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好多年不來了,以前他常來的,因爲這是然姐姐的家,他們兩個每次都一起來!”
這次,她總算有些明白了,他所說的然姐姐定是江奇然了,早聽說她是個孤兒。
“他們那時候關係一定很好吧。”不想問,還是問了出來。男孩想了想,用力地勾下了頭:“是啊,我們都看得出來,叔叔很喜歡然姐姐,爲了然姐姐,叔叔捐了很多錢給我們孤兒院,還說等到和然姐姐結婚就來孤兒院結。”
“哦。”她虛虛地應着。男孩指着過道里掛着的畫道:“那些都是然姐姐畫的,她多才多藝,什麼都會,是院長最喜歡的孩子。”
安欣然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孟子墨已經下樓,順着那些畫一幅一幅地看得極仔細。從這個方向只可以看到他的背,頭擡起,身體直立如山卻無端散發出來一股孤寂。
是因爲江奇然的離去吧。
“姐姐,我們去玩吧!”年齡小的孩子不認識孟子墨,也不知道江奇然,自然不感興趣,纏着她要玩遊戲。安欣然收拾好紛亂的心情,和他們玩起了老鷹抓小雞。
院長走過來和孟子墨又交談了幾句,離去。孟子墨走向這邊,看着如孩子王一般的安欣然,脣角綻開了笑。
他雖然長得嚴肅,但看到孩子時,眉眼都舒展開來,輕易可以窺探到眼底的慈愛。
他真的喜歡孩子。安欣然難過地想:如果江奇然沒有死,她一定早就給他生孩子了吧。如果知道她生不了孩子,他該會有多麼的失望啊。
回去的車上,孟子墨凝滯着神情,極其少話,像心裡堆了什麼。
“江奇然人很漂亮也很受歡迎吧,這麼久了還有人記得她。”她酸酸地開口,努力裝出無所謂的樣子。
孟子墨終於投過來一眼,卻沒有回答。
“你也一定對她無法忘懷吧,也是,她那麼優秀,我都不知道她還有什麼不會的。”
“然兒。”孟子墨終於握上了她的手,“我來這裡不是爲了弔唁她的,只是有事,順便給孤兒院捐點錢。”
“有事,也是江奇然的事吧。”
她突然像一個極其刁蠻的悍妻,追着他的話不放。孟子墨並沒有反駁,反而沉默,這更加確定了她的想法。
自己不是個小氣的人,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此時,想到這些,她的心就揪緊,煩亂地拉開包一陣亂摸,在摸到那一疊檢查報告時,心情更差了一度。
“其實,弔唁也沒關係的,她怎麼說和你好了那麼久,我不會計較的。如果沒有那次事故,她一定會活得好好的吧,現在估計你們不僅結婚了,還生了孩子,說不定都可以上小學了。”
“安欣然!”車身一躍,沒有系安全帶的安欣然高高彈起,一顆心在半空中彈了彈,重重地落下。他的這個聲音正好和心臟落下的時間同拍,更加重了話音的力道。
“我接你之前就和院長約好了,後來聽顧少尉說今天沒有訓練,怕你等得太久,所以才……”
“沒事的,你根本不需要瞞我,我有自知之明!”
她極快地接口,孟子墨不解的目光在她身上盯了好久好久,一張原本輕易就能顯出嚴肅的臉黑如墨汁。
“你怎麼了?”
她怎麼了?安欣然自己也在問。
以前,她從來不這麼小氣的,就算知道江奇然對他的影響之大,也不會輕易地表露自己的感覺。跟一個死人鬥,向來不是她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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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知道自己無法生育,又知道他那麼喜歡孩子,偏偏有人說出了江奇然的優秀,與她的平淡一對比,她無法淡定了。
孟子墨是因爲安志倫救命之恩才娶她的那個想法又蹦了出來,她無理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孟子墨把她送到了上揚別墅,接了個電話,回來時臉上帶了凝重。
“我要出去幾天,不要亂想,有什麼事回來再說。車子留在院子裡,自己開車過去。”
看着孟子墨離去的身影,她掏出鑰匙打開抽屜,把那份離婚協議取了出來。當時是否意識到兩個人終究無法走到一起?她竟然沒有撕掉,而是好好地收藏了起來。
離婚協議和檢查證明排在了一起,她不斷地問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搞笑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這個每次一響就會將她逗笑的聲音此刻沒有一丁點的搞笑功能。她麻木地接起手機,無力地叫一聲:“木子?”
林木子沉浸在快樂當中,自然無法注意到她的失落,嘰嘰喳喳地講着產檢的事情,安欣然無聲地聽着,直到她“咦”一聲,纔開口:“木子,要是不生孩子會怎麼樣?”
