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流佔了行軍大道的主要地段,輜重營這一次一拆幾塊,不過最強的力量肯定還是投在左路了,整整八百四十多輛大車,這是超豪華的配置,這種車不是戚繼光的車營,聽着好聽有好幾百兩車,其實是把那種最簡單的單馬拉的大車也算上了,遼陽的車不僅全部是雙馬和四馬拉的大車,還有轉向軸和減震裝備,只有輪胎沒有橡膠無法解決,否則可以拉的更重,走更難走的道路。
這樣已經是很叫人側目了,八百多輛大型車輛一起行軍,這在遼鎮是前所未有的新奇經歷,根本就是很難想象的奇景,一般的車營有十分之一就算不錯,況且遼鎮也沒有什麼車營。
看到這些車隊滾滾而過時,哪怕是驕狂的遼鎮家丁也屏住呼吸,勒馬控繮,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情形。
再看到兩人三馬的重騎兵隊伍經過時,這些家丁哨騎就趕緊避的遠遠的,不敢距離太近。
儘管沒有束甲,重騎兵們的戰馬卻都是精心挑選過的,全部是高頭大馬,所值不菲,大明數千裡的邊境有不少個馬市,惟功手頭的銀子又是足夠,這麼多年下來,在遼南還有幾個自己的放牧場,遼陽也不曾將好馬閹割,自己放的軍馬照料的更好,體格普遍更加高大。
儘管蒙古馬普遍的矮小,但眼前這幾千騎兵足夠說是高頭大馬這四個字。
每個騎士都是滿臉的驕傲,殺氣外溢,他們體格健壯,肩膀寬的要命,眼神掃視時也十分銳利,每個人都是這樣,當幾千人集中在一起時,迸發出來的氣勢就是十分驚人了。
步兵營行軍時肩膀後背着槍,或是肩扛長矛,每個人都穿着漂亮而牢固的軍靴,身上的軍常服漂亮結實,方便實用,每個人都有一般軍伍根本看不到的精氣神,明軍的一般營伍,長槍兵和普通步兵就是消耗品,除了薊鎮之外,八大軍鎮全部是如此,長槍兵被視爲一羣雜兵,無論怎樣的表現也不足爲怪,從明朝中葉開始之後各軍鎮就是靠騎兵家丁打仗,步兵只是用來撐場面用,最多是守守軍臺墩堡和城池,野地浪戰,只能靠騎兵。
這和大明一直與遊牧騎兵做戰有關,步兵又不能深入草原,後勤供給就要命了,明朝的財政能力,供給一支幾萬人的軍隊在本土做戰都很吃力,說深入草原千里去追擊北虜做戰,明成祖時都差點把國家給拖跨,後世子孫還是不要想這樣的事了。
雜兵就得有雜兵的自覺,被剋扣糧食是正常的事,一兩銀子月餉經常發不足額,發下來的也是又黑又黴的雜銀,成色份量都不足,月糧亦是,軍服按制三年一做,十年也不一定做得上一身,虐待毆打在軍營裡是常有的事,吃不飽穿不暖還被虐待,這樣的軍隊是什麼貨色就可想而知了,明末與女真和流賊做戰,官兵經常不戰自潰,十萬人連敵人影子也沒見着就炸營逃跑,中國曆朝軍隊這麼爛糟的表現真是前所未有,連
宋軍也沒有這樣無能,看慣了這種軍隊,再看到昂然前行的遼陽鎮兵,遼鎮中人的驚愕衝擊可想而知。
在這樣一支前所未見的軍隊面前,所有一切過往的印象時時刻刻都在被涮新着。
馬光遠在人羣之中,憂心忡忡的看着四周的情形,他的部下在長着綠草高低不平的道路上走着,四周有稀稀拉拉的村落掩映的綠樹和灌木之中,正當夏末,農田裡有雜糧豆料快熟了,所以也有不少農人在地裡做農活,看到大軍經行,這些有軍人身份的農民十分敬畏的低下頭去,對眼前這支軍隊十分尊重,而馬光遠本人卻有長篇大論的感慨:“萬曆九年,也就是八年多前我們奉調入遼東,當時我追隨大人前往廣寧,當時見遼鎮這邊十分窮困,軍戶難以爲生,多數面黃肌瘦,目光黯淡無神,耕牛不足,農具不精,土地產量很差,地方十分窮困,而軍官們則鮮衣怒馬,意態驕狂,軍戶住搖搖欲墜的茅舍,偏狹陰窄,軍官和家丁們住華屋廣廈,吃則山珍海味,穿則綾羅綢緞,兩者之間,有若隔着一條鴻溝。大人當時說,未見有這樣的情形而軍戶保有戰力,對國家和朝廷有效忠之心的。一旦有事,則士無羞恥,民無戰心,我大明疆域看似廣大,其實就是一間大破屋子,只要人家摸着關節之處,輕輕一腳,就會轟然倒塌!”
