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附近坐在地上的那些乞兒孩子皆望了過來。
見過被麻臉誆騙了遊城最後罵罵咧咧,扔下銅板甩袖而去的行商,但如這位一般自己主動找上來說要遊城的還是頭一個看到。
路邊拿着碗行乞的孩子呆呆的看着這兩個與他們截然不同的女孩子,那麼漂亮,白淨秀美,一看便讓人忍不住向後退去,生怕髒了貴人的衣角。
這一看,便不是本地的孩子,是外地的行商,且看她們身後跟着的那十多個高大威猛的護衛,應當不是普通人。
這樣一瞧便不普通的人,居然要麻臉帶着遊城。
饒是好不容易開張有了生意的麻臉都忍不住縮了縮身子,眼睛瞟向女孩子身後那十多個護衛,下意識的吞了口唾沫:“這位……不知哪家的大小姐,您這……”
這十多個護衛看的他怪害怕的。
一枚銀錠子出現在了視野之中,開口提出遊城的那個女孩子漫不經心的道了一句:“要不要?”
麻臉的目光立刻便被那枚銀錠子吸引了,只一看,便再也挪不開。
呃……雖然是害怕的,可是比起銀錠子來說……他吞了口唾沫,猛地抓過銀錠子往袖中塞去:“行!”
遊城便遊城!
“幫我看着鍋。”咬牙接下了這個生意的麻臉將鍋推到一旁的小販旁,想是素日裡相識且關係還不錯的。
那小販是個賣藥材的,面前放了小半袋賣相很不怎麼樣的藥材,聞言擡了擡下巴,道:“回來記得給錢。”說着目光忍不住往麻臉的袖袋看去,他可是親眼看見這麻臉拿了銀錠子的。
“成成成。”才得了一枚銀錠子的麻臉當即便應了下來,這一枚銀錠子省着點花,夠他過上一個多月了。
果真是貴人啊!就是……呃,那十幾個護衛瞧起來怪嚇人的。
不過貴人嘛,總是這樣大驚小怪的,遊個城而已,這些護衛不會出手的。
……
“我們這山西路自古以來就是幾州要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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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華天寶……”
喬苒瞥向街邊面容枯黃的百姓,隨口嗯了一聲。
這麻臉說的這些關於山西路的事地物志上都有,比他說的還詳細的多,不過,說便說吧,她耐心很好。
一路跟着麻臉向門外走去,聽着麻臉磕磕巴巴的揹着地物志上的內容,裴卿卿伸手掩脣打了個哈欠。
到處都是山石枯黃的顏色,不知是不是因爲冬季草木凋零沒有鮮綠的關係,這樣的枯黃看久了委實叫人昏昏欲睡。
裴卿卿低頭看着腳下,垂着腦袋跟着喬苒聽那麻臉在耳邊擰巴的揹着地物志。
在行館裡想着出來,出來了一會兒又覺得沒意思了。
人怎麼那麼奇怪?
不過覺得沒意思的顯然並不是她一個,裴卿卿復又擡頭看向比她高上一些的喬苒:喬小姐聽的真是認真,活像沒聽過似的。
不過她知道,喬小姐是能過目不忘的,地物志上的東西她早就倒背如流了,聽麻臉這麼背有什麼意思?
這麻臉的聲音又不好聽。
這般想的裴卿卿回頭看了眼跟着她們的那十多個護衛,有幾個也在掩脣打着哈欠,顯然也有些聽不下去了。
就這樣一路興致懨懨的走着,出了城。
麻臉停下了腳步,顯然沒有走遠的打算。
城牆還算高大,卻與一般城池的城牆有些不同,牆頭有些四四方方似窗戶一般的孔洞,不過這些四方孔洞都用特製的磚石堵了起來。
這不像城牆,倒更似《大楚風物誌》那本書上畫的,臨近與匈奴咫尺相望的邊疆城池的堡壘。
這並不奇怪,因爲,這本不是一座城池,是大楚建朝以後纔開建的新城。昔年這地方,最多也不過有個供過往行商歇腳的驛站,至於這周圍的百姓也是住在這附近的山上的。
不過雖然是大楚建朝之後纔開建的城池,但本質上與別的城池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同金陵、長安這些大城池一樣,城牆上方是一塊四方的白底,白底上寫着城池的名字。山西路三個硃紅的大字筆鋒如刀,沉穩卻不失霸氣。
不是篆體,顯然也昭示了它並不是古來就有的身份。
磕磕巴巴背了一路的麻臉總算是興奮了起來,指着上頭的白底紅字,激動道:“這可是當年太宗皇帝親筆寫下的,獨一份的存在……”
這山西路也就這點特別了。
喬苒點了點頭,目光平靜的看了他一眼,而後開口道:“這些我都知道。”
頓了頓,似是怕他不明白一般,女孩子再一次開口了:“你這一路上說的,沒有哪一個是我不知道的。”
麻臉聽的臉色一僵,才提起的興奮頓時歇了下去,聞言,不由乾巴巴的扯了扯嘴角,而後攤手道:“既然您都知道,還找我作甚?”
