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功估計自己能成行的話,頂替戚繼光是想都不必想,國家需要老成的鎮邊大帥,他在京城雖然是無往不利,但並沒有和北虜打過大戰,戚繼光南打倭寇,到薊鎮之初和董狐狸小王子都惡戰過,前幾年在薊鎮大修城牆,建敵臺,練車營,將薊鎮搞的滴水不漏,現在不論是小王子還是黃臺吉都不願到薊鎮來,不安份的北虜全部一窩蜂的往遼鎮去,李成樑和戚繼光的差距就在這裡,一個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令敵人不敢來犯,一個輕騎猛擊,雖然屢有斬獲,但卻是拿百姓和兵士的性命染紅了自己的官服,差距實在很大。
對戚繼光,惟功抱着的是學習的態度,所以他首先肯定是選薊鎮,估計萬曆心裡也有數,派張誠來不過是走個過場。
惟功應該任某個協守副總兵,或是給他加練兵總兵,援剿總兵一類的銜頭,這樣也算是總兵官了。
這樣一個十幾萬兵員的大軍鎮,未來數年之後,可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惟功說不激動都是假的,這個基業,纔是實打實的。
張用誠的態度有點怪異,幾次張嘴想說話,但都是欲言又止,最終沒有說出來。
“我們年後就出發,估計元宵節過後,兵部的印信告身什麼的都能下來了,用誠,年前就把隨行人員都統計好,我在哪裡駐節,當地的順字行也要加強力量,地方一定,要注意附近的人力,農田,水利,礦產……我們要大幹一場!”
後人的理想是農婦山泉再有點田,惟功心裡也早就有想法,有個立足的基業,從容開創,練兵,理政,臨民,建立自己的小型的獨立王國,未來不敢說要造反,但用來震懾那些能威脅自己的政敵,甚至包括萬曆所代表的皇權,這也早就是他心中渴望已久的事了。
“通事局已經開始着手了,不過大人,願留在京城的人不多。”
“嗯,那幾個傢伙怎麼樣?”
“國峰說了,最近馬宏駿和劉嘉臣,楊英這幾個,說是閉門謝客,其實一直在見人,老馬甚至連撫寧侯都見了。”
惟功眼中寒芒一閃,他與朱崗的過節是人人都知道,馬宏駿是自己麾下的千總,居然去見朱崗這個死對頭,不管是什麼目的,這個人都信不得了。
“老郭是真的安心在家,任何人不見。”
“老馬幾人就留下來,另外心志不堅的也給他們留下來,舍人營不能一下子就抽空了,留個千兒八百人的,也就差不多了。”
舍人營近七千人,其中不乏張豬兒這樣的獨子,雖然營裡待遇高,向心力凝聚力更是普通的營伍沒法比,但在這個時代,京城的繁華和享受是任何地方沒法比的,不論是文武官員或是勳貴外戚,或是普通的百姓,所有階層都是以能住在京師爲榮,不要說出京城,就是南城都比內城差的遠了,幾個南北通途的大城門外聚集了最少三四十萬百姓,寧願附在京城城門四周住着也不願搬
到北直隸其餘的府縣去居住,京師的吸引力可見一斑。現在惟功和舍人營的主幹要出外,對很多人來說這是建功立業的機會,舍人營的訓導局對此早就有準備,一系列的宣傳策略攻勢穩住了基本盤,但不可避免的還是軍心動搖,有一些是捨不得父母,也有一些是已經成了親的,新婚燕爾,實在割捨不開,在營裡隔一陣還能見一面,一旦出外,可能兩三年見不着面,捨不得走,這倒也可以理解。
不過不論如何,軍營之中不能收留心志不堅之流,不論是什麼原因都不成,在張用誠的主持下,已經把這一類人篩選出來,預備留下來向朝廷交代。
……
“薊鎮?不成,上奏皇上,內閣不會票擬。”
年節越來越近,連最忙的內閣也清閒無事了,這日一早,乾清宮一個御前牌子前來傳旨,張居正認得是剛選過去的姓魏的太監,換了別人,少不得和這些御前的太監說笑幾句,他卻沒有這個心思,待對方傳過口諭後,就是斷然拒絕。
“張先生,奴婢要回去回報,先生能不能給一個理由,好叫萬歲爺知曉?”
