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五哥兒回府!”
府門處,楊達等管家在前,各處的執事在後,長隨和家丁們裡三層外三層,小廝們來回奔走報信,歡呼雀躍,一派歡騰。
一見惟功過來,所有人都是躬下身去,齊齊賀喜起來。
這熱鬧勁頭,比起前幾回惟功授官得官時,衆人悄悄到梨香小院裡給他們一家三口賀喜時,可是要熱鬧過一百倍了。
張元功就站在正門前,國公府門戶大開,近支的長輩平輩甚至晚輩站了好幾十個,人人都是雍容富態,落落大方,分成班輩次序站定了,見惟功過來,各人都是一起笑將起來。
有一些晚輩,鬍子都一把了,卻是忙着迎上前來,給惟功打躬作揖起來。
“五太爺,我就說你不是常人,現在可真真是驗證侄孫的眼光不一般了。”
“五叔,你營裡有沒有缺了,不拘什麼,給小侄補一個缺成不成?”
“好我的五叔,咱們叔侄倆可是一塊兒在樹上掏過鳥窩,侄兒差點摔下來,還是你老一伸手救的我,現今小侄沒有差事,五叔你是坐營官,能不能拉拔小侄一下?說來說去,還是咱們本家可信,營裡有什麼事小侄給你看着,管保你一點心也不用操,朝廷拔下來的營務銀子,也不會叫外人給黑了去。”
衆人上來就是這麼一通吵,弄的惟功頭大無比,他心裡也是明白,固然是張元功因爲他得了廷推營官高興,擺出這麼大的排場,更要緊的就是這些族人自己也樂意湊這個熱鬧。
當一個把總和事事自主的坐營官,特別是受到信重的營官,差距可是太大了。
一個營總得好幾千人,一年的糧食就好幾萬石,馬料豆料草束銀子就大幾千,餉銀是皇家用賞賜的名義下來的,最少也得幾萬兩,坐營官事事自主,這些銀子都是惟功一手打理,還有官職授給等實際的好處,那更是三言兩語的都說不盡。
不過惟功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面對衆人的笑臉,他面沉如水,步上石階之後,才沉聲道:“大家是我的族人,有祖父輩叔爺輩,也有兄弟子侄,既然我承皇恩當了坐營官,大家身爲親族,更要支持我大公無私,一清如水,凡事秉承公心去做,不能偏袒私人……張惟聚,你說想去營裡效力,不過聽說你才能拉開七八個力的軟弓……我六歲就能拉十個力了,你這勁力到營裡幹嗎,給我去按摩捶背嗎?”
“惟峰,你大字不識一個,幫我看着倉儲,我怕你被人賣了也不知道吧!”
一番話說的衆人無語,不少長輩都變了冷色,各人都冷哼出聲,臉上的神色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惟功這樣的回覆,未免太過份了一些,也太不給親族面子。
“大伯。”
張元德父子幾人沒有來,他們已經撕破臉皮,彼此間的仇怨根本化解不開,已經成爲衆人皆知的事實,這種場合勉強自己來陪笑臉,就算是張惟賢也做不到,他們只能躲在自己的居住,此時怕是恨的直咬牙,但張元功的神色也不夠開心,眼前的這個場面有
一半以上是因爲他的私心,他想叫家族中人看看,自己的兒子雖然是私生子,但優秀程度絕對在名義上嫡長的張惟賢強多了。
可惜,惟功叫他的打算落了空,經此一事,家族之中想必會有不少人對惟功有強烈的敵意,想要化解,難了。
張元功神色難看之極,惟功也不理會,大步入內,待轉到梨香院前時,張春遠遠迎了上來,臉色很難看的道:“五哥兒勸勸七老爺吧,怎麼勸他到上房去飲宴,他老人家就是說不去……”
“閃開!”
惟功胸前一起一伏,一股氣箭竟是噴薄而出,有若實質般的射向張春!
張春大吃一驚,一張臉都扭曲了,他是練家子,這種吞吐氣息來傷人的事,以前也只是在劍俠列傳之中聽說過,但居然活生生的發生在自己的眼前!
下意識的,張春往後一倒,然後在地上翻了個骨碌,這才避開了氣箭。
惟功理都不理他,昂然直入,只留下張春等人在他身後驚疑不定,面色如土,經此一事,怕是張春等人的氣焰又要小很多。
他當然不會什麼氣箭,這只是俞大猷剛教給他的一種心理恐嚇之法,張春就算不躲,其實也是沒有什麼大礙的……
“七叔。”
入門之後,看到張元芳那熟悉的面孔,惟功這才感覺一陣心安。
他的成就,其實沒有和生父張元功分享的打算,以前張元功的隱忍惟功還算諒解,現在忽略他的心意,屢次自行其事,這個生父,看起來也是那種自以爲是的性格,今日也算是給張元功一個真正的警告吧。
“你又把大哥惹急了吧?”