“找你說些不知道的。”女孩子說着抿脣一笑。
這是一個生的極其美麗的女孩子,站在這一片山木枯澀的天地之中,有種迥然於這片天地的美。
笑起來更是美的有些炫目。
麻臉也有一瞬間的怔忪,不過隨即臉色便變得難看了起來。
因爲那個美麗的女孩子突然擡手,她身後十多個護衛當即便越過她便走了過來,幾步看似不經意的走動之後,便將他包圍了起來。
他就算再不聰明也不是個傻子,這十多個高大威猛,一看便身手不凡的護衛想做什麼?總不會是什麼好事吧!
再者說,他又不是生的個俊郎君的模樣,自己什麼德性自己還是清楚的,難道那個女孩子還準備讓手下圍住他是想搶他回去做郎君不成?
那也太埋汰自己了,他又不是生的跟那個人那樣。
這一看便不是什麼好事。
“您……您要知道什麼?”麻臉看着那十多個圍住自己的護衛,冷汗涔涔。
原本以爲自己生成這副德行,夠安全的了,沒想到,還是中了招,這真是……言情
女孩子一笑,笑容美麗。
可麻臉早沒了欣賞的興致,難怪常人說蛇蠍美人,人生的越美,果真是越可怕。
“說說你袖袋裡那個東西是哪裡來的。”眼前的女孩子平靜的說道。
袖袋裡?麻臉本能的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急道:“貴人,您那錢難道還要要回去不成?這可是說好……哎呀!”
一聲慘烈的痛呼之後,麻臉看着自己一隻小手拿捏住的手目瞪口呆。看着那個一隻手就捏住他的女孩子,他呆了一呆。努力的試着掙扎了一下,巋然不動,那力道大的,不管他怎麼掙扎都巋然不動,偏她還一副輕鬆不已的樣子。
這哪裡來的小孩子?什麼力道,這是……是小妖怪吧!
他呆呆的看着拽住自己手的小個子從他袖袋中摸了一摸,而後,從中摸出一塊青銅色的腰牌,交給一旁的“蛇蠍美人”。
“吏部。”那小妖怪唸了念腰牌上的字,歪了歪腦袋,居然看起來還挺可愛的。
妖怪果然都是蠱惑人心的,麻臉別過臉去:再可愛也可怕的很。
“這腰牌哪裡來的?”大的那個又開口問了起來。
麻臉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目光在觸及道那圍上來的十多個護衛之時,才道:“撿來的。”
女孩子看了他一眼,轉頭叫住其中看起來最壯實的那個,道:“打斷他的腿。”
這一句立時就讓麻臉嚇的魂飛魄散,當即便出聲道:“不是……不是,撿來是不可能的,是有人交給我的!”
喬苒嗤笑,收了腰牌之後,抱着雙臂看向他道:“那你說說什麼人交給你的?”
