邀請賽金獎。成名作也是代表作——《包不住屁股蛋蛋的破褲衩》”。
一聽這名字,田震中就笑了,身邊兩位美女也笑,只是笑得含蓄一點。
田震中問:“大詩人,您尊姓大名?”
蟬哥說:“鄙人,蟬哥。本名很少有人知道,所以就不提啦。我的筆名可以說是響噹噹的。”
田震中不耐煩了:“我是問你,名字的兩個字怎麼寫。”
匡超文解釋說:“‘蟬’是知了的‘蟬’;‘哥’就是‘哥哥’的哥。”
蟬哥接着很自豪地說:“這個筆名是有來歷的,我的一首鄉愁的詩歌——《我是村頭的柳樹上的一隻蟬在歌唱》我就取筆名‘蟬歌’後來人們就叫我‘蟬哥’。”
匡秘書止住不笑繼續說:“詩歌一經發表便引起轟動,有評論家稱讚說‘在死水般的詩壇投下了一塊大石頭!’這是哪位評論家說的……?”
蟬哥說:“是胡夫大師!”
“胡夫,胡教授!”匡秘書補充。
田震中不想聽,就直接問:“你哪個大學畢業的?”
蟬哥說:“我沒上大學,大學裡出不來好詩人,讀書人寫不了詩!”
田震中追問:“咱倆年齡差不多吧?你高中哪年畢業的?”
蟬哥說:“初中沒讀完,我就下學啦!”
“初中沒畢業……?”田震中有點驚訝,揶揄道,“天才,真是天才。我他媽的,上學時就怕寫作文,但是不寫又不行。不願寫死逼着寫,如果我作文好的話,北大、清華穩穩當當地就去了!喝酒喝酒,拿起杯子再說!”
匡秘書吩咐服務員:“倒酒!”
服務員倒上酒,田震中以東道主身份敬了三杯酒,然後是匡秘書敬酒。到蟬哥敬酒時,先站起來張大嘴一仰臉,酒杯幾乎要塞到嘴裡去,滿滿一杯酒見底了。
匡秘書鼓掌說:“李白斗酒詩百篇啊!蟬哥當世李白啊!”
田震中笑了,心裡話:“這小子挺能喝啊!今天我讓你喝個夠!”
蟬哥把杯子放下,站着擦擦嘴,也沒動筷子說:“今天遇見田總,一看,您就是個性情中人。所以我就感情深一口悶了!我再倒上一杯跟田總單獨表示我的心意。”說着自己倒酒了,然後歪着頭看看杯子說:“酒不滿感情淺,倒滿!”
自己又倒,現在是酒高出杯沿。
蟬哥小心翼翼地端着杯子走到田震中身邊:“田總,蟬哥單獨敬您一杯。您不嫌棄小弟,小弟很感激。田總的事就是我蟬哥的事,放心吧,沒問題!田總,我先乾爲敬!”又一杯下肚。
“大詩人,田某無量,免了吧!”田震中擺擺手。
蟬哥在田震中不注意時,把田震中的杯子端起來,將半杯酒倒進自己的杯子裡,“爲朋友兩肋插刀,何況半杯酒呢!我替田總半杯!”
田震中笑笑誇獎:“海量,真是海量,佩服佩服。”
蟬哥說:“田總,這半杯……?”
“讓美女替我喝了吧!”田震中隨手給右邊的如風倒上了。
如風沒來得及拒絕,但是沒動杯子。
蟬哥又倒上酒:“我今天高興,認識了企業界精英,震亞的少總——田總。我高攀了;可是……,田總,不是我吹牛,我也是詩壇的一枝奇花怪草。爲什麼這樣說呢?我要告訴在坐的各位!”
“喝酒,邊喝邊說!”田震中笑眯眯地。
蟬哥喝一大口:“田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所以成了大企業家。我呢,是無牌的,上學無牌,初中沒畢業;可是我天生就是詩人的材料,寫詩我有了獎牌了。金牌、銀牌、銅牌、鐵牌……不管你發什麼牌我都有……”
蟬哥站起來,舉起杯子對如風和雲影說:“我敬二位美女詩人一杯!”
如風、雲影微笑着擺手拒絕:“不敢喝,從來沒喝過!”
蟬哥離開座位,走過來,如風和雲影忙站起來躲避。
蟬哥說:“就這樣不給面子?當着田總的面……,虧你還稱我爲老師?”
田震中和匡超文秘書也一同慫恿。
如風說:“那我倆用啤酒吧,只一杯!”
雲影說:“我們倆用一杯啤酒一心一意一杯酒,敬在場的!”
