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遼東局面的崩壞,李家的家丁制,騎兵戰法是主因,李成樑的個人私心是次因,而插漢與泰寧等各部的聯合,輪流入侵也是極爲重要的原因。
未來幾十年內,影響到數百年的歷史,就要在眼前發生了。
俗話一句來說,歷史的車輪滾滾轉動了……
“你們知道,我俘虜過大明的副總兵曹簠,那是正經的欽差總兵,雖是副,但比不少掛名總兵和標下副總兵都尊貴的多。我把他帶在河套深處,叫幾百個披甲看押,總以爲萬無一失,卻叫人救了去。”
黑石炭環顧衆人,十分鄭重的道:“救曹簠的人,是新任遼陽總兵張惟功的部下。”
“是他?”
“速把亥豈不也是他帶着部下殺的?”
“這廝真是可惡之至,要不然我們先打他?”
“對,”把兔兒一心要報父仇,立刻大叫道:“先去打遼陽!”
“打遼陽就稱了李成樑的心意了。”黑石炭冷然道:“我有探子在遼陽,廣寧,也有在瀋陽的,多方打探消息,得到不少內幕。現在遼鎮已經分成兩個派系,一個是李成樑派,他的人馬多,兵多將廣,根基深厚,一個是張惟功,他似乎是一條強龍,雖然面對着的是李成樑這樣的強人,亦是能與他爭鬥,這人似乎有用不光的錢財,在遼陽大事興作,修軍屯,修城,修路,修軍營,招兵,十分興旺。”
“越是這樣越要打他。”
“對,要打他。”黑石炭道:“但現在去打,他太弱小,我們打跨了他,李成樑就笑了。我們與李成樑爭鬥多年,死在他手中的族人不知凡已,這一兩年,他要去對付女真人,我們應該先擊開原,鐵嶺,瀋陽,在這裡重創他的實力,那個姓張的會趁虛而入,他的實力大了,兩邊會斗的更狠,這樣不論我們打哪邊,另外一邊只會高興,就算害怕明朝的朝廷責罰而出兵,也肯定只會敷衍了事,整個局面我們就主動了。”
黑石炭的意思,衆人一下子便了解了。
先放着惟功不動,專打李成樑的地盤,待張惟功接手後,與李成樑分庭抗禮,蒙古人可以在兩大勢力中間,左右出擊,這樣看似培養出來一個新的勢力,但實際上是遼鎮的實力被一分爲二了,怎麼算都是蒙古人佔便宜。
在此之前,李成樑是以全遼之力養騎兵,戰法是蒙古兵來,則依仗邊牆,城堡,城池來固守,出精騎直搗敵人身後,這個打法十分有效,反正多半的百姓和軍戶躲避在城中和堡壘裡,少數倒黴的只要不上報,誰能知道?而對北虜的斬首反而是實打實的,上一次插漢部大舉入侵海蓋四州,兵鋒已經抵達復州邊境,可想而知南下多遠,又有多少漢民被掠或是被殺,但朝廷知道的卻是李成樑率精銳出擊敵身後,斬首四百餘級,又是一次大勝。
百姓的苦難,自然就無人上報,也不會有人當真。
所以對蒙古人來說,遼
鎮的實力一分爲二,削弱李成樑,這是一個十分合理的戰略思維。
圖門先表示贊同,其餘的衆人也是一樣,連急着報父仇的把兔兒也是沒有話說。
只有朵顏部的代表遲疑着道:“那個張惟功師從的是薊鎮的戚繼光,聽我們在薊鎮的內線說,戚繼光對他十分滿意,認爲這是一個能超越自己的人才……”
“戚繼光的車營把你們嚇成這樣?”圖門聞言大怒,知道朵顏部是害怕遼東再出一個戚繼光,將地盤經營的滴水不漏,所以纔有此語。
衆多蒙古貴人也是開始指責,認爲朵顏部將蒙古人的臉都丟光了。
戚繼光手中也不過就是不到兩萬人的南兵,擺成的陣勢又有多強,再說蒙古騎兵可以用不停的扯動戰術來調動敵人,何必一定蠢到往人家的陣式上撞?
至於薊鎮的騎兵實力,連宣大也遠遠不如,因爲宣大鎮中有不少投效的蒙古人,人數很多,所以有一支精銳的騎兵力量,薊鎮的北軍根本不足一提,人數雖多,能戰的數量很少。
朵顏部在衆人的指責聲中,只能將頭埋下,他心裡也是後悔,爲什麼要在這樣的時候說掃興的話,至於他們部落的形象已經一落千丈,估計以後也很難翻身,在這個時候,連他自己,都是開始埋怨起董狐狸了。
“好了!”圖門出了口惡氣,舉起酒碗,豪邁道:“這兩年內,大家先練兵,積攢力量,李成樑要打女真人,叫他去打,我們在後冷眼看着,等時機一到,我們便大舉出兵,輪流攻擊,一定要打的遼鎮不敢用我們兒郎的首級去給明國皇帝邀功爲止!”