麻臉道:“一個女……”
“打斷他的腿。”
“不,不是女的,是男的!”麻臉嚇的冷汗涔涔,驚恐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小妖怪力大如牛,大的這個一言不合就斷人腿:這外頭的女孩子也委實太恐怖了,尤其是生的漂亮的,越漂亮,越是可怕。
“是個男的!”麻臉驚呼道,“貴人,我說,我說便是了。那男的生的還挺好看的,就是眼睛好看,眉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的那等好看,一看便同我們不一樣,他……”
腳下一痛,麻臉“噗通”一聲單膝跪在了地上,他苦着臉看向伸腳踹他的小妖怪,見小妖怪揚着小腦袋,抱着雙臂,喝道:“一句生的好看就得了,不要說廢話。”
就這麻臉這麼多句好看,再加上吏部的腰牌,她已經猜到是哪個了。
是張解不太想看到的那個人。
“人呢?”喬苒問道。
麻臉搖頭,忙道:“不知道……”
眼見那女孩子偏了偏頭,他嚇了一跳,原本還有一隻直着的膝蓋嚇的一屈,成了雙膝跪地,不過姿勢什麼的已經顧不得了,他連忙高聲道:“是真的,貴人,你聽我說啊!”
“那好看男人是三日前來尋的我,人莫名其妙的,問了我一堆奇怪的話之後,便把這腰牌給了我,哦,對了,那個變戲法也是他交給我,讓我這幾天來城裡表演變戲法的。”麻臉嚇的臉色一白,一骨碌把話全交待了,“我以爲他腦袋有問題,不過,他給了錢,我便照做了。”
待說完這一句,便停下來,巴巴的看着女孩子。
女孩子偏着頭揉了揉脖子,看着他道:“你繼續說。”
“便只有這些,哦,對了,他還讓我將腰牌藏在袖袋裡表演,還選了方纔的路口,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不過既給了錢,我便照做了。貴人,你也知曉,我們這地方……生意不好做,他既給了錢,我哪有不應的道理?”麻臉急聲道。
女孩子沒有立刻應他,只垂眸沉默了一會兒,纔再次擡頭看他:“他問你什麼奇怪的話了?”
麻臉怔了一怔,便見那女孩子再次揉着脖子偏了偏頭:“打斷……”
“哎喲,我說我說!”麻臉嚇壞了,哪還敢再賣什麼關子,開口便道:“也沒問什麼,只是問前些時日是不是有兩個四十上下的男人,一個生的高大威猛,一個生的面容儒雅的人來找我讓我帶着遊城,那兩個男人身後還帶了幾個護衛什麼的……”
“我這十天半月纔有一趟生意,怎會記不住?”麻臉嚇的直擦汗,這麼冷的天,硬生生被眼前這兩個一大一小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時候還下着雪,遠不是這些時日的大晴天,那兩個男人一個兇,一個溫和,兇的那個一臉不好惹的樣子,溫和儒雅的那個看起來有些瘦弱,似是哪裡的文人老爺一般,一邊遊城一邊問話,說的比我還多。”
喬苒聽的目光一閃:一個兇,一個溫和,還下着雪,再加上幾個護衛。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麻臉那一日帶着遊城的應當就是遇刺身亡的古將軍和趙大人了。
“那兩人怪怪的,從天亮一直走到天黑,一直讓我帶着在城裡轉圈。”麻臉擦汗道,“別的我也不知道什麼了。”
喬苒道:“他們問了什麼?”
麻臉聽的嘴角一抽:“這哪還記得住?那話多的文人老爺說話東一榔頭西一錘子,莫名其妙的,自然有什麼說什麼。”
喬苒哦了一聲,沒有繼續問下去,只眯着眼睛盯着他。
這一言不合就斷人腿的女孩子真真是生的美麗,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桃花瀲灩一般,明明被一雙這麼好看的眼睛盯着看是一件令人心顫的事,他也確實心顫了,不過是嚇的。
麻臉縮了縮腦袋,看着她道:“這位貴人,您……您看着我作甚?”
女孩子挑眉一笑,忽地出聲道:“對了,還未說姓名,我姓喬。”
姓喬?麻臉臉色頓變。
下一刻,便聽女孩子再次開口了:“那個給你腰牌的男人有沒有讓你帶話給我?”
麻臉雙脣顫顫,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向她,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
“你……你姓喬?”
女孩子笑着點了點頭,一臉篤定的樣子:“他是不是讓你帶話給我了?”
確定就是她的那一刻,麻臉只覺轟的一聲,腦中有什麼炸開了一般。
果真是男人話,騙人的鬼,就連他這個男人也不敢信男人的話了。
這就是那男的口中提到的“溫柔美麗”的喬小姐?
這叫溫柔美麗?一言不合斷人腿的文人美麗?
那男的是被美色衝昏頭腦,沒得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