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澈聽回話的時候程家小廝也在一旁,聞言連忙道:“二爺說請小王爺務必帶上徐大人。”
宋澈瞪了眼他,不知道徐鏞怎麼這麼有臉面了?但還是把話傳過去了。
徐瀅其實也在猶豫,因爲還惦記着跟程筠說明情況。
既然非去不可,那就去吧。就算他別有意圖,只要不扒她的衣服驗明正身,總是有辦法周旋的。
這裡就一道往程家去。
到了程府,一路上收穫的全是腰低到塵埃裡去的後腦勺,當然這些都是屬於宋澈的。
徑直到了程笙院子裡,竟然只有他一個人在,天井裡石桌上擺着大堆茶果,四面飄滿芝蘭之香,丫鬟們搖的搖扇子,捧的捧帕子,整的跟王母娘娘設蟠桃宴似的。
而他自己則歪在軟榻上哼着小曲兒,衣衫齊整,氣色紅潤,彷彿沒有受傷這回事。
見他們進來,他立刻指着旁邊錦墩兒道:“坐,坐。”一面目光又往徐瀅處溜來:“沒什麼好招待的,徐大人可別客氣。”
徐瀅乃是衝着程筠而來,對程笙的一切優待都表現着恰當好處的尊重,也沒有真把這賠罪什麼的放在心上。
程笙暗地裡覷見她氣定神閒,每個字都吐露得極合時宜,坐在那兒既不顯得卑微,也不會搶奪宋澈的光芒,看看她,再想想素日裡見到的將門子弟的習性,便不由暗暗納罕。
程笙跟宋澈不同,他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混,男女事上雖未曾鬧出什麼把柄,但女人他是比宋澈見得多的。那日崔嘉說徐家兄妹乃是同胞所生,且又性子變得相似之時。他就留了個心眼兒,再看眼前的徐鏞雖然大大方方宜男宜女,但將門出身的子弟,會有這麼端雅的姿態還是讓人疑惑。
當然,徐鏞的母親出身士族,膝下兒女承繼幾分儒雅氣也是有的。但是,眼前這樣的徐鏞。套在崔嘉口中的徐瀅身上不是更合適嗎?
如果面前的徐鏞真是個女人……
他心裡跳了跳。還是不敢往下深想。畢竟他不知道徐家爲什麼要派個女兒出來頂替,還有就是哪家的女兒能有面前這人這樣的膽量氣派,遊走於不同人羣中坦然自若?她哪來的底氣?而且她又怎麼會知道朝上這麼些事。怎麼做到這麼久以來未露絲毫破綻?
如果不是崔嘉想借他約宋澈見面,他還真不會聽到這些內幕。
聽不到這些,自然也就不會懷疑……
“你想什麼呢?”宋澈忽然拍了下他肩膀。
他下意識要坐起,屁股捱到椅子立刻又趴下去。
周圍丫鬟們紛紛圍過來。他咧嘴揮揮手。調整了一下姿勢道:“您往後下手能輕點兒嗎?”
宋澈斜眼睨他:“我看你兩眼色迷迷的不知想誰,不是救你回魂麼?”
程笙聽到色迷迷三字。立刻咳嗽起來,同時兩眼徐瀅處也溜了溜。
如果面前這真是徐鏞的妹妹徐瀅,那宋澈跟她的關係可不就……
他得避嫌!
不過關鍵是,宋澈到底知不知道呢?
徐瀅見他目光老在自己臉上打轉。其實心裡也在打鼓。
程笙就是典型的京師紈絝。而他這個紈絝還不光是那種只會遊手好閒的,他還有腦子!他面上玩世不恭,但心裡卻透徹得很。不然的話也不會在西湖樓上對自己那樣態度了。他既然是個明白人,那他這麼樣盯着自己……
她心下有點發毛。說道:“之前承蒙小侯爺兩次解圍,今日到府,在下還想去拜訪拜訪,能否煩請二爺派個人指路?”
宋澈可不知道她跟程筠私下還有往來的,正要說話,程笙卻覺正中下懷,立刻道:“這有什麼問題,你們快帶路!”
徐瀅出了天井去。
程笙直到她晃晃悠悠地出了門才收回目光,扯了扯宋澈袖子,兩眼望着他說道:“你這個屬官有點特別。”
宋澈道:“有什麼特別?”
“你沒發現?”程笙騰出壓在胸下的兩隻手比劃了下,“你難道不覺得他特別娘氣?”
宋澈皺起眉。
徐鏞的娘氣他早在他騙他鼻毛出來了時就感覺到了,哪有男人這麼會吵架的?不過京師裡油頭粉面的娘娘腔他見得還少嗎?那天那個無湘,難道就有什麼男子氣不成?徐家本來就慣於諂媚,徐鏞娘氣些不是很正常麼。又不討厭。
他瞪他道:“我的屬官,你有什麼資格嫌棄?”
