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他答得很平靜,眼眸變了變,安欣然已經看到了他腕上綁着的紗布。
“你受傷了!”
想也不想,直接捧起了他的手。
“怎麼會受傷的!痛不痛!怎麼會這麼不小心,怎麼只是這麼簡單地包紮,怎麼……”
“子墨!”
一道清亮的聲音傳過來,安欣然的身體瞬間僵直,而孟子墨已經淡淡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沒事,小傷。”
他拉過衣袖蓋住了腕,看向走過來的江奇然。安欣然也移轉了目光,看到了江奇然眼裡的那份明亮……泄露了一絲不快。
“對不起,我……剛剛只是……看到他手……傷了,只是……把他當作……哥來……”剩下的話她再也吐不出來,越描越黑,越描越尷尬,她真恨不能立刻撞牆而死。
江奇然搖曳生姿地走過來,紅色的高跟鞋踏得地面咚咚作響,穿着她一慣穿的最喜歡的服裝樣式,拉住了孟子墨的手,笑盈盈地看着安欣然。
“欣然,別擔心你哥,他只是在幫我做飯的時候不小心割到了。”
“哦……”她弱弱地出聲,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孟子墨,他做的飯,已經屬於另外一個女人……
“快出去吧,阿姨和伯父他們等急了。”江奇然親暱地摟着孟子墨的臂走向外面。安欣然沒精打彩地跟了過去,一時間仿若從人間掉入了冰窖。
吃完飯,安欣然逃也似地離開,跳上了公交車。遠處,孟月茹看着她微微嘆息,孟子墨神情凜然,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她回頭,裝出什麼都沒看見,眼淚,卻已順着臉頰流下來。
在這裡,她完全不需要隱藏自己,縱情地哭吧,雖然有些怪異的目光投過來,但他們都不會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更不會因爲她的傷心而難過或是自責。
沒有負擔地哭着,任由車子在城市裡轉來轉去,轉來轉去……
車終於停下,司機懶懶地下了車,也不向她打招呼。一會兒,上來了另外一名司機:“小姐,您怎麼還不下車?”
下車?
她紅着眼茫然地擡頭,看到了寬闊的平面上停了數輛大巴車,顯然,她到了總站。
這個地方,看起來很偏,她想了半天才想到,自己竟然坐到了離市區最遠的一個公交總站,更讓人失望的是,她當時一着急看錯了車,這車根本不可能帶她回雜誌社。
天已慢慢黑下來,郊區次第亮起了燈光,她……卻只能選擇坐回去。可是,當她掏出隨身帶的公交卡刷時,裡面無情地提醒:“卡內餘額不足。”
見鬼了,她去掏包,卻發現包根本不在身上。此時,她纔想起,出來時,孟月茹把東西放在她的包裡,順便背了她的包。
麻煩了。
她爲難地跳下車,在原地打轉轉。這個地方這麼偏,叫老媽送錢來,多麼誇張啊。
幸好還有手機!她急忙從褲袋裡掏出手機來。這是她做記者時養成的習慣,手機裡裝了偷拍工具,是她的*,一定要放貼身的地方纔行。
此時,手機卻唔唔地響了起來。
她連忙掏出,看到的真是孟月茹的號碼。
“然然啊,你的包沒拿,錢包都在呢。你在哪兒呀,媽媽給你送過來。”
“我在……”苦着臉,她把自己所處的位置和此時的處境說了出來,怕孟月茹擔心,又趕忙道,“沒事的,我打電話叫別的朋友來接,媽,您別擔心。”
電話那頭,誰在和孟月茹說話,片刻,她纔回答:“哪能麻煩別人,然然,你等着,你哥說來接你。”
“不要!”她大叫,手機嘀咚一聲,關機了。
她氣得大叫,恨不能把手機摔成八瓣,哥,她只有那一個哥啊!這不是添堵嗎?
她想逃離,跑了幾步又乖乖地折了回來。要是孟子墨到這裡沒找到她再打電話給她心臟脆弱的老媽,那才叫添堵呢。
暗淡的路燈下,她像個流浪漢,坐在那裡,雙膝靠攏,沒精打彩,透着那份可憐勁。
一個鐘頭後,一輛紅字頭的越野車停在了身邊,她擡頭,看到了沈浩的臉,終於鬆了一口氣。
高興地跳上車,沒想到林木子也在,她哇啦哇啦地訓了安欣然一通,轉腔道,“沒想到是我吧,本來孟子墨要親自來接你的,可他老人家有傷在身,怕把車開歪,就讓我家沈浩來了。我當然也要順道來看看我兒子的乾媽呀,你說你回來這麼久,也不打電話給我,也不去看我,真是沒良心啊。”
“哪裡啊,我……比較忙。”她答得心不在焉,心下猜想,就算孟子墨沒有傷也不可能來接她了。避嫌總是要的,就算來也會帶上江奇然,那會讓她的心更堵,寧願走路回家。
“小沈子,你說你們這組織頭領平日裡被你吹得天花亂墜的,什麼謹慎能幹,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簡直就是蓋英雄,看來也不過如此啊。不就是做個演示嗎,竟然被鐵絲圈差點捆斷手。”
“捆斷手?”她的眸子撩高,“他的腕不是做飯傷到的嗎?”江奇然是這麼說的啊。
“開玩笑,誰做飯傷到腕上去啊。他當時在演示高空被鐵索縛的自救手法,下面不知道誰叫了一聲‘安欣然被紅血抓啦’,他手一鬆,就把腕吊在了半空……”聲音驟停,沈浩用一隻手捂緊林木子的嘴巴,她才後知後覺,尷尬地瞅一眼過來,虛弱出聲:“當我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說。”
安欣然早被這話弄得心口大痛,卻還佯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用眼撇林木子:“你說潑出去的水能收回嗎?”
