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 89 章

今天也是, 本來他一大早的並沒有想來,要不是文韶提出想來請安,他還打算再和幾個部下開個小會說點事。

他爹一直昏昏沉沉的, 說實在的他就算一直陪在牀前也只是空耗時間。何況他那個二弟也沒一直陪着, 反而最近明顯是在進行什麼計劃, 就算是本能他也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好在最近他埋在他二弟府裡的那些眼線傳回的消息都很一般, 無非就是二皇子加緊了和朝中某幾位大臣的走動, 這幾位又更加緊了和自己的門生啦心腹下屬的聯繫之類。

這些舉動怎麼看都挺正常,他也挑不出什麼來。一定要硬去指責對方拉幫結派的話,那是需要硬性的證據的, 眼線的消息可做不得準。何況人家現下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就算是太子, 也總不能說還要去幹擾別人交朋友。

這麼一來文諳也只能先把這些事放一邊, 顧自先做好自己計劃裡的部分再說。而其中有一條就是多少要讓人能感覺得到自己有在盡孝。

政德帝這三個兒子, 真要說哪個不孝順倒也還不至於。文諳從小和他爹不太對付,但面上該做的也從來沒少過。眼下這種敏感關鍵時期, 文歆都跑宮裡跑的比以往勤快,他自然也不能落後,既然文韶提出來了,索性就一起來一趟,說不定還能做給誰看一把。

事實證明他這個算盤打的還是沒什麼偏差, 文瑞這段時間衣不解帶的泡在宮裡, 他這麼大清早的就去探望, 在這個表哥面前自然會顯得比較漂亮, 而這個時期, 能儘量讓文瑞的心傾向自己這邊是很重要的。

現在看文瑞說皇上情況還算穩定,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氣:“如此甚好, 惟願父皇洪福齊天,早度難關。”

文瑞點點頭,還想說什麼,但是之前又是連着兩晚沒怎麼睡,實在有些吃不消,不得不拱手:

“現下福公公正在屋裡照拂;阮太醫年事已高,在太醫院裡候命,不曾過來,在皇上屋外守着的是他徒弟鍾由,還煩太子同三皇子自行過去請安罷,爲兄實在支持不住,要去廂房裡稍稍歇息片刻。”

文諳看文瑞那搖搖晃晃的樣子也知道他情況不是很好,自然順水推舟:“表哥請速去歇息,這裡有我,只管放心。”

文瑞也沒啥不放心的,福公公是正直老人,大半輩子就一直跟着政德帝;鍾由小醫師是文歆的人,想來文諳進去也做不了什麼手腳,也就不多廢話,直接告辭離開,留下文諳一個人對着他的背影又發了會兒呆才往老皇帝屋子裡去。

文諳發那一會兒呆是想到了春娘。

那小妮子最初聽說很能來事,後來接觸下來也覺得確實夠伶牙俐齒乾脆利索的,這纔想辦法直接給文瑞塞了過去。

沒想到的是到了睿王府裡她那點手段似乎不太夠瞧,別說沒辦法治住文瑞,就連跟他把生米煮成熟飯都沒做到。反倒是有可靠消息文瑞和新學府裡的那位張氏少東有些過往過密。

文諳在這種事情上頭並不是不開竅的,眼下張靜又離了京,他就琢磨着如果文瑞的花名都是虛頭,實際上他對女人並不上心,那是不是乾脆再給他弄幾個又標緻又體貼的男孩兒過去?

文瑞是他計劃裡必須爭取到的力量,雖然平常看來是個逍遙王爺什麼也不管,但他知道,他那個皇帝老爹有很多事情都是和這個表哥商量着來辦的。將來就算他拿到了玉璽,沒有他表哥和表哥手下的人脈,他這個皇帝要當穩當只怕不易。

要說文諳有什麼優點,想到就做絕對可以算得上一條。但有時候這種地方也相當的討人厭,比如現在,他纔有了這個念頭,轉瞬就已經想好了幾條弄小男孩兒來的路子,打算今天回去之後就給文瑞那裡再塞人試試。

文瑞那頭是爛桃花眼看又要開,張靜這裡最近的日子卻過的頗有幾分暗潮洶涌的感覺。

之前大劉提醒過他,年邊時節,大戶人家往來衆多,這時候賬面上是最能動手腳的。越琢磨張靜越覺得他劉大哥這話很對,再加上文憲的提醒,他也開始在各方面留意起來。

要說張靜雖然讀書做文章不是很給力,但是算術方面有大劉的特別輔導,其實要比一般的讀書人擅長的多。那楊管事對此並不知情,有時候看張靜在賬房裡亂轉,也只當他好奇。

轉的時間久了,張靜和賬房裡的人都混熟,漸漸的也就開始看出了點門道。

賬房裡的先生們應該說本質裡都是好人,但就是有點對工作不上心。而那楊管事果然是相當麻煩的傢伙,凡是經過他手的莊內的開銷項目,數字都有偏差。

他倒沒有讓先生們做假賬,只是他報上來的收支往往有一些數學上的小陷阱。這些陷阱要不是他劉大哥當年給他講過故事,他現在也未必能看得出來!