“這……”張居正想了想,斷然道:“暫且還不好說。”
魏朝臉搭拉着,差點就要哭出來,張居正這種強勢的閣老面前,他這種太監就如螻蟻一般,他的痛苦是不會被元輔放在眼裡的。如果就是這樣回去,雖然最近他伺候的很小心,很稱萬曆的心,不過他敢斷定,自己輕則被攆走,重則會被打一通板子再攆走,至於下場,不是小火者就是淨軍。
皇上最近心情正不愉快,張居正這是將他往槍口上撞了。
“魏公公不必爲難。”
申時行正好也在屋中,今年年尾的事已經辦完,明年是打算開春就重申一條鞭法,再次禁勳貴圈土地設官莊,同時還要清田,度田,還有保定府等各府均徭役的事,都很重要,所以他在這裡與張居正商量種種細節,廢立事件中申時行的表現雖然差強人意,但也展露了足夠的忠誠,相對比惟功而言,萬曆對申時行和許國這兩個文官師傅更親近了很多。
申時行道:“請公公上覆皇上,就說臣申時行也與元輔所見相同,張惟功宜外放,而不宜放在薊鎮,原因麼,請容臣私下召對時再說。”
“是,有申先生這話,奴婢就好交差了。”
在申時行說話的時候,張居正筆下不停,仍然在辦自己的公事,一直到申時行說完離開之後,他才放下手中的筆,心中只覺奇怪,惟功是個聰明人,爲什麼選了一個絕不可能放他去,對他自己也不是很合適的軍鎮?
……
“元輔和申閣老都駁了回?”
時間過去不久,惟功就在府中得知了消息。
他當然沒有出去,這個時候滿世界晃悠不是明智之舉,但王國峰的情報局也不是吃白飯的,宮中太監和監丞少監一級的細作
是沒有,奉御一級到小火者,淨軍級別的細作卻是有好多,有什麼消息,第一時間就可以報回來。
內閣之中,當然也有合適的人選,不外乎是拿銀子砸就是了。
“嗯,元輔和申閣老態度都很明確,堅決反對。”
王國峰臉上有憤憤之色,他道:“這些大人物,咱們立功時他們看着,咱們要受賞時他們勒掯着說朝廷名器不可輕授,咱們要外放,挑個好地方他們要說三道四……大人,咱們這一次就堅決一回,不放薊鎮,咱就不走了!”
惟功屈指在桌上叩着,知道這一次自己算計錯了。
“大人,屬下覺得這樣反而是好事。”
張用誠倒是一臉的輕鬆,他笑着道:“薊鎮兵強馬壯,被戚帥練成了天下第一強兵,大人你又是這般強勢,身份地位遠在戚帥之上,戚帥兵權之重,朝廷原就有不少人非議,他在薊鎮,大人還能掩一些鋒芒,戚帥總有走的一天,到時候大人你就成千夫所指了……朝廷不會放心的,哪怕大人出身勳戚。”
惟功長嘆一聲,看着張用誠,沉聲道:“這一次是我想左了,用誠你說的對,薊鎮離京城太近,太重要了,再叫我這樣性子的人掌十萬雄兵,誰能睡的着覺?還有,我和戚帥關係極佳,和吳氏兄弟等浙兵將領的交情更不必說了,放我在薊鎮,真的是叫人不能安寢啊。”
宋堯愈也是一臉苦惱,搖頭道:“這樣一說,大同和山西也去不成,一則馬家和大人關係好,二來也是近腹裡地方,大人在大同是在形勝之上,叩紫荊關和居庸關而入,京師數日可至。不過,我看朝廷不是疑大人到這地步上,只是元輔等人身爲宰輔,必須得爲朝廷的安危考慮,戚帥這樣根腳的能鎮守薊鎮,因爲朝廷在保定和昌平都放了和戚帥不對的總兵官,歷任的薊遼總督也是去監視戚帥,在京師中,戚帥除了元輔之外,沒有任何根基,所以戚帥能掌薊鎮,大人你就不能。”
“老夫子的意思,我當去何鎮?”
“遼鎮!”
“遼鎮!”
幾乎是異口同聲,張用誠和宋堯愈都是脫口而出,待見惟功嘴角露出笑容,這一老一小也是笑出聲來。
王國峰也是伶俐人,眨眼間也是想明白了。
遼東李成樑的性子是十分桀驁不馴,而且擁有大量私兵家丁,還有祖家這樣的地頭蛇實力強勁,惟功到遼鎮,朝廷既可以利用惟功壓遼鎮本土力量,不使遼鎮往藩鎮化的道路上走,又可以藉着李家和祖家這樣的地頭蛇牽制惟功,所以到遼鎮是朝廷最佳的外放地點。
對惟功來說,遼東地方又比薊鎮還大的多,特別是遼鎮沒有官府,只有衛所,將領可以臨民,不論是屯田還是發展,遼鎮比薊鎮強太多了。
“幾誤大事。”惟功感慨一聲,心知是自己太想去和戚繼光這樣的海內名帥學習,所以一葉障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