“不是!”程笙坐起來,又嘶的倒抽了口冷氣:“誰嫌棄她呀?我就是提醒你,你難道不覺得她壓根就不像個男人,反而像個女人嗎?”
要不是怕他立馬炸毛,他可真想直接告訴他徐鏞很可能就是個女的!
然而炸毛的宋澈是可怕的,也沒有人能收拾得了他鬧騰之後落下的爛攤子。皇帝興許會嚴懲一個犯錯的皇子,但絕對只會雷聲大雨點小地處置打小就沒孃的宋澈,宋澈今兒就是把徐鏞生生殺了在這裡,皇帝也只會拿私己去賠徐家而不會行什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到時候真鬧出人命,他宋澈有人罩,倒黴的不還是他程笙?皇帝不得怪他處事不慎蓄意挑唆?
他屁股上的傷還沒好,哪裡再擔得起被打的風險,能暗示給宋澈,就很不錯了。
“你就不能別瞎說?”宋澈把杯子摜在桌上,“你怎麼不說你自己像個女人?整天疑神疑鬼的,既然這麼閒得慌,怎麼不去衙門當探子?徐鏞他怎麼你了?你這麼說他!”
程笙一口氣堵在喉嚨,差點沒背過氣去!
他好心好意提醒他,反落他這麼一通不是,他吃飽了撐的啊他!
“你說我疑神疑鬼,我問你,那天在酒樓裡,無湘把水潑過來的時候,她撲到你懷裡的時候娘不娘?哪個男人遇到這種事的時候會往旁邊人身上撲?一般都是跳開吧?”真不想跟這些蜜罐子里長大的王孫公子說話,他們腦子裡裝的都是夜香嗎?
宋澈瞥着他,也沒說話,忽然舉起杯子就往他身上潑過去。
程笙可沒料到他這麼着,身子一滾趕緊避讓,人就到了身後小廝懷裡。
宋澈放了杯子冷笑:“我還以爲你不會躲呢。”還有臉說別人,哼!這杯茶都不熱了,他尚且都嚇得滿地爬,人家無湘弄的可是滾水,徐鏞能不躲?居然拿這點事來作文章,還要不要點臉?
程笙微頓了一下跳起來,也顧不上屁股上的傷了,指着自己鼻子道:“我跟她能一樣嘛我!我這是受了傷行動不利索,她又沒受傷,憑什麼像我一樣撲!再說她退避的姿勢跟我退避的姿勢能一樣嘛!”
“不一樣,”宋澈就那麼涼嗖嗖地望着他,“他是個小爺們兒,而你就是個老孃們兒。”
哼,敢說他的小吏。
程笙跪趴在榻上,要吐血了。
徐瀅由小廝領着往程筠院子裡去,豈料半道下朱欄拐角的一叢翠竹下就遇見了他。
原來程笙邀請宋澈雖沒特地告訴程筠,但他們進府時又會沒消息送到各院。冀北侯不在府,程筠自然要出面招待了。沒料到徐瀅也來了,陡然在拐角相遇,倒是怔了怔。
縱然多日不見,換了場合,她也一如既往地從容自若,走在這陌生侯府間猶如自家花園般閒庭信步,哪裡有半點拘促。
他停步凝立片刻,揚脣上前:“正要去尋你們,你倒是自己來了。”
徐瀅端端正正行了禮,說道:“在下是特意來找小侯爺的。”
程筠微頓,“有什麼要事麼?”
徐瀅臉上就有了抱憾之色,拱手道:“前次應約與小侯爺初一去寺裡聽法會的事情,在下得跟小侯爺說聲對不住。舍妹近日身子有些不適,正在延醫調理,小侯爺應知家父已故,我兄妹與寡母相依爲命,這個時候,在下委實難有心情外出,還請小侯爺見諒。”
“身子不適?”程筠目光微閃,定在她臉上看了會兒,說道:“是怎麼了?”
本就是扯謊,又哪裡說得出怎麼來。
徐瀅也沒料到他竟會關心這個,支吾了下,便說道:“就是染了些風寒。”
程筠挑眉望着她,兩手背到身後去,“這麼大熱的天,要染風寒可真是不易。”
徐瀅打起哈哈來:“舍妹就是身子太弱。”
程筠但笑不語。隔片刻,斂了笑容,又望着她:“該不會是,因爲崔嘉鬧的吧?”
徐瀅噎住。
程筠看看欄外伸進來的竹枝,伸手摺一片下來,說道:“如果你不能去,我會覺得很遺憾。我朋友並不多,如果你看得起我,陪我去坐坐,我會高興很久。如果實在不能,也沒有關係,如果你願意,下次我再約你。”
竹葉下的他端方沉靜,月白色的錦衣映得朗眉星目的他更加無瑕。朱漆欄杆和五彩繪樑在他頭頂,將這畫面又染上一層富貴氣息。
徐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程筠是世人口中的君子,一個君子居然沒有什麼朋友,這怎麼合理。以至於她都有些覺得自己拒絕品行這麼美好的男子的邀約很殘忍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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