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散去,客廳裡只剩下她和孟氏夫婦,氣氛一時怪異。
“安小姐!”孟宏勝面無表情地出聲,把她當成陌生人般稱呼,“可以到書房來一下嗎?”
安欣然聽話地點點頭,跟着孟宏勝進了書房,袁雨菲也走了進去。孟宏勝坐在書桌前翻東西,袁雨菲抱胸坐在沙發上,安欣然侷促地站在那裡,沒有人叫她坐。
孟宏勝翻了好一會兒,什麼也沒有翻出來,他索性攤平雙手,以一個長者的目光看着安欣然,平和地出聲:“安小姐,我能理解你跟我兒子之間的事情,也相信你和我兒子在一起完全出之於真愛。但這僅限於理解,你要知道,我們是有頭有臉的家庭,對你最低的要求就是要爲我們孟家開枝散葉。我們已經給了你機會,結果讓我們非常失望。我們不能怪你,但這個家恐怕無法容納你。”
安欣然感覺每一次面對孟家夫婦都要受到嚴厲的警告與責罵,對於他的話雖然不驚訝但也相當難受。她經歷了千辛萬苦才說服自己,不要在乎這一點,然而,並不是她不在乎就可以不存在的,這個問題有太多人在意,而他們的婚姻顯然不是光他們兩個就能維繫。
她知道,剛剛孟母有意支開孟子墨就是在等待這個機會,而他們請她到家裡來吃飯,也必定是爲了這個。
孟子墨不在了,誰來支持她?
“你有什麼要求可以向我們提。”
孟宏勝把這個問題又提升到了利益的高度。安欣然不是傻瓜,她就算真的要放手也不會是因爲利益。孟宏勝的生意金錢觀念讓她很不快,強忍着心頭的怒火,她搖了搖頭:“我沒有任何要求,但我覺得這是我和孟子墨之間的事,所以,如果你們想要我離開,最好讓孟子墨親口對我說。”
“我們這是給你面子!”袁雨菲噌地站起來,對於這個媳婦,她向來沒有好眼色,“你應該看到了,這次的人不是我們選的,而是子墨本就愛了十幾年的人!她的身世背景和我們家子墨配,他們還有十幾年的感情基礎,你退出是遲早的事!你現在不早做決定,到將來,就什麼也得不到了!”
“我寧可什麼也得不到,也要爲自己的感情討個說法!”安欣然也提高了音量,她是第一次用這麼重的語氣對長輩說話。袁雨菲被她的無禮激得怒火沖天,脣都抖了起來。孟宏勝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你們年輕人所謂的愛情,我們也經歷過,我承認當時很迷戀,不過,到老來看,不過是一場荒唐的辦家家遊戲!”
“就算是辦家家遊戲,我也要辦到底,您剛剛也說了,您也年輕過,那麼也應該明白年輕人的心思。所以,就算撞到頭破血流,一無所有,我也要孟子墨親口提出分手纔會分!”安欣然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她答應過孟子墨的,不輕言放棄。
孟子墨都沒有鬆口,她爲什麼要打退堂鼓。
“對不起!”說完所有的話,她用力地壓下頭,對自己所有的無禮表示歉意。
空氣凝結,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彷彿只要一根*就能引起傾城爆炸。安欣然安靜地立在那裡,她要說的話都說了,已經沒有需要表達的。她愛孟子墨,只要他不倒戈,她發誓再也不讓自己軟弱。
她不知道這樣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她甚至已經想好,遲早有一天孟子墨會因爲孩子的事跟她提出離婚,但她不怕了。因爲最後放棄的不是她,失敗的也不是她。
好吧,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闖。
“安小姐。”孟宏勝的聲音極緩和,就像一位用心的老師在做學生的思想工作,絲毫沒有平日的易爆,“愛一個人就要成全他,我們家子墨從小就喜歡孩子,我們不在家的日子裡,全由他照顧妹妹。他對孩子的渴望並不比我們做父母的低,可能是出之於對你的內疚,他纔沒有表現出來。你一定要他開口說放棄才放手,是不是對他不公平?你明明知道他是秘組成員的組織頭領,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來。如果愛人卻不能成全人,而是不斷索取,你覺得這樣的婚姻和愛還有意義嗎?”
孟子墨是渴求孩子的。安欣然哪能不知道,從他看孩子時的眼光,她早就已經猜透。這一次,她又要倒戈了嗎?
不,不要!就算全世界都罵她,她也不要!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子墨曾向我們承諾過,如果三十三歲之前還沒有孩子,他就會回到家裡來接管家族事業。這對於我們來說是極好的,但對於他來說,你應該知道,他是喜歡組織的。他已經三十二歲了,你的做法無疑於斬斷他的前程、他的生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安欣然終於被再一次打敗,她真想狠狠地拍自己幾巴掌。怎以會這麼沒用,就連孟子墨這麼簡單的一個要求都達不到!