所以賬房裡那些做事不上心的傢伙們粗粗看過,根本發現不了問題,直接就歸了帳。至於賬面上最後不平,卻是又要交回到楊管事手裡來覈實,他老人家隨便大筆一揮,什麼不平也都平了。

有了這個發現,張靜私下跟文十一合計了下,乾脆以置辦年貨但不熟悉這裡市場爲由,讓文十一直接把楊管事拖去一起採辦,方便張靜一個人留在莊子裡可以定心查賬。

其實楊管事的這些花哨事情說穿了是鑽了邏輯上的空子,並不完全是數學上的,所以要查清也並不是單靠重新計算就行。張靜一連查了三天,查的頭暈眼花,才勉強整理出來最近半年裡的缺漏,前後加起來說多也不多,八十兩不到。

他也沒把這事兒跟任何人說,就私底下偷偷的跟文十一說了,請教他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文十一是個粗人,所認識的字也不過是常用的那些,至於算術,也就是能算清買東西時候的銀錢花銷那點程度。現在張靜把賬面的問題給他說,他幾乎完全理解不了。

就比如有一筆記賬,是楊管事收文家莊名下某處農田的租。

那處田是一家兄弟三人合租,一年要交六兩銀的租,也就是每人二兩,整整兩吊大錢,於是楊管事先收了他們的錢。

但是半個月後他聽說那地方去年旱過三個月,收成應該比平常要差一些,於是他做主給那三兄弟免了一掉錢的租。

這樣一來,這處田的租金就是五兩。

然後楊管事的報賬就開始糊塗了,他要退給那三兄弟一吊錢,但是一千文不好算,所以他先折算了每人要退三百文。但這樣一來等於是他們每人交了一千七百文,加起來就是整整五兩又一百文。

所以楊管事大筆一揮,決定多退他們一百文,這樣就是那處田地只收了五兩租金。而一百加一千,那就是一千一!雖然看起來多了一百,實際上沒錯!

文十一把那帳反覆看了好幾遍,還是一團亂麻:“好像……並無差錯?”

沒差錯個毛線!張靜心裡簡直內牛滿面。

對於他這種曾經一直在聽“三人住店,每人十元”故事的人來說,楊管事這糊塗賬根本只是語言誤導,連邏輯誤區都算不上,只是牽強附會而已。

“他原說要退一千文,計算時卻只算得每人退與了三百文。如此那多的一百文哪裡去了?那一百文本在他賬上便是不曾退得,自然最後結算要多出那一百文,他卻把那一百文又退一次,賬上總和便成了一千一百。所謂巧立名目也不過如此。”

左一個一百又一個一百,文十一有種自己馬上要暈的感覺。好在他也不是糊塗人,開始是沒多想,現在留了心,又把帳看了兩遍,也就明白了。

這一明白不打緊,後頭跟着一串,幾乎差不多的進出上都有類似的情況發生。但這楊管事又不知道是仔細還是膽小,如果一筆進出賬面數字上百了,他就不玩這些花哨了,那一筆筆倒是老老實實的看起來確實沒差。

對此大劉有他的看法,聽張靜說過之後他就十分懷疑:“那人聽起來小利都貪,大筆往來應該更不會放過纔是。他不用常規的辦法,搞不好是另外有什麼做法,比如造假□□或者吃回扣。”

□□和回扣的概念以前大劉就跟張靜說過,理解起來倒也不難,不過如果是這樣,那麼除非能抓住對方切實的證據,否則就是空口白話無憑無據。

要找這種證據,單靠張靜自己的話不說不可能成功,起碼成功的可能性絕對就是微乎其微了。但他做起來難並不是說別人也會覺得難,比如文十一就不會覺得去弄這些證據很難。

“既然公子有這樣擔心,不妨交給十一。總歸年下里各種往來帳目繁多,倘他卻有這樣事體,管教他人贓並獲。”

人贓並獲什麼的,聽起來好嚴重的樣子。張靜默,看來這楊管事針對性也確實做的有些過火了,在文十一心裡應該已經被標了籤就等着抓他把柄了。

“如此有勞文大哥了。若有證據也先莫要打草驚蛇,卻先交予文管家罷,由他定奪該當如何處置。”

畢竟莊子上這種重要職務的人事任免不算小事,張靜本來想說直接把證據給文瑞吧,後手一想,文瑞現在還不知道焦頭爛額到什麼程度,就這麼去給他添麻煩似乎也不好。而睿王府三個管家,最熟悉的就是文憲,文瑞也說過他最可靠,那麼這種事自然還是要找他。

文十一考慮了一下,也覺得這樣比較穩妥。

張靜就不說了,他雖然肯定在自家王爺心裡地位很高,但目前來說對於莊子裡的人也還只是個寄住在這裡的主子,這就始終和正經從睿王府過來的人有點差,人緣好壞都要靠他自己去經營,自然不適合插手莊上的人事,何況還是這麼大的事。

而自己說到底是個隨從,不過是因爲有小王爺的手諭,所以在莊上才能當個空降的總管,但說到底真正的管理權肯定還在楊管事手裡。

現下對方又已經開始看自己不順眼了,如果有點證據就當面發作,這裡畢竟是對方的地頭,就算有利己方也未必能佔上風,到時候撕破臉了反而不妙。張靜母子和小世子都還要在這裡住一陣子,真有點什麼,所謂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很多事變成不得不防,日子過的肯定就鬱悶了。

這麼一想,果然還是悄悄蒐集了證據然後交到王府裡,讓府裡做出決定,再來這裡具體施行,這樣最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