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北虜大隊迎上前來,遼陽鎮嘹亮的軍號再次響了起來。
激動人心的軍號,令人振奮而鼓舞的軍號!
簡單的音節,比起以前傳統的軍樂來,這種軍號聲在音節上並不複雜,但就是幾聲簡單的轉音,就是叫人心潮澎湃,有一種奮勇殺敵的感覺!
三個騎兵局排成長長的三行隊列,鎖甲閃爍着銀色的光芒,每排一百一十餘人,騎兵局的將士與惟功的親衛混雜在一起,惟功就是在第一排的最前頭的位置,做爲這一鎮的最高指揮官,他的位置就在這裡!
第一排的騎兵全部使用丈四長的長槍,在正中的位置上的兩個旗隊,除了鎖甲之外,格外加了一層鐵鱗甲。
在一會的衝陣戰鬥之中,這些戰士將直面敵陣最厚實的地方,所以他們的戰馬最強壯,他們的鎧甲也最堅固厚實!
第二隊和第三隊的騎士們則全部使用上等蘇鋼打造出來的厚背戚刀,戚刀的形狀和倭刀有一點形似,原本就是戚繼光在長期與倭寇的戰鬥中發覺了倭刀輕薄鋒利一往無前劈砍威力巨大的好處,在嘉靖年間就加以仿製,到現在萬曆年間,薊鎮宣大遼鎮到處都有人使用戚刀,只是這種刀打造繁難,用時很長,沒有上好的工匠難以打造,加上戚刀需要使用上等的閩鐵或蘇鋼,造價十分昂貴,這種厚背戚刀,每柄最少在八兩銀子,這個價格夠買兩頭牛或是一匹普通的戰馬了。
而每一次戰爭,戰士手中的鋼刀可能就消耗掉了,這仗打的不是武器,就是一堆一堆的銀子。
雙方的戰馬都是良駒,在感覺到戰場氛圍之後,脾氣暴烈的戰馬不停的嘶鳴着,碩大的馬蹄不停的將草皮刨翻上來,騎兵們辛苦的勒緊繮繩,控制着不安份的坐騎,始終將陣線維持刀切一般的平滑整齊。
“準備衝鋒,刀出鞘,小步前行!”
長號吹出短促又輕快的號音,隨着對面的北虜馬隊的逼近,馬光遠開始下令,他身邊的旗手揮動千總旗,各局的號手紛紛開始吹號下令。
彷彿是一個巨人醒來,翻動了一下身體,從遠到近,刀光開始閃爍起來。
每個騎兵都將長刀從自己的刀鞘中抽出,三百多人一個動作,抽刀的聲響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聲浪,而刀光翻滾,更象是一個甦醒的巨人,強敵在前,巨人要活動了。
第一行正中的持丈四的長槍,這個長度已經超過了拿破崙時代的槍騎兵所持長矛的長度,在當時的歐洲,兩米七的長矛就是標配,當時的滑膛槍配上刺刀組成方陣對抗騎兵已經成爲主流,在這種打法下,古典騎兵想攻破準備充足的方陣幾無可能,在滑鐵盧戰役時,法國騎兵幾次撞在英軍的刺刀方陣上,雖然是最優秀的胸甲騎兵,也多次打破英軍方陣外圍,但最終還是功虧一簣。而槍騎兵就是專門爲破槍陣發展出來的騎兵,不僅要使用長矛,還要使用戰刀,所以訓練更嚴格,
需掌握更多的戰鬥技能,最終這種騎兵發展遠不及胸甲重騎兵和龍騎兵。
在惟功眼裡,對付眼前的北虜,自己的槍騎兵一定能夠勝任愉快。
在前進號中,三百四十餘騎開始緩緩移動,此時馬光遠縱騎趕到惟功身邊,打了個敬禮,然後板着臉道:“大帥,請率領親衛,和張參將等諸位將軍組成驃騎軍。”
驃騎是專門在主陣之後組織一條戰線,截殺衝陣過來的散亂敵騎,也是騎兵對衝戰法中發展出來的兵種。
雖然還有一定的危險性,不過已經是最安全的位置。
“馬參將,請注意自己的指揮位置。”惟功決心早就下定,這是遼陽鎮發聲的第一戰,檢驗騎兵的第一戰,他必須要在最中間的位置,引領所有的弟兄向前,此時他拔馬退後,對士氣的打擊是無可挽回,對他本人的威信也是一樣。
看到惟功決心下定,馬光遠眼神複雜,身爲指揮官,他明白惟功的決定是正確的,但身爲順字行出身的老人,他對惟功安全的顧慮又超過一切。
“張簡修,陶希忠,王國峰,遊擊以上軍官退到陣後,組成驃騎兵線。”惟功雖然自己不退後,不過他也覺得可以組織一條截殺線,殺人倒是次要,不使敵騎有重組的機會才更加重要一些。
戰場上不準駁回主將的命令,這是軍中鐵律,哪怕是張簡修都深明這一點,他向惟功瞪了一眼,心不甘情不願的退了回去。