“你瘋了吧,孩子是維繫兩人感情的最好扭帶,不生孩子還是女人嗎?婚姻還能進行下去嗎?安欣然,你不會真有這樣的想法吧,我勸你馬上打住,老老實實地給你家老孟生個十個八個的,保準他樂翻了天。”
安欣然被她的話逗笑,卻笑得極澀極苦。
十個八個,她連一個都生不出來。
“孟家可是單傳,你可要想好了,人家那麼大的家業可就等着你這裡開枝散葉、繼續香火了。”
“……”寂靜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真的哦。”
“安欣然,你們之間沒什麼事吧。”林木子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問道。她忙搖頭回答:“那能呢,不可能。”原本想把真實情況告訴林木子的那份心因爲她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她怕林木子說出讓自己離開孟子墨的話。
然而,總有需要做出抉擇的一天。她要怎麼辦?
訓練場上,面對沉默得有些反常的安欣然,大家都不習慣了。
“小安,你這是怎麼了?沒精打采的?”接過她遞來的水,老牌記者王巖問道。
虛弱地笑笑,努力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安欣然淡淡地道:“沒什麼,可能是晚上沒睡好。”
“你們年輕人吧,一到休息就跟瘋了似的東跑西跑,玩起來沒個節制,昨晚肯定沒有睡多久吧。”
她撫着頸子難爲情地點了點頭。昨晚確實睡得好晚,確切地說,她一整晚都沒有睡。對着離婚協議和檢查報告折騰了一夜,卻沒有得到一個確定的結果。
分與不捨拉鋸着,輪番折磨着她,直到天快亮她才入眠,卻被一場噩夢驚醒。夢裡,江奇然對着她狠狠地齜牙,漂亮的臉孔帶了仇恨,淒厲地吼着:“你佔了我的位置卻不給孟子墨幸福,你這個壞女人,該死!”
她尖利的抓子掐過來,安欣然被嚇醒,沁了滿腦門的冷汗。她不是怕江奇然的恐怖,而是突然意識到,她佔了孟子墨尋找幸福的位子。
坐到王巖身邊,她假裝隨意聊天般道:“王哥,你有孩子了嗎?”
“有啦,就快跟你差不多高了。”王巖臉上的笑容一時慈祥起來,已經可以感覺到他沉入了對自己孩子的回憶當中。
“是不是……現在的男人還是無法接受妻子不能生育的事實……您別誤會,我朋友遇到這事,我想問問。”
“當然。”
王巖理所當然地點頭,全然沒有看到安欣然愈發蒼白的容顏。
“談戀愛講的是感覺,婚姻講的是責任。男人如果不是爲了得到孩子完全沒有必要娶妻啊。你說說,兩個人談着戀愛多浪漫啊。你看到了嗎?”
他指了指坐在最遠處的一名女記者道,“我們臺裡的,就是因爲不能生孩子,都已經離了兩次婚了。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小安啊,勸你那位朋友想開點,離了婚找個有孩子的湊合着過吧。”
王巖說完拎着水瓶走遠,安欣然看着他的背影心一陣陣下沉,滿腦子迴旋着他的話,像一個大鼓在頭頂敲,敲得她頭痛不已。
“安欣然!”不懷好意的嗲音從背後傳來,她猛然回頭,被嚇了一跳。對面,方雅靜站在陽光下,冷冷地斜睨着她,像面對一個敵人。
安欣然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她,遲疑了好一陣纔開口:“你怎麼來了?”
方雅靜大步走過來,打量着她一身迷採服,嘴角咧開一絲,是那種邪惡的笑法:“你忘了嗎?我跟你說過,你的贏只是暫時的,笑到最後的,只能是我!”
“你對孟子墨還沒有死心?”她離開後曾和林木子聯繫過,聽她說方雅靜已經登報澄清了訂婚的事情,沒想到她竟然還不打算放手。
方雅靜像聽到了一個笑話,嘴咧得更加諷刺,臂抱在胸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當然,我怎麼可能死心!”
她打從心眼裡佩服方雅靜,孟子墨已經不下一次表明他對她無意,她還能繼續追下來,甚至不顧孟子墨對她的打擊和無情。
“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征服,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能激起我的征服欲。想想吧,一頭雄獅跪在你的裙腳舔你的裙裾,那是多麼痛快的事情!”
她的眼底盛着濃濃的慾望,與她的聲音合成恐怖的畫面,安欣然的心臟顫了顫,發現惹上這種女人着實可怕。
“感情的事情不是兒戲,你不能用征服的心態去取得。”
“沒有什麼不能征服的!”
她試着說服方雅靜,方雅靜高傲得像只孔雀,撐開了美麗的羽毛只顧自己的心情。
“我表姐說了,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可以征服。安欣然,別以爲你用的手段就有多光明正大,最終的目的說白了和我一樣,不過是一種變相的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