“乾杯!”
衆人如狼羣一般的嚎叫起來。
……
……
“愷陽,我想這裡還需要打一眼深井……”
“子先,按我們的計算,每三十畝一眼井是必須的,至於是否在這裡,還要再看看。”
“嗯,最好用尺來計量一下,做到精確纔好。”
“對,對嘍。”
兩個有正經功名的人蹲在田埂,兩手全是黑泥,身上也沾染了不少田土,但神情卻是怡然自得,根本不以爲意。
徐光啓,萬曆十年年初來投效,入參隨室後就自請協助屯田司工作,兩個月後成爲正經的屯田司的人,並且地位扶搖直上,和他同期入參隨室的,到現在還剛剛摸清狀況的不在少數,他已經迅速進入狀態,並且擔任實職,而且和孫承宗這個上司以表字相稱,成爲十分親熱的好朋友了。
時交三月,天氣開始和暖,草木復甦,在這個時候,全遼陽鎮到處都是一派熱鬧之極的景像,幾乎是每一處都在興工建造,屯務司當然也不會例外,這一日是水利處和漁農兩處聯合辦公,給屯堡第四堡的大片農田規劃水利和漁業所需水源。
遼陽四周雖然是平原,而且土地肥沃,但缺點是水流不夠多,不夠密集。對徐光啓
這種擡腳就見河的江南人來說,這裡放眼看去,可能數裡,十里不見一條河流,這對遼東人來說不奇怪,對走上半里路能過三四條河的江南人來說,就感覺很不同了。
河流不夠多,引水渠工程就不可或缺。
在兩個專家和一羣技術人員商量事情的時候,杜忠和一羣壯勞力手中拿着各種工具,老老實實的在一邊等着。
有一些好奇心重的就跑到屯務處人員的近處,蹲在田埂上聽他們在議論什麼,嘴巴都張的老大,象一隻只大花蛤蟆。
杜忠戴着折上巾,穿着短襖,褲腿往上捋起來不少,好在三月的天不算太冷,他只是偶而用手搓一下兩腿便可以了。
田埂的一頭還擺着熱水,各人做完活計,用熱水敷一下腳,有人想用酒,卻被否決了,冷天做活計,喝了酒體內熱能流失更快,酒勁過去就更冷了。
以往三月的時候,正是農閒時節,沒有人會上田,也沒甚人走親戚,整個官道和田地裡都是寂寂無人,大家都在家裡,或是在各個大廟那裡聽戲看曲,湊熱鬧,城外是斷然無甚人經過的。
這會子卻是不同,杜忠放眼看去,到處都是一羣羣的人影,這一片屯堡田地有好幾千畝,預計要挖好幾條引水溝,將幾裡外的水引過來,實在引不過來的,每三十畝左右要打一眼井,用那個孫大人的話來說,還好遼中這裡雖然河流不多,但並不缺水,深井好打的很,若是換了宣大那裡,這些年年年乾旱,河水斷流不在少數,打井也難,需得打幾十米深的井水才能引上水來。
衆人聽的時候,只是咋舌,杜忠心裡也暗暗驚奇,不過他的心裡總有一些煩憂,叫他沒有辦法全身心投在這些事裡頭。
在左手側是一大片的養殖區,雞,都是成羣的養,以前沒有人見過,那雞舍裡密密麻麻養的雞叫人看了嘴都合不攏……就沒有人這樣養雞的,各家養雞,最多一羣,兩三隻公雞,十來只母雞,最多養個百來只,放在村頭村尾,叫它自己找草吃,找蟲,當然也要人喂些粗糧,這雞便是自己能慢慢長大,母雞產蛋,公雞能吃,只要稍微勤快些的人就好歹會養一羣雞在家裡,緩急之時,可以救命。
但這樣一養是好幾萬只的雞場,在杜忠頭一次看到的時候,也是情不自禁的張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攏,那天一起觀看的人,俱是如此。
那些蘆花雞,一個個意態閒適,在雞場中聚羣踱步,大花公雞意態驕傲,在母雞羣中來回奔走着,每個雞舍前有一排排的木槽,有放着清水的,也有放着食物的,這些雞食水充足,生長的很快。
現在遼陽鎮已經有六個營,就算全部沒有滿編,加上各獨立千總部,騎兵總隊,特科總隊,人數已經有一萬五千人之多,加上各司吏員過千人,各屯堡中人也要自用,所以雞場還在不斷的擴大着,每一次杜忠來,看到這樣的場景時,總是如第一次見到時的情形,一般無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