“我們的意思是,你也不用向孟子墨提出離婚,把這份離婚協議簽了,我們自然會安排人送到組織去。子墨很快就要回組織,他一年難得回來一次,只要你不隨,你們的感情自然就斷了。當然,我希望你能離開這座城市,到哪裡都可以,我們可以幫忙。”
安欣然長指顫抖着掂上了那幾張薄薄的紙片,她可以什麼都不顧,但能不顧孟子墨的前程嗎?一個沒有前程的男人,無異於捆綁在監牢裡,還有希望嗎?
她比誰都清楚他是多麼地喜歡現在的這份工作。
“如果你沒有把握在一年之內懷孕,就把它簽了吧。”
淚無聲地流了下來,安欣然緩緩擡筆,怎麼也找不到簽字的地方。
“在這裡。”袁雨菲有些急,握着她的手落在簽字欄。
“好,我籤。”她閉眼,朝上面畫過去。
“等一下。”門突然打開,孟子墨出現在門口,江奇然無聲地跟在他身後,眼眶紅紅的。
安欣然和孟氏夫婦的臉都變了,蒼白一片。
孟子墨的心一定很痛吧,安欣然心涼涼地想着。孟子墨已經來到她面前,奪走了筆,攬上了她的肩,緩緩地抽出一張紙來:“你們剛剛的話我全都聽到了,這是然兒的檢查報告,我今天早上取到的。她的不孕症已經明顯好轉,是有可能懷孕的。”
安欣然吃力地接過那張紙,紙上所寫的內容遠沒有他表述的那般樂觀。只是好轉,而且是略微好轉。
孟宏勝板了一張臉,隱忍着強烈的怒火。如果讓他選,他此刻寧願兒子一輩子在組織不回家接管家裡事業也不要兒子娶個老婆半個蛋都不下!這無異於在自己臉上拍巴掌,會被多少人看笑話!
“你要知道,就算懷孕,如果不是在你三十三歲之前生的,你一樣要退出隊伍!”孟宏勝無情地提醒。孟子墨點頭:“我願意。”
孟子墨,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安欣然在心裡狂呼,排山倒海的情感無處發泄,只能緊緊地看着他,她的世界一時間只有他!
孟子墨把那張紙條置於桌上,淡淡地開口:“以後,不要試圖以任何方式逼我離婚,否則,我將不再回這個家!”
他大步離開,安欣然被他攬着,被動地隨着他的步子。門外,江奇然的眼圈更紅,這個熱烈火辣的女人眼神絕望,卻又不甘地看着走出去的兩人。
回到車上,安欣然終於忍不住呼了出來:“孟子墨,這對你不公平!”
孟子墨用力踩下油門,臉部表情堅定不移:“沒有什麼不公平的。”
“你要知道,要是我不能生,你就要……”
“既然遲早要回歸,爲什麼不能早點回?戰場和商場對於我來說,沒有區別。”
雖然他這麼說,可是,她也不能……
“孟子墨,要是以後我真的不能懷孩子,你們孟家就……斷根了。”
“我說過,我們可以領養。”車子急馳在路上,他的手上青筋暴出,是對自己又一次倒戈的怒火嗎?
安欣然不放心孟月茹,回到了家,孟子墨卻臨時有事離開了。並不大的客廳,顯得有些冷清,孟月茹沉嘆一聲,坐過來握住了安欣然的手。
“然然,你幸福嗎?”
“媽,怎麼這麼問?”自從住院回來,媽媽的嘆息比以前更多了,看着她一陣陣地嘆,安欣然已經隱隱感覺到發生了什麼。
“唉,媽媽希望你能幸福啊。”她抹了抹眼角的淚,難過地哽噎,“怎麼會這樣呢?你明明遇到了一個好男人,卻跟媽一樣,無力回報。”
“媽,你怎麼了?”安欣然擔憂地搖着她的身子,“你到底怎麼了?”
“媽都聽說了,那天,孟家人已經打電話給我,說你……不能生孩子,希望我勸你……孩子,媽那天找子墨說了好久的話,承諾只要他肯離婚,我會說服你的,這孩子竟然說,他永遠都不可能跟你離婚。你們原本那麼幸福,怎麼會……”
原來媽媽是因爲聽到這個消息才生病的啊。安欣然的淚已經無法抑制,撲倒在她懷裡哇哇地哭起來:“媽,我到底該怎麼辦?怎麼辦?”
明明很幸福,卻要徒增如許煩惱,暗淡的星空閃爍着點點星光,沒有人告訴她們,前路該怎麼走。
“或許這就是命吧。”孟月茹突然感嘆道,“你一直不知道吧,其實,你不是你爸爸的親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