現在與蒙古人相隔不到一里了,戰馬已經完成了熱身,但陣形最少要保持到三百步以內,最好是二百步以內,如何在戰馬不斷提速的前提下,適應地形的變化和速度的變化,然後仍然以密集隊形完成衝鋒,這是騎兵局將士們一直不曾停止過的科目訓練,最少在目前爲止,這個科目已經是所有人都合格了。
不合格的早就調到步兵那邊,絕不會留在騎兵千總部,甚至是騎術高絕的高手,只要不能完成與同伴的配合,最終也肯定會被調出,不過多半就是成爲中軍哨騎,或是夜不收,而不是去步兵隊。
在行進過程中,八個旗隊長從自己的位置稍稍抽離出來,他們的旗槍高舉着,時刻保持和調校着隊形的微距,務必使八個旗隊都保持着相當緊密的聯繫。他們的旗槍上的旗幟就是標識物,所有的騎兵只關注自己的旗隊長的旗幟。
惟功身邊的旗隊長由羅二虎擔任,雖然是第一次上戰場,這個視保衛工作遠在自己生命重要性之上的親衛頭目兩手都是穩穩當當的,沒有絲毫的顫抖跡象,和羅二虎一樣,騎隊的所有人幾乎都是目光堅定,兩手平穩,如果說戚繼光拿嘴裡還有唾沫衡量是不是老兵勁卒的話,眼前的騎兵,幾乎個個都達標了。
幾年時間艱苦甚至殘酷的訓練,若干次類似實戰的大型鬥毆,當然,還有很多人蔘與過南城之役,手裡也有人命,這纔是他們能在這樣的戰場上保持心態平衡和戰鬥力
的最重要的原因了。
在相隔不到五百步時,一千人不到的蒙古大陣又分出了相當多的騎兵,這些騎兵組成了騎隊的右翼,剛剛跑去偵察的一百人左右的哨騎已經匯攏,他們將組成蒙古人的左翼。
兵力佔優,速把亥的臨陣指揮顯然沒有任何問題,保持中軍的人數優勢,同時分出一定人數的左右兩翼,這是很合格的臨場指揮。
而且這兩百人的遊騎不止是簡單的分成兩翼,他們策馬奔馳的速度明顯高過中軍不少,沒過多久,就與明軍陣列不到百步,這些北虜紛紛開始從後背抽出自己的騎弓,顯然是要在陣前來回的錯位奔馳,用弓箭擾亂明軍的陣列。
“又是拉瓦。”惟功嘴脣露出一抹冷笑,這種戰法對騎射要求特別高,在急促的奔馳中不停的射出箭矢,轟隆隆的奔馳聲,冷然射來的箭矢,如果遇到的是心志不堅的軍隊,或是雜魚兵馬,在這種戰法前直接就崩潰了,不過現在北虜的裝備和戰術水準都下降的厲害,曾經縱橫歐亞無敵的拉瓦戰法現在用起來也就是有其形而無其神,特別是明軍第一行相當多的將士都穿着雙重戰甲,騎弓根本無法造成真正的傷害。
在輕箭的箭雨洗涮下,遼陽鎮只有幾個騎兵被射中戰馬,從馬背上摔倒了下來,騎兵或死或傷,被陣後的軍醫拖出戰場緊急搶救,剩下的大陣仍然平滑整齊,沒有絲毫變化。
在進入二百步距離時,馬光遠的千總將旗再次前傾,身邊的傳令開始大吼起來:“快步前行!”
所有的旗隊長隊也開始揮動,軍號聲變的急促,騎兵們開始催促戰馬加快速度,馬腿的速度明顯加快,如果在騎陣一邊觀看的話,明顯就能看的出來,一條條馬腿象是在舞蹈一樣,只不過帶去的不是美和享受,而是鮮血與死亡。
北虜騎兵開始清晰的出現在明軍將士的眼前,一張張醜惡之極的臉孔,一個個猙獰之極的醜惡嘴臉,各色的戰馬之上,是一個個穿着皮甲或棉甲的身影,他們的武器,多半是以長鐵矛爲主,只是用鐵基本上很差,所以長矛的長度和韌性都遠遠無法與明軍手中的武器相比,還有一些狼牙棒,長刀,鑌鐵棍等等,第一排的北虜已經將圓盾拿在手中,衝陣之後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在騎兵混戰之中,能不能有一定的防護能力。
這一夥強盜,不論是他們的指揮者還是騎兵本身,都擁有着豐富的經驗,然而換一個角度來說,這些傢伙的經驗越多,則就說明他們在大明邊民身上欠下的血債也越多。
在與敵騎主力相隔已經只有百步左右時,拉瓦的北虜已經返回左右兩翼,只是位置稍稍靠前一些,馬光遠只覺熱血上涌,他將手臂高高舉起,又有力的揮落:“衝鋒!”
“衝鋒!”
所有的號手一起吹響最激昂的樂聲,所有的旗幟一起揮下,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是熱血沸騰,最後的衝鋒時刻,終於來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