張元芳剛趕走了張春,惟功又是這般神色進來,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大伯太自以爲是了。”惟功淡淡道:“我不是喜歡受人擺佈的人。”
“也不必太峻拒他了。”張元芳道:“他也是壓抑太久,現在行事其實也是情緒的反彈。你要知道,他覺得虧欠你不少,一心想補償你。”
這種話題,惟功不想繼續下去,他只笑着道:“七叔,你爲都督僉事才幾天,我可聽人說了,最多到月中,朝廷就會授你爲左軍都督府都督同知,升官升的這麼快,你可比我強多了啊。”
張元芳溫和的笑笑,眼神中盡是慈愛之色……這個過繼的兒子嘴上還是七叔長七叔短的,但其實在他們之間已經是十足的父子之情了。
這幾年,彼此相處下來,鐵人也感化了,何況兩人脾氣和秉性都很相投呢!
“我這個同知都督只不過是都督府和兵部直接就辦了,你這個坐營官可是廷推和皇上親口任命的……比我光彩的多了!”
都督僉事是正二品,爲都督的下屬,主要是分管訓練和軍紀,張元芳行事幹練,對人友善,加上本身也是正經的勳貴,所以在都督府中十分被人看重,短短時間之後,他就從正二品的都督僉事升爲都督同知,也就是左軍都督府左右兩個都督中的其中一位的助手,協助都督綜理全局。
雖然武臣從一品不算什麼,特別是在勳貴之家,但眼前這叔侄兩人卻是幾乎靠的自己獲得的成就,這就足以叫兩人自豪了。
“行啦,你們倆別在這打啞迷了,酒菜已經準備好了,上桌吧!”
張惟功也是真餓了,當下歡呼一聲,貓一樣的就竄進了上房。
菜是時令菜,秋季是北京城最後的盛宴了,各種蔬菜還很多,林林總總,炒了大盤放在桌上,綠色黃色棕色紅色各色都有,散發着誘人的光澤……切黃瓜,炒西紅柿,肉蒸茄子,都是時令小菜,家常炒法,好在醬料用的都是最好的,七嬸的手藝也頗有長進,雖不及那些酒樓的大廚,但常年吃下來,反是更覺得香甜。
“嗯,香……真好吃。”
惟功撕下一隻鴨腿,大快朵頤的幾口就下了肚,張元芳夫妻二人見了,都是呵呵一笑,一起搖頭。
也就是在他們夫妻面前,惟功這個少年老成的傢伙纔會展現出這麼不成熟孩子氣的一面,就算是萬曆皇帝親至,怕也會嚇一跳,向來在自己面前成熟穩重,辦事幹練的張惟功,居然還有這麼調皮淘氣的一面?
“對了,”張元芳喝了惟功斟的一杯酒,說道:“我即將是同知都督,手中權柄更大,如果你要補更多的人入軍籍,只要不超過百戶,從百戶到冠帶總旗,小旗,都很方便的。”
惟功大喜,叉着油淋淋的雙手,笑道:“多謝七叔!”
“屁話,一家人謝什麼謝……”張元芳又飲一口,卻是斜眼道:“就是我一生沒給人開過後門,你自己也人模人樣的,剛剛也拒絕了不少本府的族人吧?拒絕別人,自己倒是大開後門,這樣很沒有節操啊。”
惟功最喜歡在張元芳飲酒時同他聊天,這個時候的七叔更顯露出真性情來……說話也更詼諧有趣了,甚至會學他說話。
他哈哈一笑,答道:“七叔,我可以拍着胸脯的說,補進來當武官的那些小子,隨便挑一個出來都是棟樑之材,與其將他們身上的那些官職給地方上的豪強大戶謀了去,弄個官身在身上欺負百姓,還不如給我們呢。”
惟功他已經是坐營官,馬步軍都歸他,預計最少能編練五個千總,四千人左右的直屬部曲,如果步軍把總郭守約聽話的話,不妨給他一個千總司領着,如果首鼠兩端,那就直接攆走就是了……憑他現在當紅炸子雞的身份,攆開一個步軍把總是很輕鬆的事了。
“明年會大閱,這是一定的事。雖然文官當家,但我們勳貴武官,也得宣示一下自己的存在,再者說,江陵相國也會支持此事,他秉政多年,文事和財政都是一等一的,武事在邊關上也是杜絕了外敵入侵,再將京營也整頓一番,拿的出手來,一生文治武功就說的過去了。”
“七叔,你這口吻象是說皇上呢。”
“你這孩子……莫胡說了,反正做事多上心,馬軍需得有馬,要快點買來馬匹訓練,步軍就看你自己的想法了,但行伍一定要整肅,鎧甲也要鮮明,大閱時,旗幟陣列鎧甲,都很重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