匡超文說:“可以,如風和雲影日常是不喝酒的。”
如風順手拿起杯子把田震中給她的半杯酒倒掉,換上了啤酒;雲影也倒上啤酒。
兩人一同敬酒;可是,田震中不領敬。
蟬哥說:“我的話還沒結束。如風、雲影。沒有學歷不可怕,可以寫詩呀!我從小就不正經讀書,沒有一個老師喜歡我。可是現在那些老師見到我都主動打招呼,現在看看那些小學老師,沒一個會寫的!實話實說,他們連我的詩都讀不懂。”
田震中插話了:“《包不住屁股蛋蛋的破褲衩》是什麼意思?”
田震中這一問,蟬哥兩眼都放光了,像是被按了開關的燈泡,他興奮地說:“我家住得靠近村委會大院,大院的西南角有個廁所,露天的。大院的牆外僅靠廁所有兩棵大楊樹,上面有喜鵲窩……”
田震中耐不住了:“那個村都這樣,說說你的詩!”
“詩是有背景的,必須先交代背景。新上印的婦女主任是我村的大美人。怎麼個美法呢……?男人見了拔不動腿,晚上睡覺都想着。他孃的,不想睡不着,一想更睡不着。”
田震中笑了,說:“那是你在想,別人想不想你怎麼能知道?”
匡超文說:“你沒有跟她……”
蟬哥現在又想起婦女主任的美來了,沒聽到匡超文的話,蟬哥沉思着說:“她那風騷勁兒像《水滸》裡的潘金蓮,比潘金蓮還……還有味道。婦女主任胖胖地……,走起路來……,我她孃的,那真叫——一個招魂啊!”蟬哥有點語無倫次。
匡超文還是好奇,追問:“你倆沒有在樹林裡,或者是草垛後……?”
“他孃的,我連跟她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蟬哥很氣憤。
田震中說:“你直接動手算啦!哈哈……,詩人,只能動嘴,沒有實幹精神。”
“在夜裡,我一個人躺在被窩裡,就……!”
蟬哥說得很解氣,很過癮。
田震中說:“蟬哥,你那是意淫。你現在是名人了,可以去找她呀!”
“咱……,跟她比……。”蟬哥搖搖頭,“她現在是富婆,富婆只認錢不認人。上次我回家,見到她……,那牛逼相……。我現在是誰?你牛逼,我比你更牛逼;所以,我連理都不理她。”
如風說:“有錢人就是瞧不起窮詩人,這很正常。還是談談你的詩吧。”
“好,好。接着說,我初中沒有唸完,下學啦。”
田震中揶揄道:“是被老師趕走了吧?哈哈……。”
“他孃的,就是不趕,我也想走。我逃學,老師找到家門,我爹直接把我的書跑給扔了,我就不上學了。沒有正經事幹,天天瞎溜達,經常惹事。有一次我爬到大楊樹上去掏喜鵲窩,看到了婦女主任在撒尿……。我的娘哎,那雪白的屁股……,哈哈……,讓我看了個清清楚楚。”
“哈哈,你真是有福氣。以後是不是……?”田震中問。
“後來我找到規律了,婦女主任一定在那個時候上廁所;所以我到時候就爬到大楊樹上去等。這一次倒黴,也該着出事啦。婦女主任一擡頭髮現樹上有人在看她撒尿,提着褲子大罵。
我被嚇得手一哆嗦,人掉下來,幸好掉在下面的樹杈上,撞在蛋蛋上。我兩眼漆黑,直冒金星。婦女主任看清了是我,尿沒撒完,猛地站起來提着褲子罵。罵的什麼我也沒聽清。
我‘吱溜’從樹上滑下來,也顧不得痛,慌不擇路,撒腿就跑。沒敢往家跑,跑到村外,找了個棉槐堆,躺下直倒氣。一看褲衩子被樹枝劃破了,露着半個屁股。我沒敢回家,在外面躲了一天。天黑了,我還不敢回家,我怕婦女主任帶着人去我家。就這樣我在草垛裡睡了一夜。”
“這就是那首‘破褲衩子’的來歷?”
田震中笑着問,他笑得不懷好意。
蟬哥不以爲恥,繼續講:“在草垛裡睡了一宿,我想明白了,不回家了。
就這樣第二天一大早,村裡人還沒起來的時候,我就穿着破褲衩子,離開了這個很窮很落後的村子。
先是在周邊的村子裡流浪,後來流浪的城裡。慢慢地長大了,想幹點正經事。我到建築工地當小工,風吹日曬,又苦又累;還掙不到幾個錢,常常被工頭剋扣工資。
看看城裡人,養得白白胖胖的,我就想,在鄉下受苦受累我才跑到城裡來的;在城裡同樣是受苦受累,而且連個女人都沒有。……有人告訴我,原因是沒有技術沒有文化;可是,我天生就不是學習的材料……。
我一直很苦悶……,哈哈……!”蟬哥忽然狂笑,“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就開始寫詩,最讓我刻骨銘心的就是那條破褲衩子。我就寫這條破褲衩子。
因爲它,我的詩獲獎了。我成了著名的詩人,在外地都稱我‘大師’,人一旦成名,就可以發大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