這位騎兵第二營的營官確實是成長了,這麼一番話,還真不是普通的軍官能夠思索,並且能歸納總結的出來的。
在馬光遠身邊的騎兵軍官們都露出沉思的神色,他們中不乏當年與惟功一起趕赴廣寧,後來又參加了鎮夷堡一戰的人,今日情形和當日情形幾乎沒有任何不同,如果一定要找出變化,就是今日在四周隱約可見的遼鎮騎兵,其中不乏將領的家丁和親兵,他們臉上的驕狂之氣已經少了很多,代之而起的就是惶恐和嚴重的不自信。
當然,也是因爲遼陽的兵威實在太重,幾乎叫這些以前眼高於頂的人,在遼陽鎮兵身上找不到一丁點可資自信的地方了。
“我遼陽幸虧遇着兵主爺。”
和普通的遼陽人喜歡稱惟功爲“總爺”一樣,將士之中,遼陽籍的人喜歡稱惟功爲“兵主爺”,這也是一種很親呢的稱呼,惟功並不強迫人這麼叫他,也不強迫人不要這麼叫,一切順其自然。
就算是當初舍人營和順字行的人喜歡叫他“大人”一樣,都只是一種稱呼而已。
現在一個遼陽籍的騎兵軍官說出了衆人的心聲,一時間大家都點起頭來。
此時衆人看到有背插紅旗的塘馬奔馳前來,便都是住了嘴,看看塘馬要說什麼。
“前指有命,加快行軍速度,今晚至西平堡一帶宿營。”
一騎騎塘馬在隊伍之中來回奔馳着,將郭守約和左路指揮部的軍令,帶到騎兵營和沿途各處。
……
……
“前頭是怎麼回事,都他孃的快到申牌末刻了,再過一陣兒天都要黑了,怎地隊伍就是走不動?”
李達今年已經過了四十,他的大兒子李從哲從醫學院畢業已經成了一名正式的軍醫,不過並沒有分在他的營伍,而是在炮兵營裡效力。李達對這個安排十分滿意……誰都知道炮兵是和輜重兵一樣安全的兵種,戰鬥工兵還得在城牆腳下挖炸洞,死傷難免,如果炮兵遇到傷亡的話,可能全鎮也沒有幾個活人了。
從軍不到七年,李達從一個普通的新兵到了副營官兼龍騎兵獨立千總部千總,這一切主要有賴於瀋陽一戰他的優秀表現,加上那一顆沉甸甸的勳章,這枚勳章的勳表就在他的胸前銘牌一側,全鎮十來萬人,有這個標識的人寥寥無已。
這枚勳章使得他受到本千總部龍騎兵們的推崇和愛戴,儘管他的大嘴巴還是一如既往的容易得罪人。
這一次做戰,兩個龍騎兵千總部歸李達指揮,擔子當然更沉重了,不過李達並沒有感覺頂不住,相反,他躍躍欲試。
距離西平堡西北預計的宿營點還有十來裡地,隊伍卻在這裡停滯住了,龍騎兵中左路軍中序列靠前的兵種,在他們前方的只有少量的驃騎兵充當哨騎,李達不僅要帶好自己的隊伍,還要屏障後面的主力和清理障礙道路,當然,後面的任務以工兵爲主,龍騎兵們只是在輔助。
到西平堡後,離廣寧就只有一天左右的距離,不過遼陽鎮兵不打算進入廣寧,他們會在西平堡沿途做好自己的兵部,留下相應的兵力保護,以防被斷絕後路……盟友比敵人更危險,這個觀念遼陽鎮的人並不算太陌生。
左路軍並不打算依靠遼鎮,不進入遼鎮的任何城池,最多是依軍堡和軍寨軍臺建立補給兵站,在第一批的主力進入草原之後,第二波部隊會沿途跟上,保護兵站和後續的輜重補給隊伍。
道路受阻,這種情形必須得到遏止。
走到前頭三裡多地,李達看到是一隊運酒的騾車在路中行走,車子上露出濃烈的酒香,一隊龍騎兵軍官和士兵正在和趕車人交涉,不過對方的主事顯然不大把這些軍人看在眼裡,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李達看了就來氣。
“你們是什麼人,大軍行軍時不準堵塞道路,他們沒有和你們說?”
“我家主人是……”
“滾你媽的,老子是告訴你,不是和你打商量,我管你家主人是誰,就是玉皇大帝這時候來了老子也不會鳥他。”
李達十分粗暴的一揮手,他的護衛立刻上前,各人忍着笑,將幾輛堵路的騾車推翻在路邊,將騾子解開,用刺刀在屁股上輕輕一刺,那些牲口跑的飛快,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道路快快恢復正常,李達斜眼看了那個氣的紅頭漲臉的主事一眼,話也沒說一句,翻身上馬,打着自己跨下的戰馬又飛速向前去了。
(本章完)