“呃……安欣然,你怎麼這麼噁心……不過,好像,確實,也是這個理兒。”林木子臉上掛着黑線討好地應和她。安欣然突然沉默下來,不知道說些什麼。
沈浩看了她一眼,也知道林木子的尷尬,終於出了聲:“其實是這樣的,新兵每天七點都要看新聞,自然就看到了你,大家都認識你,對你佩服得不行。在組織頭領演示的時候,一個新兵偷偷看報紙,看到了王石寫的一個關於你記者採訪時的報導,他正好看到你被紅血抓的那一段,所以就叫了出來。”
王石竟然寫了有關她的報導?竟然還把她吹成了兵哥哥們心中的偶像?安欣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王石那傢伙從沒見他寫過東西,不知道會如何吹噓自己呢。只是,孟子墨就爲了這個掉下去?他……是不是太誇張了?
苦笑,心口又痛了一下。寧可不要聽到他的消息,也不要知道他是爲了她而受傷。
“組織頭領其實挺關心你的,在中東,我們早就完成了主要地方的難民撤離,上面下了好幾次命令要我們撤退。組織頭領知道你在,一直拖着,暗中保護你。你不要命地在戰場上做報導,是他一次次引開了B組織的視線。否則,你都不知道死了幾百次了。知道你進了死亡之路,他第一時間帶人跟了過來,聽說你被紅血抓,他急得幾宿沒睡,制定作戰計劃,第一時間聯絡救援隊伍,衝進了紅血的包圍圈。紅血這個鬼東西早就想通過你引誘領導,哪能輕易放過他,他可以算是九死一生了。”
“組織頭領從來不會喝醉的,可受傷那天,他卻喝醉了,他雖然什麼也沒說,可我們看得出來,他心裡的自責……雖然你們之間……確實也挺尷尬的,但能有這樣一個哥哥,不是也很幸福麼?”
“沈浩,你要死啊!”林木子用力抽沈浩,責怪他話太直。安欣然拉了拉林木子的手,制止了她的行爲,淡然地道:“我……會好好考慮的。”
沈浩把車開回了孟月茹的家,樓下,立着一尊身影,挺拔,高大,如山巍峨。她默默地下了車,看清了他的面孔,是孟子墨。
沈浩和林木子默默地離去,空曠的世界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安欣然還是覺得尷尬,搖頭尋找着:“奇然呢?”
孟子墨大步走過來,停在離她不足半米的地方,眸子裡寫滿了堅定,“欣然,我想和你談談。”
這是身份揭露後他第一次要求和她談話,安欣然尷尬地杵着,竟不知道要用什麼來回答。
他卻握上了她的肩:“我不想你一輩子過得不快樂,欣然,把以前的一切忘乾淨,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你放心,我已經把你的資料改過了,不會有人知道我們曾經……結過婚。”
這是無效婚姻,他改了,她從此以後和他不是就丁點的關係都沒有了?她悲哀地想着。
“欣然,我們重新開始,以哥哥和妹妹的身份!可以嗎?”他的眸光炯炯,明亮極了。他的目光告訴她,這是他們的劫數,無法逃脫。
“嗯。”
她下定了決心,貪婪地看着他的臉,“哥哥,可以抱一下我嗎?”
下一刻,她落入了他的胸膛。依舊溫暖、堅硬,是她的……哥哥的胸懷。
“謝謝你,哥哥。”眼角滑下了淚,她只能在心裡呼喊:再見了,我的愛人。
孟子墨一直未動,摟着她,直到她哭盡了所有的淚水。安欣然擦掉淚,她哭得多了,覺得眼睛發燙,卻已感覺到自己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來。她終於擡起了頭,真心地在他的下巴吻了一下:“保重,哥哥。”
轉身離去,她的心漸漸平靜,心裡不再絞得那般疼痛。談看了也好,至少在以後相見的時候,大家能夠理智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